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风中老人轻咳一声,望向霍布衣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手中的诛月弓早已燃城粉末,霍布衣面对天上天下数以千计的目光和气机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神情,就算天塌了下来也无法让他眉头稍皱。
“何帅,云小姐,二位久等了。”
霍布衣没去看风中老人,却是朝着身为云台主帅的何夕以及执掌皇天教斥候卫的云若兮拱了拱手,神情淡然,不卑不亢。
“无事,霍公毋须多礼。”
“霍殿主多虑了,云儿还想多看会好戏。”
何夕与云若兮几乎是同时开口回应道,语气谦虚恭敬,然而下一刻,他们脸上都浮起惊讶之色,隔着浮岛上空互视一眼。不仅他们俩,浮岛上的异人们都是面色古怪。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既是大煜什么公,又是皇天教的殿主,身兼两职,却又各在一方。”周继君拊掌而笑,他深深看了眼霍布衣,诡道心思急转,对眼前局势已然明悟了大半,“你还真是个妙人,也不知洛继伤的脑子是不是被打坏了。”
“他的脑子没坏,只不过他既没想过我会是大煜的平异公,也没对我说做了殿主就不能做平异公。大煜那边亦如此。”霍布衣慢条斯理地说道,堪堪将何夕与云若兮方要讲的话堵住。霍布衣的话听似荒诞无比,可仔细推敲,却又找不出病弊,让人哑口无言。
“要么君公子也赏我个北疆军的一官半职吧。”
“哦?这可不行,北疆军的封赏大权都在世子手中,我可做不了主。”
龙骑剑仙哂笑道,他眯起眼又看了看毫无半点异样的霍布衣,心中对他的估量又高了几分。在乱世之中蛇鼠两端,投了一方势力又去投另一方,若被现却不及时逃脱,下场绝对是惨绝人寰。而这霍布衣明明被识破了,却还是淡然自若地侃侃而谈,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还向龙骑剑仙讨起了官位,脸皮之厚,令周继君咋舌。
“哼,跳梁小丑,丢人丢到家了”
许久没出声响的九流童子忿忿地拍了把桌子,火红的头向后飞扬。
“异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霍布衣,你到底想做什么”
风起,吹拂着男子的脸庞。
一言出,仿佛巨石砸入河谷,激起滔天骇浪。浮岛上传出阵阵喧哗声,异人们面色古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风中老人面色一紧,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随后幽幽一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真是无知呵。异人不入世乃千万年来约定俗成的铁律,自有其中道理,怎能违背?”
“我只知道,不合理的东西都应该被打破。”霍布衣负手而立,淡淡说道,“异人生来就高人一等,理所应当成为这世间主宰,受万人仰视。如今却只能在这光秃秃的山河中虚度一生,你且问问,他们有多少人愿意日复一日呆在这异人秘境中,看着从不会变化的山河苟延残喘。”
“一派胡言”
风中老人满脸通红,胸脯急促起伏着,他颤抖着手指向傲然俯视山河的霍布衣,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如今世间大乱,军阀仙神横行,你却鼓动大家出世,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到底是谁?”
