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后会有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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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别急着离去,我有一物欲呈诸位一观。(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被揭穿心思的使臣们心中升起惶恐,看到君公子似乎并没恶意,这才微微放心,疑惑地望向他。不单是他们,便连百里雄和北朝诸臣也都好奇地盯着周继君,交头接耳猜测纷纷。君公子行事出人意外,而他所做的每件事看似平常无奇,可每每会在日后让七州人震惊。

    万众瞩目下,周继君淡淡一笑,张口吐气,莹白色的蛇人扭转而出。

    “公子座下,执掌诡道。人心嬗变,以诡谋世。”

    诡道蛇人朝着周继君躬身一拜,眸底寒光乍闪,它游走到殿外,缓缓飞升至半空。

    大殿内外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栩栩如生的蛇人,脑中一片空白。世人皆知君公子强大莫测,然而这强大中亦透着几分神秘,除了君子剑外,周继君的其他神通并没流传于世。此时除了百里雄,在场诸人都是次见到诡道蛇人,这蛇尾人身的怪物竟是由君公子口中的白气所化,而且还能口吐人言,宛若真人。单凭君公子这番神通,便已不逊适才紫微神王的变化之术,几可比的了传说中的仙神。

    “此蛇人乃我祈求天地所诞生,它与天道相通,能闻达天机,且拥有大神通,可将这世间诸多繁杂佚事呈现眼前。”

    周继君边说边观察在场诸人的神色,北朝众臣满脸坚信,而各方使者更多的却是震惊。嘴角微微扬起,顿了顿,周继君接着说道

    “我于修炼之时通过蛇人,现了一件惊天骇闻,差点打乱了我的道心。我思索良久,此事虽然怪诞不经,但并非毫无根据,我不愿世人蒙蔽,今日就将其告知诸位,肃清天下。”

    眼见众人纷纷好奇地望向诡道蛇人,周继君眸光闪烁,心念传音。半空中,诡道蛇人朝着众人微微颔,随后张开双臂仰头对天,喃喃念叨着什么。梵音从云巅奏起,大雪漫天,落于诡道蛇人身前,渐渐凝聚成一面光滑的大镜。

    “吾本天成,流落世间,感苍生之愿,欲求于天道,还世间清平。”

    诡道蛇人说完,身体猛震,脸上浮起一团红晕,似难以承受天机的重压。殿内群臣、使者紧张地望向诡道蛇人,就见它深吸口气,抿起下唇,颤抖着手指向冰镜,随后跌坐在半空,仿佛掏空了全身力气般。

    模糊的冰镜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却是这大煜的历史,从煜始帝年间开始追溯,漫长的历史中,那些早已淡若烟尘的往事被重拾,看得众人唏嘘不已,可却不知那蛇人到底想要给他们看什么。历史如长河,奔流疾进,不多时已到煜德帝年间,那个曾经雄心壮志的明主出现在众人眼前,却恍若隔世,看得众人心中一阵恍惚,当年的煜德帝那是何等英明,天下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谁又会想到如今却会是这样一番光景。

    画面流转,七州之外,那个有着山海岛屿的隐秘世界出现在冰镜中。暗红色的天色下,老饕餮磨完牙齿回到岛上,将腹中的残尸血肉吐到地上,随即转身,在那团血泊肉泥中,四肢全无的男子慢慢抬起头,怨恨地看了眼饕餮,犹豫良久,张口咬向地上的尸体

    老饕餮将一身本领都穿于男子,百年过去,变成小饕餮的男子早已忘记了自己原来的身份,他每天昼伏夜出,猎食曾经的同类。没过多久,那个穿着长袍的神秘人来了

    京城皇宫,煜德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小饕餮

    小饕餮咬断了煜德一只臂膀,尔后渐渐变成了煜德帝,除了神情动作,他的相貌身形皆和原先的煜德帝一模一样

    后宫,残杀忠良,当煜德帝再次从深宫中走出,他已经完全变了个人,因为他本身就非原先那个可怜的帝王

    “不,不,这都是你弄出来的骗局”

    看着那一幅幅足以令七州惊骇的画面,煜使已经面如白纸,倒退着连连摇头。一旁的使臣们虽然也是满脸震惊,可当煜使靠近身旁时,都飞快地避让开,看向他的目光中隐约夹杂着惊疑和嫌恶。

