第305章:兀那虎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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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夜叉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被周继君含于口中的令箭,揶揄地说道。

    “这令箭也是路引,自会带你前去大浪城。”

    “多谢相告。”

    收起令箭,周继君越过浮门,顺着官道游去,待到一处静谧无人的山谷间,方才变回原形,尔后脚踩令箭,令箭自带着周继君朝向东南方飞去。先是一片崇山峻岭,尔后是一座座府城,这些府城紧紧依靠,城镇分明,仿佛小国般。又行了百多里,周继君来到一处山头。附身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方圆十余里的城墙,城墙后粗粗一数少说也有百多座府城,而在城墙上高挂一牌,上书三个篆字,大浪城。

    “本以为顶多就三四座城池了不得了,不料竟是一个百城之国,这敖天和我想象中一般,很不简单呢。”

    惊讶过后,嘴角却微微翘起,周继君射出心念,不多时已找到敖天所在的那座府城。

    缩地成寸,弹指到达,周继君漫步在海浪怡人的府城中,这府城内的景致和人世间的没甚两样,宅院林立,店铺鳞次,内中货物玲琅满目,唯一的区别就是城中百姓皆为海中生灵所化,有的面生鱼鳞,有的背丈龟壳,还有的腰插双钳,显然是巨蟹所化,除了海中生灵外,也有人间修士流连此间,不是在贩卖货物,就是在购买法宝,周继君施施而行,倒也没引起太多注意。

    稍许功夫,周继君便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巨大府邸前,这府邸镶玉雕金,仅仅周遭一圈墙壁便是由上乘白玉所铸,间或镶嵌珊瑚海珠,价值何止万金,若放在人世间,恐怕连周唐的帝王也会自叹不如。府邸外把守的虾兵蟹将或是在谈天,或是在打瞌睡,懒散无比,而府邸内隐隐传来琴箫奏鸣,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岱王府这敖天还真会做戏。”

    目光落到府门前的牌匾上,周继君玩味的一笑,身化一道清风,飘入府邸。

    前三进,歌舞升平,海螺侍女吹拉弹奏,或是执扇而舞,风情无限,可除了一班舞女外,再无旁人。周继君冷笑一声,越过三进,眼前景致豁然开朗,松柏成林,山河逶迤,连周继君也没想到,这岱王府中竟然别开洞天,这哪是什么内院,分明是仿照战场铸造出的演兵场。喊杀声震天,训练有素的虾兵蟹将在一员员龙鲸战将的带领下,热火朝天的演练军阵。而在演兵场正中的高阁上,穿着王侯服饰的男子静静地看着案上的棋盘,身旁端坐着数名容貌异常的修士,却都眼观鼻鼻观口,并不出声。

    那敖天生得面白无须,双目大如铜铃,鼻子却生得极为俊俏,让人只觉得既文静又粗狂,别扭之极。时至今日,周继君还能记得初见时候那个一团和气的大浪城城主,然而今日这演兵场中的敖天却目光阴沉,煞气流转全身,神色庄严肃穆,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威严而又高深莫测的气息。这般气息周继君倒也屡见不鲜,云州时候的百里雄,豫州时候的赵统王,离恨天上的平天君圣可敖天的气质却和他们略有不同。

    龙能变化,大者翱于天,长达千百里,遮天蔽日,小者隐于泥沼,尺寸之身,仿若泥鳅虫蚁,难以窥探。

    眼前的岱王敖天正是那潜龙之姿,隐于深府,装作荒诞无稽的闲散往后,混淆视听,然府邸虽深大,可容千军万马,却包不住他那颗蠢蠢欲动的野心。真龙之姿,即便隐于泥沼,亦不会久置,不出则已,出则化作那乱世逆龙,头长千里,尾迤万里,横亘天地,不霸下四海绝不罢休。

    看着一副礼贤下士模样的敖天,周继君目光流转开来,哂笑声道。

    “大浪城若铁桶,岱王府藏有雄兵百万,鸣哨暗岗无数,若说有龙皇的细作混入,恐怕连敖兄自己也不信。”