“我是异人啊。”霍布衣缓缓说道,“只不过,不是你这般自诩清高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他人之上的异人。不用多言了,异人们,你谁想和我一起踏入世间,不再庸庸碌碌地度过残生,去人世间做那主宰风云变幻的强者”
话音落下,风中老人急忙回头看去,见到满席异人毫无动静,这才长舒口气。然而,就在他刚放下那颗悬着的心时,一阵巨响传来,却见二百余名异人齐齐飞上天空,稍后又有不少异人飞出。
“啪”
哭先生手中的碗碟摔落,他直起身望向盘旋在霍布衣上空的二百多异人,低声喃喃道。
“好深的布局,竟然瞒过了我”
“你们”风中老人扭头望向不断飞离宴席的异人们,以及剩下的那些犹豫不决者,只感觉胸口有如刀剜般痛楚,“勿被他蛊惑了,他只是想利用你们”
苍老无力的话语很快就被一阵大笑覆盖,何夕“望”着盘踞在半空黑压压一片的异人们,大笑道,“好,好,都来大煜吧,吾皇仁厚,定不会薄待尔等。”
“投效我皇天教者,赐重宝。”一边的云若兮不甘示弱道。
漫天异人左看看,右看看,却是难以抉择。
“霍公,陛下对你甚为看重,你可别负了皇恩投效那毫无前途的邪教呵。”
“霍殿主,教主对你一向不薄,视你为左膀右臂,你还是将这些异人带我回幽州吧。”
看了眼云若兮,又望了望何夕,霍布衣垂手道,“何帅与云小姐勿急,我此行只是为了将他们带出异人秘境,他们的去向我一概不管。”
“也就是说各看本领了。”何夕接口道,黯淡的“目光”越过霍布衣落至浮岛下方那个始终一言不似在看戏的男人身上,嘴角泛起一道突兀的狰狞,“这个胆敢在异人秘境大开杀戒,丝毫不将你们放在眼里的狂徒委实可恶,今日我就将他擒杀,为你们出气解恨。”
无数道目光齐射向银青年,霍布衣一举偷袭猎人王并引来皇室和皇天教两方势力早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却将周继君冷落了半天,直到此时众人才想起他们聚集于此原本只是为了除去这个胆敢冒犯异人尊威的君公子。
盘旋于半空的异人们冷漠地盯着周继君,杀意奔涌。他们叛离了传承千万年的信条,即将出世,心底可谓是复杂无比,人在纠结时候,各种情绪都会涌上心头,烦躁、挣扎、狂暴仿佛磐石压在他们心头,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只想找一处泄。而眼前的君公子,恰好是宣泄这些负面情绪的最佳人选。
“何夕,你还没被我打怕吗?上次断了手臂和双腿,这次你还想断哪?莫非要连根一起断了才会学乖?”周继君冷笑着望向他爹爹曾经最得意的学生,杀机陡生。他原本想借着霍布衣引导的乱局浑水摸鱼,进退皆可,不料却因何夕却突然作,将异人们的注意重新引到自己身上。
在这异人秘境中,周继君又成了众矢之的,危在旦夕
一缕心神飘来,周继君心头忽动,不由得皱起眉头望向那个站在浮岛边缘、垂不语的布衣男子,良久,周继君低笑了起来。
“是啊,这场异人大宴本是为我而设,却被霍兄抢了风头。”
“既然如此”
君子剑出,龙骑剑仙身形若风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闪至霍布衣跟前,举剑就劈。
“锵”
冷风由上而下蹿入灯罩,摇曳的火苗映上赵统王微微迷离的双眼,猛然间,他眼角抽搐起来,这位年轻的君王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兴奋地转向霍布衣道,“连强大的异人都只不过是你故事里移山国民弱者中的后裔,那四大部洲莫非是仙神存在的地方?传说中的神仙们不都是本领高强而与世无争吗,他们为何不阻止那里的战乱?”
闻言,龙骑剑仙哂笑着望向霍布衣,却见他也是一脸淡淡的揶揄。
“有仙神没错,只不过,那些所谓的仙神也身处战事一方,就像殿下你一样,为了争夺地盘、人口和资源厮杀作战。”抿了一口美酒,霍布衣看向有些失神的赵统王,幽幽道,“神仙的清高和不争早就不见很久了。”
看着气定神闲侃侃而谈的霍布衣,龙骑剑仙心中的疑惑愈来愈大,这个霍布衣在他诡道棋盘中的形象比之方才还要模糊不定,琢磨不透。
“霍兄,你知道的可真不少。”龙骑剑仙若有所指道,他挥手招来一缕青烟,游走在指间,看似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变幻出云龙火虎,顷刻间迸散,化作一张大网,“其他移山国民后裔早已遗忘,你霍布衣却还记得,对四大部洲如此了解,这又是为什么呢?”