    察觉到众人都警惕地望着自己,那名煜使脸上浮起古怪之色,赶忙摇头辩解。

    “我不是那怪物”

    “你虽不是饕餮,可你效忠的陛下却是。为虎作伥,帮助异类残害我七州百姓,试问这天下有谁会原谅你”

    周继君冷眼望向不住打着冷战的煜使,淡淡地说道。

    “不,陛下不是,不可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早已被这秘闻吓得魂飞魄散的煜使浑身颤抖,脑中一片混乱,已是口不择言。若在往日,有人和他说煜德帝是异兽所变,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可此刻他却亲眼所见,那只残暴而又的饕餮取代了真的煜德,把持国祚数十年,祸乱天下。满朝大煜臣子,无一知晓,竟然整日对一个怪物卑躬屈膝,忍着心如刀绞,将自己的妻女送进宫中,任由那只怪物玩弄

    “不不”煜使怪叫一声,猛地扯下高冠,疯了般的向大殿外跑去,身后的随从侍卫也满脸惶恐地踉跄跑出。

    “造化弄人呵,不过这异类祸乱七州终不能长,不谈七州子民,便是老天也不会容许。”

    周继君笑着看向面色惊疑不定的使臣们,伸手指向冰镜,开口道。

    “诸位且继续往后看吧。”

    冰镜之中的光影接着流转开来,那画面中的场景陡然转至北疆,那些诸侯使臣们心中感慨万千,并未现其中的异常,唯独白家的使臣余光悄悄瞟向周继君,却在周继君转头时猛地收回目光,心底飞快思量着什么。

    北疆有世子,生来有祥瑞,京城得破军,占得云州地百里雄的生平回溯在冰镜中,然而,令人惊诧的是,当镜中画面掠过今日之事时,却并未停止,宛若滔滔不绝的江海般继续向前流淌,那未来即将生的事缓缓呈现在众人眼前。

    先收服那些还未臣服的诸侯国,随后率领王师直捣黄龙,踏平京城,却在半途遇到白家偷袭,鏖战半年,灭了白家,随后百里雄御驾亲征,先平扬州,尔后战京城,将假煜德枭,定主皇宫,在江山之鼎上刻下百里二字

    “万岁,万岁”

    山呼海啸的朝拜声从宫殿内传出,群臣激动万分地跪倒在地,向着天机预言中的未来帝王道贺。来自剩余诸侯国的使臣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随后长叹口气,随着北朝群臣一起向百里雄跪了下去,心底却是一阵轻松。

    “未来之象吗?”

    古道陌路,一驴一马埋头舔舐着枯草,雪后的酒肆几无客人,行人车马不便,自然不会经过荒凉山路。

    老头儿哼哧哼哧地将店外的桌凳搬回,他蜷缩着身子,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刺骨寒风吹来,从破裂的补丁处窜进,老头儿打了个冷战,抱紧双臂走到贴着炉子暖手的老妇人身旁,余光扫向店内的一男一女,压低声音道。

    “婆娘,这俩后生和小姐咋还不走。”

    “你管人家。”老妇人没好气地瞪了老头一眼,她侧过脸,满是褶皱的眼角浮起些许心疼,微微犹豫,握住了那双生出数道大裂口的手,轻轻搓*揉着,“死老头,人家可是付了一个银元,够咱俩给阿饼买两头骡子,以后好当彩礼。”

    “阿饼听说外边又打仗了,不知道这小子”

    老头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向旁边偷偷抹泪的老妇人,眼神一黯,用力抓紧她的手,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下去。

    “乱世多离别,白送乌。这两个老人苦了一辈子,未曾享一日清福,到晚年还要为上战场的儿子担惊受怕。世人这般疾苦,却非你所能想象的。”

    简陋的酒肆中,男子收回目光,翘起二郎腿悠悠说道。

    在他对面,淡雅若月下清霜的女子一言不,她伸出纤纤素手将三沸的茶水倒出,茶炉和茶盏看似朴实,可周身莹白澄净,却是不知从多古老的山中取出的玉石所制,和简陋的酒肆格格不入。女子不紧不慢地捧起茶盏,吹散蒸腾的热气,轻抿一口,方才抬头望向男子。

    “我走遍七州,这些情形司空见惯了,若非有你这样的人,黎民百姓又怎会凄惨如斯。”

    “我这样的人?”男子摸了摸鼻子,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轻笑,喃喃说道,“我和他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你却偏偏以红颜待之,丝毫不待见我,人长的俊俏点,果真占尽便宜呵。”

    “你们确实没多大区别,不过,他永远不会紧缠着一个女人不放。”女子放下茶盏,淡淡地说道,“你究竟要跟到几时?”