    嘴角挂着纯厚的笑容,敖天仿佛丝毫听不出周继君的言外之音,哈哈一笑,拉上周继君就往阁上走去。按宾主落座后,自有龙女上来换盏斟酒,敖天看了眼兀自品着酒的周继君,抬手指向身后四名老者道。

    “容小王给君兄引荐一番,这四位是我岱王府的幕僚,东南西北四位先生是了,还未恭喜君兄出得离恨天。”

    闻言,那东南西北四老面色微变,上下打量了一番周继君,当中穿着红袍的西海先生手捋胡须,戏谑的一笑道。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君公子,传说当尔初独战天宫,力竭被擒。啧啧,看来公子也是个大胆之人。”

    此言落下,敖天眉头微皱,却没多少什么,打了个哈哈,自捧起酒盏抿上一口。这西海先生看似称赞周继君,可在场众人谁会听不出其中的明褒暗讽,西海先生言外之意实则却在讽刺周继君不自量力。

    “不过公子既能逃脱离恨天,想来也是福缘深厚之人只是不知天宫的守卫何时变得如此不堪。”

    一旁的南海先生摇头晃脑,双眼微眯,插口道。

    “君公子,你今日前来我家岱王府上,莫非是来求援的。妙极妙极,公子算是找对人了,我家岱王殿下礼贤下士,对府中门客视如己出,公子便在此长住好了。”

    穿着一身水湖蓝长衫的东海先生幽幽说道,和另外三名醉醺醺的老先生互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起来。东南西北四位先生在这海族水域中也算了不得的人物,修为高强,又通奇技,常常自诩为四海之冠,即便如今已然臣服于敖天,可仍旧改不了桀骜不驯的性子。对于君公子,他们早有所闻,心中虽然好奇,可更多的却是嫉妒,嫉妒他的逍遥自在,嫉妒他大闹天宫名震天地,今日乍一见这君公子,除了修为比自己几人略高上一筹,并没什么了不起,想来他能逃出天宫也是运气使然,兼之此处是岱王府邸,四位先生冷嘲暗讽,奚落起来毫不留情。

    夹枪携棒的话音传入耳中,周继君淡淡一笑,云淡风轻,丝毫未去理会,只是静静地看着案上那盘子落中局的棋盘,大眼对小眼,东海皇族自然占得大眼那一方,岱王的白子沦为小眼,一旦杀机动,大眼杀小眼,岱王一方定然全军覆没,可就这样对峙下去,即便白子再灵活多变,吞噬黑子余棋,可仍免不了势弱的下场,长此以往再无胜算。

    摇了摇头,周继君放下酒盏,抬首望向敖天道。

    “可惜了,敖兄虽下得一手好棋,又有雄心壮志,千军万马,以及这四位老先生相助,奈何布局太晚,已失先机,再这样磨蹭下去,一旦事情败露,怕是日后连落脚之地都没了。”

    闻言,四老脸色陡变,一直未发话的北海先生再坐不住了,颔下胡须抖动着,起身忿忿地指着周继君道。

    “大胆狂徒,你当你是谁,竟敢如此和我家殿下说话。”

    “罢了罢了。”

    敖天摆了摆手,即便被周继君道破野心,他也是一脸从容不迫,丝毫没受半点影响。

    “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它事,小王和公子虽无深交,可仰慕已久。”

    说着,敖天伸手抓向酒壶,刚到一半,就被周继君按下。

    “我当陛下有雄心壮志,不欲做这一城之主到终了,这才贸然前来,只欲相助殿下成就一番大业。不料酒过三巡,君已推心置腹,殿下还是闪烁其词。”

    脸上浮起浓浓的失望,周继君推开酒席,起身就欲掉头而去。

    “哈哈哈,真是可笑之极,助我家殿下成就一番大业,就凭你一个走投无路的君公子?哼,偷了空隙逃出天宫已是大幸,莫要再生贪念了。”

    却是北海先生重重一拍桌案,怒极反笑道。

    “北老此言大善,君公子,若你想依托我家殿下便直说罢了,休要遮遮掩掩。”