龙骑剑仙抬头望向霍布衣,似笑飞笑间,那张烟网不住旋转着飞向霍布衣,却见那布衣男子眉头微皱朝向周继君,随后亦是拈来一缕青烟,在指尖旋转变幻,瞬息后变成十只小剑飞向烟网。
天空星斗明耀,而在赵王宫殿中,两大斗数亦如天穹繁星般绽放出奇异的光彩。
赵统王按下心头的惊讶看着那张渐渐变得银白的烟网和十只已成血红色的小剑你来我往,一方想要将对方包裹,另一方却想要穿破过去。烟雾本是虚散之物,此时却被两人变幻成形如实质的利器,以赵统王看不懂的变招相互攻击着。两股杀气自大殿中央腾起,混着青烟,在席案间惨烈地厮杀起来。
“两位,你们这是”
原本就一头雾水的赵统王此时更加凌乱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两人谈的好好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动起手来,还是这样的生死相搏。此时他心中不由得隐隐后悔,不该为了获得异人的助力而来招惹君公子,这半夜下来他始终提着心,生怕这不知想着什么心思的君公子翻脸杀了他,若真这样,那可谓是壮志未酬身先死了。心怀天下之志的年轻君王看着一言不在斗法的两人,犹豫片刻,对着他们举起酒盅,一饮而尽,随后起身向大殿外走去。
“锵”
就在赵统王刚刚走出宫殿,青烟凝聚成的网和剑出金鸣声,尖锐刺耳,然而转眼间它们迸散在空气中,而龙骑剑仙举盅而饮,霍布衣轻拂衣袂,之前的剑拔弩张仿佛从没生过一般。
“你在试什么?”霍布衣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想看看你的蔷薇斗数与我君子斗数是否同源。”周继君轻笑着丢下酒盅,抬眼望向霍布衣道,“故事讲完了,你也该回答我之前那几个问题了。讲了这么多,却都还未讲到真正的重点。”
“那几个问题为什么要助你出鼎嘛,因为你拥有移山君圣的传书,并且看过其中的内容,而我正好需要去那啸天山一趟,又差几个帮手,你既有传那山的方位,又拥有高强的实力,足够资格成为我此行的同伴。如此,我自然要助你出来,随后一同去那。”霍布衣道,“啸天山是异人之间的秘密,他们虽然忘了自己的本源,却有古训传下,不得让世人知道啸天山的存在,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那山在哪,只知道它在豫州之东。而毕图,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来找你晦气,毕竟移山君圣的传书在你手中。”
看了眼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的周继君,霍布衣嘴角微微翘起,说出一句龙骑剑仙怎么也想不到的话来。
“而这本书,正是我将它传入世间的。”
“为何?”
龙骑剑仙诡道心思急转,霍布衣透露的消息虽多,可却分散凌乱,似乎有意无意地不让周继君看清他的打算和其中的真相。
“因为”霍布衣眼中寒光忽现,“我想要异人出世。”
深吸口气,龙骑剑仙闭上双眼。诡道心思流转,诡道蛇人坐在棋盘之上,不住拨弄手中的算筹,助龙骑剑仙分析推敲霍布衣所说的话,欲要寻思出其中的隐秘。
良久,龙骑剑仙缓缓睁开双眼,他背过身,望向流洒在殿顶的皎皎月光,沉默着。
“君兄勿要多想,等寻到那啸天山,我定会将一切全盘托出。”
回身,龙骑剑仙看向霍布衣,揶揄地一笑。
“我知道,你想反他。”
“这么多年过去,唯独你这个移山民的后裔对往事知之甚清,如此,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是从流传下来的隐秘卷帙中得知。要么就是,你的先祖并非普通的移山国民,他神通高强,血统传承至今亦未曾淡释,移山民的传说包括四大部洲的事迹在你们这脉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直到今日。”
龙骑剑仙负手漫步在如水月影中,嘴角微翘,低声道。
“以我所见,这第二种才是最有可能的。你们一脉的修为实力当远远高出其余异人,本应作为天下异人之,带领他们守卫移山君圣遗志。可你却隐姓埋名,掩藏实力混迹异人末流之类,又故意将移山君圣的传书流入世间,挑拨异人入世,可谓是布局深远。”