    “跟你跟到你不再走了为止。“

    “我要去山海秘境,你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山海秘境吗,那可是个好地方,也算是这七州我最想去的地方之一了。”

    女子双手握住茶盏,微微惊疑地看了眼男子,转而又恢复一脸的古井不波。

    “你堂堂白家族长跟着我行走山野就罢了,竟然还要去山海秘境,那里高手无数,又有许多异兽怪物,你死了不要紧,白家的大好局面可就一下子全没了。”

    “敖小姐是为在下担心吗,得此一言,夫复何求。”白启哈哈一笑,玩味地看着敖云,目光渐渐凝滞,“你那知己好友君公子,已携着灭杀八名通天的威势回转北朝,大败紫微神王,又传出一惊天骇闻。”

    “是什么。”敖云凝望着盏中茶水,声音平静。

    “大煜皇座上的那人乃是山海秘境中饕餮所化,真正的皇帝早在多年前就被掳掠走,他还运用大神通,衍算出日后这七州将会姓百里。此事轰传天下,人心已开始向着那个刚建立的王朝,而在豫州、幽州、扬州边境那几个苟延残喘的诸侯国也纷纷向北朝献降书,自甘臣属。”白启一边说,一边吸食着碗中的汤面,吐字含糊不清,却像丝毫不在乎般,“隐忍半年,布下层层连环局,你这个蓝颜知己可真是个狠人,战事又将演烈,生灵涂炭由他而起呵。”

    听着白启略带揶揄的话,敖云神色不变,她轻抿了口茶水,淡淡说道。

    “是吗。若早生你五六年,或许还有希望和他抗衡,如今大局已倾倒向他那一边,你再如何挣扎,也终将挡不住历史大势。”

    “或许吧,可谁又知道呢。”白启将碗筷推开,摸了摸鼓胀的肚皮,打了个饱嗝,斜眼瞅向傲云,嘿嘿一笑道“所以我才要去那山海秘境,君公子自以为灭杀了那几个通天高手,山海秘境就再无威胁可言。不过我却知道,山海秘境可远比他想象的要神秘得多。”

    “顺便再找出那个真皇帝,是吗。”

    敖云将茶炉茶盏收拾好,起身,向酒肆外走去。

    “也许吧。这山海秘境将成为我布下的第二局,他君公子自已为大局在握,却不知在他身侧处处危机呵。”

    白启洒然一笑,丢下一锭金铢,追上熬云。

    一驴一马渐渐消失在萧条冷清的山路上,老夫妻俩看着桌上那锭金灿灿的金铢,互视一眼,满脸感激。他们却不知,那个丢下金铢的男子正是当今天下民不聊生的罪魁祸之一,而此时,即将去掀起更大的杀戮。

    “那君公子归来方才一月不到,北疆军就连克五十府,将那幽州也吞下了?”

    老迈阴沉的话音回荡在大殿上,殿下诸臣噤若寒蝉,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偶尔有人偷偷用余光瞟向皇座上的老人,想到近日那个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心底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毛骨悚然,脊背上已滚满冷汗。

    “没人说话?哈哈哈,在场这么多七州俊才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们在怕寡人吗?怕寡人像谣言中一般,是那个可怕的异类?”