    旁边的东海先生亦附和道,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海兽的嘶鸣声,众人转目望去,只见一海蛇斥候骑着异兽,飞奔而来。

    “报”

    “何事慌张。”

    敖天拂开袍袖,沉声喝问道。

    海蛇斥候滚落鞍头,匐地拱手道。

    “手下来报,告知小人一件事,小人只觉事关重大,特来禀告殿下。”

    “少啰嗦,究竟何事,还不速速报来。”

    性子最急的西海先生眉毛倒竖,急声喝道。

    “此事是关于那”

    海蛇斥候深吸口气,刚说了个开头,目光落到周继君身上,表情陡然大变。

    “你,你是你。”

    敖天眉头直皱,看了眼面色淡然的周继君,又看向全身颤栗的海蛇斥候,微微疑惑地开口道。

    “勿怕,这位是本王的好友,你继续说。”

    “是。”

    海蛇斥候偷偷打量着周继君,深陷的颊边浮起一团红晕。

    “此事是关于那君公子的。两日前,君公子大闹天宫,先斩铁拐李,又灭了万余天兵天将,尔后渡东海,各方势力前来堵截,你们猜怎么着那君公子独战群雄,将各方势力杀了个人仰马翻。天剑宗宗主方世卓和长老连云,吕洞宾等七仙,以及半百龙鲸战将皆被君公子一人灭杀。”

    海蛇斥候只当君公子和自己大王是莫逆之交,有意说得绘声绘色,还学着人世间说书人般卖起关子,只想讨阁楼上诸位大人欢心,却没发现那东南西北四老已是面红耳赤,坐立不安,而敖天先前古井不波般的表情终于变化开来,眸中浮起火热的光彩,端起酒杯举向周继君。

    “君兄大杀四方,威风八面,连声名显赫的八仙都被君兄所斩,当浮一大白。”

    说完,敖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继君亦饮光盏中酒水,刚想说什么,就听斜里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公子实力之强,吾等也是佩服无比。可行军打仗并非两人争斗厮杀,修为实力再强,也只是匹夫之勇,一旦陷入兵阵,十成实力发挥不到半成。”

    转眼看向满脸不服的东海先生,周继君沉吟着,伸手从案上棋盘拾起一子。

    “你家殿下已将东海局势布于这棋盘之上,想来东海先生定然精通棋道,不如我们手谈一盘你为东海,我为岱王。”

    一旁的西海先生看得津津有味,颔首附和着。

    东南西北四位先生皆是好棋之人,难得遇上这一番好杀,见猎心喜,此时沉浸在两人的对弈中,全然忘了周继君所行之局正是自家殿下的大势,白子落败,却也暗喻着岱王的雄心壮志从此付诸东流。

    双手负于身后,捏紧成拳,微微颤抖着,敖天也是精通棋道之人,如何看不出白子大势已去。这盘上棋局是他花费数载光阴以及无数大浪成密探的鲜血落下的,虽只是三尺棋盘,可已囊括了东海海域一切险隘重地。周继君棋艺高超,他也暗暗佩服,这番行棋也被他强记在心头,敖天巴不得周继君能如狂风扫落叶般完胜东海先生,如此一来,他便可按照白子棋路出兵东海皇室,尔后一统四海,建立王霸之业

    然而,初时周继君尚能支撑,时到中盘,棋路已乱,四方白子被黑龙吞没,只能勉强守住方圆之地。

    隐约间,敖天仿佛看见了数年后的东海海域,杀伐惨烈,火光冲天,自己手下的兵将一个个如丧家之犬般亡命奔逃,繁华的大浪城上百府只剩下百丈之地,虾兵蟹将们苦苦抵御,寸土必争,可皇室大军袭来,仿若重山压顶,转眼后自己最后的子弟兵也葬身火海中。崩塌的城墙后,是衣衫褴褛抱头痛哭的无辜百姓,以及那个拔剑指向自己脖颈岱王