“你拥有驾驭天下异人的身份和能力,却不去用,反而站在这些移山后裔的对立面,毫不心慈手软,又丝毫不避讳地将这些秘闻告诉我和赵统王,此举已是包藏祸心,不将移山君圣放在眼里了。”
周继君抬头看向面沉似水一言不的霍布衣,淡淡一笑。
“所以说,你想反他。”
沉默。
华玉香燃至尾末,香灰散尽,泛着荧光,一层层地堆积满插进香炉的玉锥,这统王最爱的华玉香或许是简朴的赵王宫里最奢华的物品了。
霍布衣轻叹口气,他的嘴角浮起莫名的浅笑,上下打量着龙骑剑仙,良久开口道。
“不愧是君公子,仅凭我几句话就能猜出这么多,而且还猜对了四成。”
“只有四成吗。”
龙骑剑仙眉头微皱,从怀中将那本泛黄的移山君圣传书取出,刚欲打开,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眉头不由得再一紧。
“这书原先被你拥有,想必早已翻阅过,里面定有关于啸天山方位的记载,你为何不直接去,非要与我同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担心我图谋不轨将你引至啸天山布局谋害,你我虽然道不同,可却并没触及我的利益,我没理由这么做。再者,任何事,若没有万分把握,我绝不会轻易出手。”布衣男子看着周继君道,“勿要多疑,你仔细想下移山君圣的名号。”
“嗯?移山君”龙骑剑仙脸上露出几丝惊诧,“难道说,那山”
“没错,啸天山它是在不断移动的。”霍布衣没有理会一脸古怪的龙骑剑仙,他透过镂空的殿顶望向渐渐青檬的天色,目光深邃,仿佛在追寻那遥远不可捉摸的故远,“移山君圣初生时是妖身,且口衔一奇宝,名曰移山珠,后将这法宝炼化与血肉相连。等他修为大成后,除了拥有一身高深莫测的实力后,还练就了世间仅有的移山法术,无论多么高大沉重的山,只要是山,都可以被他翻手掌控。传说,他兵败后,一怒之下手托十万大山飞上天宫,用那些重量堪比星辰的山峰砸烂了宫阙琅门,天上地下无不震惊。”
“当年他离开七州时曾施秘法,让啸天山日复一日的移动在豫东群山中,遇人则躲,难以觉其踪迹,唯有你手中的书中拥有让它停下的气息。”霍布衣沉声道,“我若和你强要它,你定不会交出,索性将这些告诉你,正好,我此行还需一实力高强者助我一臂之力。”
“如斯强者”龙骑剑仙亦抬头望向青灰的天色,口中喃喃道。脚踏天宫曾是他心底最深处的野心,如今看来,似乎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那么,这些曾经将天宫的威严粉碎在自己脚下的人物,他们又在做什么呢。深吸口气,周继君问向霍布衣,“你要我相助的是何事?还有,我之前没猜中的六成又是什么?”
“去了你便知,滞留啸天山少则两月,多则半年,不过我知道你会随我去的。你随我去将会获得想象不到的好处,而且此行还关乎七州局势。”霍布衣越过周继君,径直向殿门走去,他并没现身后的白衣青年双拳紧捏,指甲已陷入肉里。
“还会有好处嘛,真是奇怪的人。此行或许会现君圣们布局的踪迹他们应当没这闲功夫亲自现身插手七州局势吧。”龙骑剑仙缓步向前,眼中闪过厉芒,双臂颤抖着,竟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兴奋,“强大如斯的君圣,你们应当是我目前所知天地间的至强存在,若能与你们遥遥对局,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呵。七州虽不是我欲霸之地,可却是我即将执掌的棋盘,整个七州都会是。棋局亦为踏脚石,即便你们君圣,也休想插手”
霍布衣身形猛地一滞,却是突然感觉到身后卷起一阵狂暴霸道的气息,他微微戒备转身回望,只见白衣银的男子负手望向高不见尽头的天野,适才骇人的气息已然消逝。
“也不知兖州战事进展如何了,真是奇怪呵,尽然在这时候想到你杀伐之子,我的好徒儿为师又要让你多等几日了。”
周继君淡淡一笑,在霍布衣看不清意味的目光中大步向殿外走去。
拂晓将至,暗淡的月影融进黑暗压向草原,幽冶逼仄。