    煜德帝铁青着脸,看向殿下诸臣,目光扫过,两列文武腿脚软,齐齐拜倒在地上,口呼万岁表露心意。而殿上第三列中的人则冷眼看向麻木不仁的群臣,目光不屑。寻常王朝金銮宝殿上只有两列,左文右武,而大煜却又多出一列,列中尽是奇人异士、仙神修士,高居位的是鸾凤公主,其次是坐在轮椅上的何夕,之后是一名人尊上品的山海修士,再下来,竟是那个被月罗刹杀得大败而逃的,异人王萧破天。

    听着山呼海啸般的拜服声,煜德帝嘴角渐渐浮起笑意,即便谣言猛烈又如何,即便他们真的知道真相又如何,这京城乃至扬州仍旧在他的掌控中,有近百强大的仙神、山海修士和剩余的异人们效命,这些别说敢反,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只能继续跪向大殿之上的异类,麻木地为他效命。然则,历朝历代都有不怕死的忠臣,就算再腐朽的王朝,在那团污泥中,也会生出青莲,出污泥而不染。

    一阵锵锵的击地声从殿外传来,间或还有侍卫的劝阻声。

    “谁敢拦老夫”

    已然走不稳路,只能靠着拐杖支撑身体的老人怒目望向拦在面前的御殿侍卫们,在他身上挂着一串串官印,粗粗一数,竟有五代之多,煜宗年、煜庆年、煜德年、煜贤年以甚至还有女皇在位时加封的官职。【叶*子】【悠*悠】五朝元老,在大煜历史上也只出过两三人,个个都被帝王视若珍宝,不仅因为他们功高德重,也为他们长达两三百年的元寿。国有百岁老臣,定是天降祥瑞,恩赐大煜。

    群臣望向那个拄着拐杖,踉跄走进大殿的老人,眼中浮起复杂之情,有感动、有惋惜亦有忧愁。煜宗年间上国柱,煜庆年间御殿大元帅,到煜德年间他虽自请辞官回乡,可亦被煜德帝加封为太师,赐龙杖,却是有上打昏君下诛奸臣的意味。坊间更有传说,御殿大将军步空堂的兵法有大半传自他——

    ——御殿龙虎元帅方离命。

    京城方家之所以有今日辉煌,成为七州最大的世家之一,皆因这个传奇一生的老人。无论如今的方家子弟多么纨绔,却无法抹杀掩盖方氏一脉曾经拥有的热血和荣耀,只要方离命在世一天,方家就不会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人颤抖着身体,举起拐杖指向皇座上的帝王,老迈浑浊的眼中赤红无比,“你这个异类,畜牲,竟敢把持我大煜国祚,让天下人向你跪拜畜牲,畜牲”

    看着老人举着龙杖,颤巍巍地朝自己走来,煜德帝独目猛地一抽搐,他深吸口气,压制住心底的怒火,淡淡地说道。

    “老元帅何出此言,定是今日在家受了风寒,有点头脑不清了。来人,还不快将太师送回府。”

    “哈哈哈”方离命仰天大笑,他环视着周围满脸怯意的众臣,胸脯急喘,指向煜德怒骂道,“当年的煜德帝乃是老夫手把手教出来,岂会像你这般禽兽德性。畜牲休要狡辩,就算你挟持满朝文武,可天下人的眼睛都是明亮的,谁都知道你是什么。我方离命在世一日,就不允许你坐在这殿堂上,断送我大煜江山。”

    “忠臣何在,随我一同诛杀此獠”

    老人的嘶吼回荡在殿堂上,百多年前的热血重新回到他身上,仿佛又变成了那个率领千军万马剑指贼寇的大元帅。

    “忠臣何在,随我一同诛杀此獠”

    老人高举龙杖,大吼道,寒风呼啸,殿堂上鸦雀无声,众臣目光游离,纷纷望向一旁,只留老人独自一人可笑地举着拐杖,满腔热血未冷,可却再无一兵一将响应。

    冷漠的声音传来,众臣回头望去,赤红的裙袍罩向殿外的冰天雪地,满脸端庄肃穆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伸手朝向方离命遥遥一指,老人双腿出咯吱的骨锉声,随后摔倒在地,他死死盯着大殿上的帝王,手撑地面,竟靠双臂硬拖着身体,向銮座爬去。

    身体与地面的摩擦声回荡在大殿中,听得每个人心底压抑无比,就连神情漠然的千若兮脸上也浮起几分不忍,撇过头不欲再看。

    “老太师当真是糊涂了。”煜德帝咬牙切齿道,他望向殿门口的侍卫,阴恻恻地说道,“还在等什么,快将老太师好生送回府中。老太师可是我大煜之宝,受到半点损伤寡人都会心疼无比。”