    没来由的,心头打了个寒战,敖天暗叹口气,满脸黯然,眉宇间浮起浓浓的绝望,自己付出了几乎一生的心血,换回的竟是一场笑话,天地间的男儿谁不想成就王图霸业,可又有几人能有帝王之命,自己奋力抗争,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就在敖天心头恍惚之际,耳边传来惊呼声,皱眉望去,只见东海先生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转眼后恼羞成怒,气得浑身颤抖。

    “君公子,你你竟敢耍无赖”

    南西北三位先生已隐隐猜到了什么,虽然满脸怒容,可也不再发话,唯独东海先生死死抓住周继君袍袖,仍旧不依不饶地叫嚣着。

    “东海先生,却不知你我间的手谈输赢重要,还是你家殿下的霸业重要?”

    周继君抽身避开东海先生,双眼微眯,淡淡一笑道。

    闻言,东海先生神色一僵,怔怔,地看着黑白混乱的棋盘,半晌,冷笑一声道。

    “这么说来,公子可是想让我家殿下向其它势力借兵?荒谬四海之内,皆为皇土,各方水族势力谁敢违背天条攻打东海,只有那西海已被幽冥海吞并,可若向幽冥海借兵,不单我大浪城,便是这东海从此也会改姓覆海,哼,这与引狼入室又有何区别?”

    “谁说非要向水族借兵。”

    周继君揶揄的一笑,转目凝视向敖天,沉声道。

    “殿下就从未想过同海外势力结盟吗。”

    沉吟着,敖天面色微微变化,事到如今,他若再隐瞒自己的野心,只会让周继君笑话,黑白对弈最后时刻,那直捣黄龙的白子犹在眼前,大起大落间,敖天心底的雄怀壮志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深深看向周继君,敖天正色拱手道。

    “君兄所言虽善,可若借兵海外,则有两个难处,其一,敖氏一族占据东海已逾数万载,东海各处皆是耳目,海外大军尚未至东海,便被察觉,事情亦会败露。其二,世间人心叵测,万一那盟友心生歹意,反图我大浪城,到那时我怕是连立足之本都丢得一干二净了。”

    “如此”

    周继君看了眼敖天,又看向眉头紧锁的四位先生,顿了顿,郑重地开口道。

    “实不相瞒,欲和敖兄结盟的,正是君某。君某有法宝可容千军万马,避开东海的耳目轻而易举,只是不知敖兄能否信得过君某。”

    话音落下,敖天以及四位先生皆是一愣,满脸惊诧地打量着周继君,良久,只听那北海先生哂笑一声道。

    “公子想要结盟,倒也非什么坏事,只不过公子哪来的千军万马?”

    缓步走在高阁上,周继君张开手心,诡道之力化作浓云雾霭升腾而起,云雾间,一座山峦雄踞东洲一方。

    “君某虽不才,可也有天吾山一座,善战统帅一名,良徒三人,少年俊才十二人,以一当百的修炼士卒上万”

    随着周继君娓娓道来,他手中的云雾也渐起变化,天吾山中,李平手操令旗,排兵布阵,齐灵儿、李车儿、步空堂三人各领一方士卒,和十二星主手下的将士厮杀在一处。天吾山中将士虽然人数不多,可个个气息深长,强者通天,弱者也有地境巅峰,当得起周继君以一抵百之言。

    目光逡巡在天吾山间,敖天面色时阴时阳,再看向周继君,只觉得他愈发高深莫测起来。世人皆知,君公子形似散仙游侠,好独战,大唐、天宫之役皆如此,可谁也没想到,他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聚拢起偌大的势力来,养成这些将士应当在三五十年,之前的三五十年里,君公子身陷离恨天,这一切,他又是如何办到的?