这里是兖州中部的风雪原,名为风雪,可终年只见风不见雪,其名却是由于原上盛产白龙胆,七瓣相连,茫茫无尽。遥远看去,就好像覆盖在荒原上的白雪,殊为壮观。此时大片大片的白龙胆皆已零碎崩离,散落在篝火马革间,周遭躺满乱兵残尸,血水顺着暗淡的月光流淌,偶尔还能听见稀疏的喊杀声。
两个多月来,北疆大军以天下人为之侧目惊叹之势席卷兖州大草原,三日一县,五日一城,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北疆军人备三马,军粮家什自带,效仿北方蛮族,每攻陷一城府只是将府中官僚斩杀或是押送回北疆,尽取粮草,却并不分兵占领,因此兵力充沛,加之麾下拥有五十多强大仙神以及北疆异族,楚夏、大梁和生元三国几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连败退,眼见国土将失却又束手无策。
北疆军上下虽被大煜皇室通传天下,定为反贼,可乱世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除了京畿之地扬州那一带外,再无多少人理会大煜的皇令。不知从何时起,其余各大州的战事渐渐偃旗息鼓,那些怀着野心的军阀诸侯仿佛一只只涎着口水的豺狼,匍匐在兖州草原之外,紧紧盯着风头正劲的百里雄,只等他露出破绽,便一拥而上,趁着他和兖州三王两败俱伤时将他吞进肚中。
“风雪原旗开得胜,短短两月这茫茫草原之州便有近一半落日我军手中,在座诸位都功不可没,尤其是宝塔元帅。来,本王先敬元帅一杯尔后再敬诸将。”
七日前,北疆王百里鹰病逝,百里雄正式即位成为新一任的一字并肩王。云州和半个兖州已然被北疆军征服,大军上下无不上表劝百里雄立国称帝,包括一向高深莫测的东来客和沉稳的李平,毕竟拥立之功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的,数千年一个朝代,数千年才有那么几个人能名留青史之巅让后人敬仰,又有谁能免俗?
“元帅妙计定兖州,故意将身后留给那些虎视眈眈的贼子,布下仙神大军只等他们到来随后一举歼灭。此局若成,不仅再无人敢觊觎我北疆军,元帅也会声威大涨,成为七州第一名将当不在话下。”
龙骑剑仙哈哈一笑,将杯中酒饮尽。此时的他已今非昔比,亲统数十万大军,掌控生杀大权,杀伐果决,身上的王者气息愈的浓重,再非从前那个遇事犹豫多虑的世子了。又或许是因为身旁没了那个压过他锋芒的人,总之,不知不觉间,百里雄隐隐有了几分霸主风范。
李平连道不敢,通红着脸,端起酒杯正欲一饮而尽。
“灵儿”
龙骑剑仙看向地上的五只神位,眼中飘过震惊和喜色,旋即起身叫住齐灵儿。
“干嘛?”
齐灵儿没好气地回过头,她的嘴角沾着一抹殷红的鲜血,就像胭脂般染透粉唇,冰冷中透着妖冶的娇媚,全身上下散出丝丝冷意,仿佛还未从杀戮中走出,看得帐内诸将人不寒而栗。
“本王设宴为诸将庆功,齐将军也一起来吧。”
“不用。”
说完,齐灵儿不再理会百里雄,转身走出营帐。至始至终,除了百里雄外,她都没正眼看过其余人。
门帘合上,烛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营帐内一片寂静。
两月征伐,北疆军上下最敬畏的不是运筹帷幄的李平,也不是计谋连连的古老先生,而是刚才这个看起来方才五六岁的女童。阵前杀神,万军之中夺旗斩将,在齐灵儿面前就仿佛玩儿般简单,每每当她用小手提起硕大的头颅,沿着血海尸野走回北疆军中时,诸将仙神都会有种自内心的慌乱,仿佛面对的不是未满十岁的女童,而是从荒野深处走出的妖魔。
北疆军中,杀人最多当属齐灵儿,其次则是宝塔元帅之子,靥目先锋李车儿。
“真是野性难驯,这女娃娃一点都不把诸位放眼里。”宴席之,一头华的古朴老人幽幽道,他看了眼面色漠然的百里雄,有意无意道,“古人所言非虚呵,有其师必有其徒。”
百里雄淡淡一笑,没有多言,只是举杯朝向下方。
“此酒敬大家,还望诸位齐心协力,助本王一统七州,登临天下”
“敢不从命”
一杯饮尽,就在这时,却见宴席之尾,一个壮硕的身影蹑手蹑脚地向门帘处走去。百里雄眉头挑起,随后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
“孽子,你做什么?”