    余光中,那几个侍卫正向自己走来,方离命怒吼一声,高举拐杖。

    “谁敢近前,此乃钦赐尚方龙杖”

    话还未说完,方离命陡然一怔,他擦拭着模糊的老眼,低头看向手中的拐杖,上面那两个字仿佛利刺般插入心底——煜德。上打昏君,下诛奸臣,赐他这根尚方龙杖的,正是窃取江山高坐大殿,他欲杀之而后快的那个异类。在众臣怜悯的目光中,方离命惨笑一声,抓起龙杖重重地砸向煜德帝。

    “啪”

    龙杖在半空中被无形道力击碎,散落在地,这根记载着方离命一生荣耀的拐杖,在老人持着它上殿诛君的那一刻,它的命运就早已注定,一如五朝忠臣方离命。

    “锵”

    方离命用尽全力,将腰间那柄锈迹斑斑的宝剑抽出,旁边的侍卫们顿住脚步,犹豫不决地望向这个他们心底深处无比崇敬的老人。就见他回身,拂开裙袂,一丝不苟地倒在地,朝着京城之北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尔后用长剑拄着身体,死死盯着煜德帝,须倒张。

    “晚生我两百年,若那日遇你,定将你斩于吾皇座下”

    老人仰天长笑,血泪顺着眼帘滑落,触目惊心。他猛地举起宝剑,抹向脖颈,血溅三尺,将殿砖染得嫣红。寒风从殿外吹来,裹着洁白的雪花,覆盖上老人的尸身。便是尊为五朝元老,享尽荣华富贵,可一朝得知真相,拼得身死人亡家族不存,也要血溅三尺于伪帝前,以死报君恩。

    “老太师,你这又是何必呢?”

    煜德帝掩面干嚎,咬破嘴唇,挤出一两滴泪珠,心底却一阵轻松。群臣他尽可杀得,可这方离命他却杀不得,不单单是他身份尊贵,为大煜臣民最敬仰的人,更是因为在真煜德帝的记忆中,煜庆帝托孤于方离命,执掌倾国大权的方离命待煜德如父,手把手地教他武技,在他成年后便交出大半兵权,如此德行群臣无不佩服,而天下人亦知,煜德私下里称其假父,对待方家更是好到极致。若煜德此时翻脸命人将方离命诛杀,他谣言中的身份也就不打自招了。

    “来人,将老太师抬下去,谥号忠王,以亲王的身份厚葬之。”

    煜德帝通红着独目,长叹一声,随后望向重塑好身体的紫微神王,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关于老太师的不幸,寡人也心痛无比,可眼下大敌当前,容不得半点分心,诸位以为如何。”

    望向面无表情的煜德帝,群臣心头一寒,纷纷点头。就在这时,那个走到千若兮身旁的红袍男子眉头微动,拱手向煜德进言道。

    “陛下,臣有奏。”

    “神王但说无妨。”慈眉善目地望向紫微神王,煜德帝仿佛换了个人般,声如和风细雨。

    “窃以为,该到那封神大典了。”

    话音落下,殿内议论纷纷,群臣神情各异,有振奋亦有疑惑。始终不语的千若兮神色微变,犹豫片刻,出列道。

    “陛下,臣以为不然。大煜眼下的仙神之数只有百多个,仅是仙神总数的三分之一”

    “鸾凤殿下多虑了,在下既然提出,自有个中道理。”紫微神王开口打断,他扫视着群臣,袍袖挥舞,六七十颗神位聚成一团,飞舞闪烁,出现在大殿之上。

    在一阵惊叹冷吸声中,紫微神王冷冷一笑,傲然道。

    “加上这些神位,我大煜的神位已过半数,其余的却在北朝。何为封神,想必殿下要比我清楚得多。从前封神都大战平息之后进行,然则眼下正值我大煜最危急的时候,必须打破常规,封出那十三真仙神。让那百多仙神相互厮杀,决出最强的十二人,将我手中的神位赐之,到那时,鸾凤殿下再行封神。我大煜拥有十三真仙神,携倾国之兵,定能力挽狂澜,灭了伪北,重拾江山。”

    煜德帝听得眉开眼笑,仿佛在看绝世珍宝般望向紫微神王,连连颔。

    “此言大谬。”