    就在这时,一阵阴恻恻的话音从阁下传来。

    “小君君,你似乎漏掉小爷我了。”

    敖天和四位先生脸色陡变,目光落下,只见侍立于阁下的一名巨钳卫士伸手在面上一抹,摇身一变,化作一装束奇异的男子。

    天上地下虽还能有五十年稍微平和的光景,可五十年之后,大战一触即发再无人能阻,如今天吾山已出现在世人眼前,虽比不上别的大势力,可因为周继君月罗刹的存在,定会引来各方势力的注意,想要保住天吾山,除了行事低调外,就只剩一个法子,那就是扩张,在力能掌控的范围内扩张。东胜之南原先为妖王的领地,如今大多妖王都迁徙去伪天宫,南方群山唾手可得,仗着东海天堑,群山之险,若布下法阵,藏入雄兵,也算易守难攻。

    从大战东海震慑群雄,到如今结盟敖天,再到日后辅佐敖天成就东海之主,天吾山雄踞东胜之南,厉兵秣马,蓄势以待,如此方为周继君脱困离恨天的第一局,棋子已落地,只看岱王敖天会否答应了。

    沉吟着,眸中光影变幻,良久,敖天方才深吸口气,朝着周继君拱了拱手,苦笑着道。

    “从今日起,我恐怕要百分警惕小心君兄了,文韬武略,君兄已修至极处,只是敖某尚有两事不明。”

    “敖兄但说无妨。”

    周继君轻笑着,亦拱了拱手,敖天此言落下,事已成了大半。

    “其一,君兄天吾山实力虽强,可也只是盟军,为何这主帅之位由月公子坐?其二,适才棋盘中,两股百字,一正一犄,一明一暗,那暗子斜插入东海龙宫腹地,今日只见名子,却不知那暗子现在何处?”

    “正因为是盟军,君某生怕我小小的天吾山被你这个未来的东海之主所吞并,方才以罗刹为帅,如此这般也算平衡。再者,主帅虽为我天吾山中,敖兄亦可派出一懂兵之人为监军,辖制军中大小事务。”

    “荒谬。”

    却是北海先生眉头拧起,脱口而出。

    “古来行兵征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以监军辖制者,未得集权,往往不得善果。我观公子也是知兵之人,怎么连这等道理都不懂。”

    “先生此言有理,不过,若我两军齐心协力,统帅和监军一心,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周继君嘴角挂笑,目光落向敖天,却见他眉头舒展开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如此也行,既然还有监军之位,那我敖天却之不恭了。”

    眼见敖天如此痛快的答应,周继君也不由得心生疑惑,顿了顿,开口问道。

    “怎么,殿下准备亲领监军之职么。”

    “非也,不过我大浪城中倒有一人,文韬武略亦为当世绝顶,却修为也和公子相仿,以他为监军却是再好不过了。”

    闻言,周继君心头一惊,和月罗刹互视一眼,面色微微凝重了起来。来岱王府前,周继君也曾用心念遍扫大浪城,百多座府城内,强者不过玄天中品,如东南西北四位先生,却没发现和自己修为相仿的强者。可敖天竟说此人和自己修为相仿,也是玄天巅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此人的修为比周继君还要略高上一点,亦高过月罗刹。

    如此一来,周继君授予监军,反倒让两方联盟的局面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面色淡漠,周继君装作若无其事般开口问道。

    “岱王府中还真是藏龙卧虎,深不可测。却不知那位监军又是何方神圣。”

    “柳先生就在君兄身后呢。”

    就在敖天开口的瞬间,周继君忽觉身后传来一股玄而又玄的道意,仿佛花开花落,朝梦夕拾般,猛地回身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抬脚从漩涡中走出,嘴角含笑向自己看来。

    “君公子,月公子,久仰了。”

    适才那股道意周继君和月罗刹都熟悉无比,正是轮回之道,细细打量着那男子,只见他一头乌发间隐约泛着花白,体形瘦长,眸角有纹,青年人的相貌中透着几分沧桑。

    那人方一出现,周继君便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可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在哪见过。

    “不过,在下还有一个名字世人往往唤我叫柳生。”

    柳生二字传入耳中,周继君神色陡变,难以置信地看着笑盈盈的男子,只觉得滑稽而又荒诞。柳生这个名字,周继君初到东胜神州,化身那藏书阁君执事时,可是如雷贯耳。千里救龙女,后高中状元,为大唐驸马,位高权重,老年时候潜心悟道,终于大成,遂行东海,于东海边择山立派,创下东海宗上万年基业。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记载于《东海宗往事书》里的开山祖师爷,青衫花发,眸角有纹,好行儒礼,难怪周继君会觉得熟悉。