李平眼见自己的儿子正怪模怪样的想要潜出营帐,不由得低喝一声,满脸愠怒。
“大帅勿要责怪令郎,他定是见到小情人在外面受冻不忍心了。”
“哈哈哈,靥目先锋不仅本事了得,这口味也殊为奇特呀。”
已然起了几分醉意的诸将仙神纷纷哄笑起来,耐人寻味地看着李车儿,直看得他满脸通红,分外羞躁。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这儿的酒留不住人啊。”百里雄笑着挥了挥手,“李将军,你便去替本王安抚下灵儿吧。来,诸位,我们继续喝。”
走出营帐,李车儿深吸口气,夜色下的沙场总是飘着奇怪的味道,有硝烟,有血腥,还有几分淡淡的哀伤。挠了挠头,李车儿运起靥目神通,目光掠过杂乱的野草残尸,终于在战场边缘的一块巨石上现了那个娇小的身影。
天头已经翻起鱼肚白,朝阳未出,天色黯淡一如女童的面庞。她站在巨石上,遥望东南,血红色的裙角随风扬起。裙袂掠影中,壮硕的少年正一步一步走来。
“你又跟来了?”齐灵儿没有回头。
李车儿站在巨石下方,仰头看着娇小动人的齐灵儿,有些不知所措地挠着头。憋了良久,他才有些沙哑地说道。
“师妹,回去吧。”
“师妹?”齐灵儿冷冷扭头看来,眸中寒意凛然,“师父答应收你为徒了?哼,你有什么资格叫我?”
“师妹。”李车儿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味地挠着头,满脸窘迫。
“不准叫我师妹”提到龙骑剑仙,齐灵儿眼中方才恢复些许生气,她瞪向李车儿,“就算日后师父收你为徒,你也得喊我师姐你打也打不过我,杀人也杀不过我,只能排在我下面”
“可是,师妹”
“你,哼”
没好气地剜了眼冥顽不灵的李车儿,齐灵儿嘟起小嘴,抓着李车儿的头熟稔地跳上他肩膀,目光却依旧朝向东南。
“你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四年前他已经丢下过我一次了,莫非还要再来一次。”
“师父他肯定会回来的。”
“不准叫师父算了,算了,懒得再和你说。”
忽地,一阵冷风掀起长草滚滚如涛,齐灵儿面色一紧,猛地转脸望向侧前方,眸中杀机暴起。
“谁?”
冷风幽幽,李车儿运转神目望去,却见数十步外的阴影处站着个人,一旁的长草已被他踩平,显然已在那许久了,然而,北疆军中排名前两的杀神直到此时才现他。
“你们是君公子的徒弟?“
来人轻声问道,他的声音幽冷,低沉,话音中却夹杂着几丝古怪,以及,兴奋。
“你是来找我师父?”
齐灵儿跃下李车儿肩头,两只小手随意地放在身前,冷冷盯着来人。
“是啊,我来找他。”
那人嗤嗤地笑着,仿佛刻意压抑着什么很好玩的事,落在齐灵儿耳中却显得有些可恶。
“那么,你又是谁,我师父的仇家?”