    嘶哑的话音传出,煜德帝眼角一抽搐,猛地望向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丑陋青年,心底腾起一丝杀机。

    “何夕,你为何反对?别拿你那些儒家的大道理来搪塞寡人,狗屁不通的话就别说了。”

    “陛下。”何夕朝着煜德拱了拱手,忍住心中的烦躁,缓缓开口道,“那十三真神虽由封神者所封,可冥冥之中,却早已被上天注定了。大局未定,却强行封神,恐怕会折损国运。”

    “哈哈哈,笑话,真是可笑,腐儒败国”煜德帝怒笑着,看向双目空洞的青年,“那北朝建立,想要夺吾江山便是命数了?如果不是,为何眼下又会是这番情形?寡人为真名天子,想要封神,那老天也会随着寡人。哼,还有谁反对?”

    “臣反对。”

    千若兮走上前,丝毫不退让地望向煜德帝。

    “封神天书中有言,欲封仙神,需尽取三百六十五神位,如若不是,必降大祸。”

    目光死死嵌在千若兮凹凸有致的身上,煜德帝舔着下唇,心中压抑已久的yu火陡然腾起,却是因为这接二连三的恼事所致。

    “你当真要反对寡人?”

    “还请陛下以江山社稷天下百姓为重。”

    “好,好,好。”煜德帝深吸口气,他猛地伸手,磅礴的道力飞出,将千若兮卷至他身旁。

    众臣纷纷埋下头,不敢再看,煜德当众羞辱女子虽非第一次,可这鸾凤公主却是执掌封神的存在,煜德一向礼让有加,谁知今日却突然变了性子,想在这大殿之上再行之事。

    “放开我,畜牲”

    千若兮脸色急变,奋力挣扎着,可再怎么闪避又如何躲得过身为人尊的煜德帝。

    “自以为有了封神天书,寡人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哈哈哈,寡人倒要看看,等你成了寡人的玩物后,还会不会违命。”

    屈辱的泪珠从千若兮铅华落尽的素容上滑落,她咬着下唇,心中却已麻木,就在这时,余光掠过殿门,一道雪白的衣衫悄然飞入。

    “轰”

    煜德帝飞落宝座,紫微神王脸色大变,怒吼一声扑向来人。

    “轰”

    紫微神王倒飞而出,重重地撞在玉柱上。

    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向千若兮走去的男子,渐渐的,他们回忆起了他是谁。那个已然销声匿迹许久,曾经一度被禁锢在皇宫中,不敢将他放出妖乱天下的男子。

    “姐姐,别哭,我回来了。”

    千十七牵起女子的手,任由着她像个小孩般趴在自己胸口呜咽,目光扫过满脸难以置信的煜德帝,凭空扇出一个巴掌。

    “啪”

    煜德帝再次摔倒在皇座下,血水混着牙齿落于一地。

    “大煜,我,坐镇。你,还是,皇帝。”

    近一个多月来,周继君命山神日复一日的搬运土石,堆砌天吾山,天吾山的山势也愈高拔,直插入云。它和皇宫相隔五里,方圆三里禁人烟,雾霭氤氲环绕其上,隐约能听到龙吟虎啸,神秘中透着悠悠飘渺的意境,宛若人间仙境。

    天吾山,高无极。公子临,七州安这是北朝四州交口相传的民谣,君公子那些传说般的越级挑战他们没看到,可天吾山从云州飞至豫州,漫漫路途中被无数百姓亲眼目睹,纷纷摆案点香,顶礼膜拜,以为神仙。有君公子坐镇北朝,再有一位贤明的君王,北朝百姓自然有了底气,无不以天子臣民自居。

    昏昏沉沉的夜香燃尽,未散的青烟飘过男子的眼帘,他微微皱眉,翻了个身,张开惺忪的睡眼望向窗外。此时尚未拂晓,残月尽头,天色仍旧青檬一片,可在这山野之地,鸟兽早起,出嘶吼鸣叫声,传向远方。

    “一个半月,幽州应当尽入手中了。接下来便是豫扬走廊的那一战了,却不知道那白家和大煜,想好应对北疆军的手段没有。”