    “原来是柳宗主”

    敖天察言观色,亦知自家监军比起天吾山的统帅略高出一筹,心中宽慰,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兵者,生死存亡之计,伏兵暗子更是如此,一旦说出口,被龙宫里的大能推算出来,那可就失了先机。”

    周继君淡然说道,正子已暴露,又出现了柳毅这般的人物,若在将暗子道出,天吾山一方便会落于下风,虽已为盟友,可日后争起战果功劳来可就有些难了。龙宫有奇宝,东海龙宫更是藏着天地间最顶尖的法宝,周继君或许用不到,可手下几名徒儿以及十二星主皆无良宝,再者天吾山若要兴旺,少不了奇珍异宝收买人心,换取钱粮。

    “哼,君公子你推来推去不过是想隐匿不说罢了,既已结盟,却还遮遮掩掩,你究竟是何用心”

    西海先生忍不住脱口喊道,话音未落,就被一身儒家气质的柳毅止住。

    柳毅嘴角含笑,朝着傲天作了个揖道。

    “殿下放心,君公子此言属实,兵行于暗,能不说出来最好。”

    闻言,敖天眉头舒展开来,甚至还露出浓浓的笑容。

    “既然先生都这么说了,本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来,今日为两家联盟,本王特设小宴,还望君公子和月公子多喝上几盅。”

    再看向面色平静的柳毅,周继君心中隐约生出一丝不安。

    酒宴直到翌日方才落下帷幕,周继君嘱咐了月罗刹几句,和敖天告别,随后带着令箭踏浪而去。

    东海之上,风平浪静,一日后,原先仿若燎原大火般将海水染得赤红的鲜血荡然无存,依旧是碧波白浪,风和日丽。周继君脚踩浪尖,朝向东海深处行去,眉头却紧蹙着。为防止万一,他已将通天神火柱交给月罗刹,让他代自己赐给李车儿,而那柄从大周太子武天择手中得来的战天刀也是一少有的异宝,却归步空堂所有,至于山河社稷图,周继君原本打算给齐灵儿,奈何刘海藏身其中。周继君征战厮杀用到法宝之处甚少,与其留在自己手中白白浪费,还不如赐给座下三徒,一来防身杀敌,而来也算周继君弥补这数十年来对他们的亏欠。

    东海之事当无大碍,就算月罗刹修为不如柳毅,可等周继君从花果山回转后,两人合力,想那柳毅就算真有什么不妥,也不是两人的对手。令周继君心头不安的却是临行前,月罗刹所说的话。

    天吾山中的赤尻马猴让月罗刹传信于周继君,只道那花果山一行事关重大,内藏天大机缘,以有场大劫数,若能平安度过,此后五十年里,周继君再无劫难。

    赤尻马猴晓阴阳,明天机,即便周继君不信什么天命运数,可却不得不信这头混世灵猴。混世灵猴本领之大,放在从前历次天地大战中,足可颠倒乾坤,引领战局走向,如今能算出花果山之事,却是轻而易举。

    就在这时,耳边忽地传来万马奔腾之声,周继君心头一动,回身望去,就见千军万马宛若从天头倾泻而下的飞瀑,直灌东胜神州而去,不多时,大周王朝上空已聚满了天兵天将。

    “紫微星兵?”

    周继君放眼望去,来自紫微星宫的天兵天将已成群结队向大周军镇重地袭去,战火燃起,渐渐向四面八方荡开。

    “天地方才太平了四十六年,莫非又要陷入战乱也是,太上只说穹天境界不得出手,看来接下来五十年又要不得安生了。”

    沉思半晌,周继君不再踟躇,驾起浪头,向大海深处行去。

    东洲千万之地,周继君想要的不过是原先属于妖王的南面群山,北面打得再不可开交,何人称王称帝,和周继君亦无关系,相反,周继君巴不得他们越闹越大,木树于林风必摧之,周继君正愁去何处找几个风头大过天吾山的势力,不料今日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嘴角微翘,乘风破浪,周继君长啸一声,身形化作巨雕,扶摇而上,扇翅过百丈,待到日上中天之时,目光所及,已能看到那座矗立在海中央的岛屿。