“嗯,是又怎样。”
“若是的话”齐灵儿眯着眼,从腰间抽出火艳艳的短鞭,轻舞着,鞭尾搅动空气,噼里啪啦作响,“凡挡在我师父路上的人呢,都是我要杀的人。”
“师妹,我来。”
李车儿沉着脸,走到齐灵儿身旁,嘴角微微翘起,那丝从血海尸山中酝酿出的残暴从唇边溢出。
“哈哈哈哈”
来人看到齐灵儿和李车儿的模样微微一怔,随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不愧是君公子的好徒弟,连这表情也学的活灵活现,一个眯眼,一个翘嘴,还真是有趣。”
李车儿闻言脸颊一红,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旁边的齐灵儿却早已是怒火中烧了。她猛地一咬牙,甩起短鞭子就朝那人抽去。
“有趣个鬼给我去死”
“呼”
狂风卷起,隐于长草间的陌生人面对同时扑来的齐灵儿和李车儿,陡然张开双臂,火红的罡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化作两柄长枪砸向两人。
“轰”
只一招,甚至还没摸着那人的衣角,北疆军中的两大高手就被掀飞了出去。
努力撑起身体,齐灵儿很恨地看向一步步走来的敌人。月光下,火红的长飞扬,十三四岁的少年走到两人身前,抱着双臂兴致勃勃地打量半晌,这才玩味地说道。
“你们,还不快叫师叔。”
“师叔你个鬼”
杀气狂涌,如山海倾倒铺天盖地的压来,饶是身为杀神的齐灵儿和李车儿也被这股狂暴的杀气死死压制,再生不了半点杀意。
杀一人为贼,杀十人为寇,杀百人为雄,杀万人则为雄中雄。
“没有。”齐灵儿眨巴着大眼睛,苦思半晌,最终还是嘟起小嘴摇了摇头。
而旁边的李车儿看了眼齐灵儿又看向小猎风,困惑地挠着头,仿佛还没转过弯来。
“哼,阿君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居然都不和你们提师叔我”
小猎风气鼓鼓地跳下巨石,咬牙切齿道。
“咯咯咯”
齐灵儿盯着仿佛油锅上蚂蚁般乱转的小猎风娇笑连连,满面冰霜瞬间破去转而绽放出如花般娇嫩的光彩,直看得一旁的李车儿目瞪口呆,仿佛全然不认识了般。齐灵儿乃帝药八斋所降,身蕴天地精气,因此对气息极为敏锐,之前怒火攻心并未察觉,直到被小猎风的杀气平复了心中的怒意后,这才觉对方身上有周继君的气息,且极为浓重,显然是亲近之人。齐灵儿心思纯粹,爱屋及乌下很快就忘记了之前的仇怨,立马与小猎风亲热了起来,一脸娇憨如同四年前一般讨人喜爱。
“你看上去还没大块头大呢,居然就成了我们的师叔,咯咯咯咯”
齐灵儿抓着小猎风的衣角,轻轻摇晃着道,“师叔啊,灵儿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哩。”
闻言,小猎风微微一怔,随后咬着下唇犹豫着。
“咦,莫非师叔你没有名字?”
“谁说没有。”小猎风一瞪眼,装作老成之态道,“我既然是你们的师叔,自然也姓周,嗯,我叫周咕不对,是周古。嘿嘿,从今以后我就叫周古了。”
红少年将这两个字念叨了几遍,满意地点了点头,当他再看向齐灵儿时,只见她正蹑手蹑脚地摸向那只**袋,却是早将之前的问话抛到脑后了。感觉到身后有些幽怨的目光,齐灵儿猛地上前一把抱住**袋,站直身体笑嘻嘻地望向红少年,娇声娇气地开口问道。
“师叔啊,这是什么呀。”
“这里面呀都是我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好宝贝。”周古接过麻袋,请叹口气遥遥回望向北方,三瞳之目中流波荡漾。
“好宝贝呀,嘻嘻。”齐灵儿眼珠忽忽一转,颊边浮起两个小酒窝,朝着周古俏生生地伸出小手,“拿来。”
“什么?”周古一愣。
“见面礼啊,人家月叔叔和沙叔叔都给过灵儿了,你身为师叔都不给人家,哼。”
此时的李车儿已经接近崩溃,在他印象中齐灵儿都是冷若冰霜动辄提着个人头乱跑的形象,可今夜却摇身变成一个会撒娇会耍脾气的小女孩模样,完全乎李车儿的想象范畴。
“好吧。”周古无奈地撇了撇嘴,将手中的麻袋扔在地上,“想要什么就从里面找吧,师叔我的宝贝都在里面了。”
齐灵儿双眼放光,咯咯一笑,上前打开麻袋。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颗结着血块的硕大头颅,头颅四周戳满密密麻麻的小洞,宛如蜂窝,惨不忍睹。饶是杀戮成性的齐灵儿和李车儿都不由得倒吸口冷气,只觉头皮麻。
“它是落云山之北的翼人王,啧啧,可是人尊境界的强者呵。本师叔和他大战了七天七夜,直到油尽灯枯,方才凭借我的本命绝技将他一举诛杀。啧啧”周古坐上巨石,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地说道,满脸得色,可等了半晌都不见有回应。他微微诧异地低头看去,只见齐灵儿已经拉上手足无措的李车儿**袋里捣鼓起来,全然未把他的话听进去半分。
“李车儿,你看我带这个链子好看吗?”