    周继君轻叹一声,坐起身来,盘膝于床榻,闭合双目,张口呼气。

    体内那八股先天精气宛若旋风般扶摇直上,合成一道,自周继君头顶射出,直飞九天。群兽呼啸,却在转瞬后趴伏于地,呜鸣着,朝向茅屋伸出前肢,好似作揖般。鸟兽的灵识远常人,自然能感觉到茅屋中那人,他的气息已于高山漠地紧紧相连,浑然一体,在这天吾山上,他便是君王,万兽臣服。

    八道先天精气划破夜色,直上九霄,天吾山往上,那天穹尽头乌云密布,隐约浮出一个大窟窿,宛若天眼初开,内中雷电闪烁,搅动成龙蛇。

    “来吧。”

    周继君张开双臂,目光穿透屋顶,死死盯着那团乌云,七尺长的精光一闪即没。然而,刹那后,狭长的双眸中流转过失望之色,却是乌云中那只裂口渐渐收拢,积蓄到顶峰的雷电也在瞬间散去,八道先天精气在天际游走半遭,悻悻然地无功而返。

    “呼”

    将口中的杂气吐出,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心底微微失望。自从数月前吞食天宫仙灵之气,将体内的道力凝练至人尊巅峰后,他数次尝试突破通天,然则仅仅在一个月前,机缘巧合下掌握了人地合一之道,却始终无法堪破天人合一。体内那八道先天精气已被他凝炼到极致,射向天穹时候也能引来天雷,可总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旁人突破到通天都是一气呵成,唯独我是与与地合,将这突破境界分为两步进行。天地造化,茫茫天道果真难以参悟也不知罗刹和摩尼修炼得如何了,若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这次会让他们先行突破呵。”

    周继君淡淡一笑,目光飘向窗外,眨眼后,他的身体消失在屋中,弹指刹那后出现在百丈外。缩地成寸,却是上古传说中的道法神通,当周继君的境界达到人地合一后,便无师自通,将其领悟。

    “孟极啊孟极,你又在这里狐假虎威了。”

    周继君将那只正在享受群兽臣服的小兽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它雪白的皮毛,小兽状若猫,耳若翼,却是那日山海秘境为的通天高手的宠物,此时已归周继君所有。只是第一眼,周继君便喜欢上了它,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而这只小兽也非凡品,若和你定下主仆之契,它便能察觉出高你两三个境界人物的气息,这点倒与齐灵儿有些相似,不过它却比那个精灵古怪的女童乖巧许多,除了偶尔狐假虎威。隐隐约约中,周继君只觉得这只名叫孟极的小兽身上隐藏着什么,它的神奇远不止能查探他人气息那么简单,或许是因为周继君修为尚低,心意通灵的孟极还未从心底认可这个主人。

    小兽呜呜叫了几声,似在向眼前的男子解释着什么,周继君轻笑一声,四周鸟兽皆深伏在地上,满眼敬畏,当它们再抬起头来时,银男子已然消失。

    施展缩地成寸,周继君重回茅屋,他将小兽放在矮塌上,随即从木匣中抽出一柱香,此香不同于适才熄灭的夜香,非但没有催人入睡的功效,而且极能助人凝神解乏。

    青烟袅袅,飘荡在茅屋中,周继君盘膝坐于卧榻上,看向缩着鼻子一阵猛嗅的小兽,嘴角翘起。

    “你家主人我要在这里打坐修行了,若有泄出的君子道意你便将它吞食,或许对你有好处。”

    眼见主人示恩宠,那小兽呜呜一叫,拱了拱前肢,眼睛往上一吊,竟有些眉开眼笑的样子。

    “天道何在,天道何求。吾非要入尔天道,只不过欲要借一次那天道,以成吾道。”

    周继君喃喃自语,笃定心思。他欲突破通天境界,必须掌握那天道,天道藏于天地,浩渺繁杂,然则周继君自创君子道意,那天道只可借来一用,若沉溺进去,定会不利于君子道意。即便突破通天境界,放在天地穹宇大世界中,周继君也仅仅只能算做初入修炼一道,他虽拥有自己的道意,可尚不知如何采撷诸天道意成就自身道意的炉鼎。