    岛上有高山,山势北险南缓,丹崖怪石,削壁奇峰,林木葱翠,奇葩绽放。就见那丹崖上,青鸾双鸣,削壁前,麒麟独卧,林间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树长春。周继君几乎走遍东胜神州,可亦未曾发现有这样宛若仙境的好去处。

    就在周继君刚要取出山河社稷图,将刘海放出时,目光有意无意间落到山巅。山岭高处,屹立着一块从中劈开的巨石,巨石旁,白袍翻飞,那个熟悉无比的身影刺得周继君双目微

    冰冷的声音随着猎猎山风荡下,周继君缓缓抬起头,遥望向那个临石而立的男子,一如京城时候那一次次邂逅或是激战,那人总是高高在上,冷眼望向他,就仿佛在看一个挣扎在自己滔天棋局中的困兽,百世风华席卷七州,直至那最后一战,周继君虽君临天下,可终究还是败给了他。

    “是啊,久违了,千十七。”

    周继君低声自语道,眸子渐渐变得赤红如血,一股战意从眉宇间涌出,化作狂风扶摇而上,逼向千十七。

    不用多言,也无需多想什么,当初七州第一的君公子,和超然凌驾于七州之上的千十七相遇必战,就好似命中注定的一般,即便五十多年过去,历经荣辱沧桑,心意已磨得圆滑,可依旧没有任何能阻拦周继君这一战。

    若无千十七,亦不会有如今终成大器的周继君,若无周继君,千十七亦不会成就百世轮回的功果,即便见惯了那些强大难匹的穹天、君圣,连圣人都见识过,可无论周继君还是千十七,在心底深处早已将对方当作那块横亘在修行之道上最为坚硬的踏脚石,若不踩踏而过,遗憾一生。

    两衫白衣,两双冰冷而又杀气横生的眸子,天头传来雷鸣般的轰响,天色陡变,一半如冰如玉的白云,另一半则是翻腾若海潮的紫云。

    两团云雾倾荡开来,席卷花果山上空,各自占据半边天野,下一刻,长啸声响起,从白云中飞出一柄银剑,剑尖处隐浮起一团虚影,宛若人脸。周继君以神游御剑,百分之一弹指刹那不到,已然横插入紫云中。紫云漫漫,龙吟回响,一颗巨大的龙头叼着君子剑蹿出,千十七的身影浮现出来,也如同周继君一般,身形不动,神色凝滞,却是以神游御紫龙。

    奇异的光华从君子剑上荡开,猛然间,君子剑摇身一变,化作百来柄,挣脱出龙口,在飞离的瞬间,垫后的那十柄长剑忽地扭身回刺。血光闪过,紫龙吃痛地嚎叫一声,却是一颗龙牙被君子剑刺落,坠下云头。可龙有百牙,区区一颗牙齿又算得了什么,紫龙嘶吼着,脊背微微抖动,转眼后,两只巨大的翅膀从背上生出。

    翅横百丈,纵五十丈,猛地扇动开来,阵阵罡风从龙翼下方涌出,君子剑措不及防下,被卷出百十丈。紫龙拍舞翅膀,眸中掠过寒光,身形如流行,直扑向立于白云之端一动不动的周继君。正在这时,从横刺里蹿来一头插翅白虎,虎身长逾百丈,利爪上隐隐闪着剑影,正是君子剑所化。

    这山从中凹陷,周遭峰棱环环凸起,锋利若刀剑,正是适才掉落的紫龙牙齿所化。

    龙牙巨山携着罡风飞腾而上,转眼后就要撞上周继君的肉身,只见正在苦苦鏖战紫龙的银剑陡然一分为二,一柄迎击紫龙,另一柄则倒飞而回,却非阻拦那龙牙巨山,而是生生向周继君的手掌劈去。