“好看?那这个镯子呢?”
周古看着仿佛在挑拣地摊挂饰般左试试又试试的齐灵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跳下巨石,之前装出的师叔姿态荡然无存。
“这些可都是法宝不是那些几个铜板的链子”
周古忿忿地盯着一心一意挑选挂饰的齐灵儿,目光游离间,落在一柄短刃上。他神情微动,走上千拾起短刃。
“师侄女,你就别乱翻了,就拿它。”
齐灵儿斜眼看去,目光落在那柄半尺长的短忍上,陡然停滞。
“这是什么?”
“它可是翼人的重宝,绝天刃。”周古缓缓说道,指尖划过绝天刃,就见刃尖微微颤抖,竟欲要逃离周古的手心,“我杀尽翼人一族,除了对阵翼人王者外,唯一一次受伤就是在它之下。它原先的主人被我诛杀,没了心神束缚,已是无主之物,你拿去耍吧。”
齐灵儿接过绝天刃,前后打量着,随后猛地在手指上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滚落,短刃出嗡嗡的轻鸣,陡然挣脱齐灵儿的小手,在她身旁绕圈而舞。
“原来它是可以在天上飞。”
齐灵儿咯咯一笑,张开双臂兴致勃勃地看着飞舞在天空上的短刃,而周古眼疾手快,趁机抢回了麻袋。他们都没现,在短刃高飞时,从身后不远处的残尸堆中流转出浓郁的血光。
“我该走了。”
良久,周古长叹口气,装作老成之态说,“见到两位师侄,本师叔甚为宽慰,过个三五月我再回转。”
“师叔你要去哪?去找师父吗?”齐灵儿问道。
“你师父行踪飘渺,谁知道他跑哪去了。我是要去做一件大事。”小猎风眯着眼,故作神秘道。
“什么?”齐灵儿收回绝天刃插在腰间,满脸好奇,一旁的李车儿也凑了上来。
“我要前去京城”周古扫视着身前两人,眼见他们都屏气凝神,满脸严肃,这才满意地开口道,“本师叔决定了,我要去刺杀煜皇”
话音落下,齐灵儿微微一怔,随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师叔真是聪明,这么好玩的事灵儿居然没想到。师叔,灵儿也要去”
“师妹”
李车儿心头一急,刚欲开口就被齐灵儿打断。
“怎么,你不愿意去为师父报仇吗?哼,胆小鬼”
“可是,擅离军营可是重罪,况且师父和爹爹”
“李师弟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去”
齐灵儿瞪向李车儿,师弟两字刻意拖长。
“师侄女,你还没问师叔我答不答应呢。”周古无奈地看了眼齐灵儿,心中忽然有些后悔没忍住说出他的计划。
“师叔一定会答应灵儿的。”齐灵儿缠上周古的胳膊,睁着大眼睛楚楚可怜地说道。
“不成不成,我听人说京城之地险而又险,高手如云,带上你们去说不定还会拖我后腿。”周古用力摆动胳膊,却现压根无法挣脱。
“灵儿的实力很弱么,哼,要拖后腿也是这个大块头。”齐灵儿忿忿地说道,眼中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抬头对周古道,“师叔都能杀死人尊高手,厉害无比,定有办法让那个大块头很快提升实力的,对吧。”
周古心头微窘,适才自吹自擂说他杀了人尊境界的翼人王,也只是靠的诡计,他的修为不过地境巅峰,虽可变化猎风真身,可若真对上人尊上品的翼人王,也只有逃的份。然而面对齐灵儿殷切笃定的目光,刚刚当上的师叔的小猎风可是极度爱惜面子。
“有了。”寻思半晌,周古脸上浮起喜色,他拎起麻袋,从里面掏出一双巨大的羽翼,随后上下打量着李车儿,目光古怪,直看得李车儿心中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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