    紫君和三道蛇人各守一方,穹宇之中,道力和精气并行流转,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周继君眸中精光忽明忽暗,张口吐气,起若实质,凝久不散。然而,渐渐的,周继君只觉得一股困乏之意袭来,脑子又变得昏昏沉沉,下一刻他已经侧身卧倒在床上。矮塌上,那只雪白的小兽扭头望向周继君,口中出阵阵怪笑,它拍打着耳翼,飞舞在袅袅青烟间,双手扑腾在空气中,似乎在捕捉着什么。半柱香后,奇兽孟极长舒口气,它复杂地看着床榻上酣睡的男子,犹豫片刻后,对着周继君长吐口气。

    小兽口中的烟气宛若一张大网,又好似厚厚的棉被压向周继君,周继君眉头微皱,半晌,呼吸渐渐平稳,陷入了一个古怪离奇的梦境中。

    在梦中,周继君没有身体,没有形貌,如风如气飘荡在七州上空。那个高大恢宏的皇宫映入眼帘,周继君思索片刻,乘着风云朝那飞去。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煜德高坐金銮,殿下三列,秩序井然,此时都神色复杂地望向殿中那个老人。眼见煜德在前,周继君勃然大怒,飞身而上,想要将其击杀,可恍然间他现自己没有身形,无法施展道力。梦中浑浑噩噩,周继君也不去多想,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那个高举龙杖的老人。

    “忠臣何在,随我一同诛杀此獠”

    “忠臣在此”

    老人低吼一声,冲向御驾。

    周继君微微恍惚,心底生出一阵玄而又玄的感觉,却如此时的身体般,若风若雾,瞬间化作风影散去。

    “晚生我两百年,若那日遇你,定将你斩于吾皇座下”

    老人最后的喊声回荡在周继君耳边,冲破天灵,震得两耳轰轰作响。那抹鲜血飞溅皇座,老人的身影渐渐散去,接下来生的事飞快地流转在周继君眼前:紫微要封神,煜德亵鸾凤,千十七归,言将坐镇大煜

    “呼”

    大风吹来,将周继君卷入一个无边黑暗的所在,渐渐的,他看清了周围的一切。茅屋,床榻,香炉,却是又回到了天吾山。天色渐渐浮起灰白,拂晓转眼将至,在那昏昏沉沉的夜幕中,一身雄豪之气的老人走到周继君面前,微微拱手。

    “久仰了,君公子。”

    “方太师?”

    周继君瞳孔微缩,看了眼面前死而复生的老人,尔后扫视四周,目光落在矮塌上,陡然凝滞,却是那个雪白的小兽不见了踪影。

    玄而又玄的感觉再次涌出,脑中划过凉意,周继君猛地回望向方离命,冷声道。

    方离命眼皮不抬,沉声说道,他以阴魂托梦而来,全身上下幽黯不透光,在静谧的茅屋内显得无比阴森可怖。

    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老太师,周继君冷冷一笑,手臂扬起指向周遭。

    “此乃吾之梦境,尔不请自来,擅闯其间,若不说出个一二,休怪吾不敬长者,将尔逐出。”

    “好一个霸道的君公子,吾生前只闻尔之恶名,不料死后方才得见真容。哼,吾历经五朝,上至帝王权贵,下至百姓庶民,谁不对吾礼敬有加”

    看着满心怨气无处泄的老者,周继君冷笑一声,出言打断。

    “好了,那些没用的话就别说了,所谓英雄不提当年勇,方离命,百多年前你的时代就已过去,更何况今**已成孤魂野鬼。你方家尽出纨绔,做尽恶事,若非看在你与步大将军的师徒名分上,我早将你度,哪会由你在我梦中聒噪。”

    闻言,阴影中的鬼魂微微颤抖,老迈的身子透出几分苍凉,他朝着东南遥遥一拜,却是将最后一点留念之情全都丢在了那里。唏嘘半晌,方离命转向周继君,面容渐渐平和。

    “不提也罢,时过境迁,如今这个时代已由你们来掌控。不过,人终有老死的那一天,终会跟不上世间变化,即便你君公子此时尽掌七州风云,可若干年后,还不是像我这般,只能守着曾经的荣耀独自叹息。”

    “是吗。”周继君目光闪烁,脑中浮起一个个人影,齐灵儿、李车儿、无生、十二星主他们都为七州新一代的天才人物,若非被周继君如日中天的光芒所蔽,他们也会像周继君少年时期那般,让世人震惊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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