    一剑斩落,三片指甲被割下,转眼后亦化作三头山峰,一头拦截向龙牙巨山,另外两头则越过紫龙,从东西两侧飞向千十七,迎头压下。

    玄天境界,奥妙无穷,时至今日周继君修炼到巅峰,却仍未完全掌握那些形形色色的道法,适才那番变化却是因千十七以龙牙化巨山,方才领悟出来。玄天境界掌握变化之术者,当能以千变万化,全身上下,毛发甲齿无不能作利器,变化万千。

    指甲化作的山峰距离千十七还剩十来丈,那头微占上风的紫龙突然仰天长啸,甩动龙尾,就见三片龙鳞倒飞了出去,在半空化作三座浮岛,岛身越变越大,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虎豹豺狼、鹰隼鹤鸾在岛上奔走嘶吼,转瞬后,跃出浮岛,向那两头指甲山扑去。

    指甲山上,郁郁葱葱,一座座山峰沟壑渐渐生出,在山头旌旗飞扬,五千铠甲鲜明的兵将手持长弓劲弩,口喊杀敌,拦截向龙鳞岛上的猛兽。

    这一顿厮杀,不弱于两军交锋,三座龙鳞岛,飞禽走兽凶猛无比,且数目众多,远盖于指甲山之上。两座指甲山,虽只有五千兵马,可个个奋勇上前,好似那久征沙场的老兵,配合娴熟,五人结小阵,十人结中阵,百人结大阵,陷入阵中的猛兽几无再逃出者。

    转眼后,血流成河,顺着天际云端流淌,宛若倾盆血雨浇灌在花果山上,花果山中的生灵怔怔地看着天头飞沙走石,两军交锋,又转望向周继君和千十七的肉身,只觉得心头惶惶,无不俯身低鸣,连连叩首。

    剑战紫龙,指甲山阻击龙牙山,五千兵将大战数万猛兽,这一场恶战打得天翻地覆,从日出打到日落,亦未能分出高下。

    夕阳西下,晚霞点点如火光,铺满花果山上下。

    三座龙鳞岛和两座指甲山渐渐失去了光泽,岛上猛兽愈发稀少,山上将士也面色苍白精疲力竭。

    剑鸣龙吟同时响起,下一刻不约而同地倒飞而回,三岛两山亦化回原形,从半空中坠落下去。

    抓住君子剑,翻手插入背后,周继君抬起头,冷眼看向抬起双臂的千十七。紫龙蹿入他的额心,古朴的符纹出现在双眉间,千十七面色冰冷,双臂抱成一团,手捏印法,紫雾从他掌心浮出,氤氲升腾,渐渐弥散开来,在半空化作一个紫色的漩涡。

    手托漩涡,千十七漫步于天头,静静地看着周继君,良久开口道。

    “那年七州时,你见证我成就兴亡之道,兴亡之道化轮回,不知你可敢一试。”

    望向千十七手心中的兴亡轮回界,内中光影变幻,依稀能看见大千世界、无数生灵沉浮其中,周继君心头一动,也是手捏印法,袍袖翻飞间,君子三道意升腾而出,奈何数日前诡、武两道蛇人身受重创,至今尚未恢复,君子三道,只有真君子道意可堪一战。

    白雾氤氲升腾,下一刻,黑白两色的漩涡浮于周继君手心。

    “自我突破玄天,创出一式战技轮回.困,立下三方先天轮回,战遍诸天仙神,凡陷入轮回者,再无一人得出。此为三道之一的水浒轮回,不知你可敢一入。”

    说话间,真君子道意蓬勃升腾,漩涡愈转愈急,天地之气无不被吸入水浒轮回中,就连周继君身下的花果山也摇晃了起来,飞禽走兽,树木山石,齐齐被卷向半空,向水浒轮回飞来。

    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 灵山法旨

    自削一世道力?

    这么说来,千十七早已修炼到了穹天境界,却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将修为压在玄天巅峰,怪不得适才那一场恶战中,自己虽不弱下风,可隐隐间只感觉被他千十七牵着鼻子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