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一众武官个个汗流浃背、满脸媚笑,拱卫着一个绯袍文官。此文官即主管广东海事的海道副使郑觐光,此时他一脸严肃,看着还没有打扫干净的战斗现场,巨大的炮弹沾染着血迹,十分的刺眼。
“李参将,红毛夷的炮弹如此巨大,看来用的是红夷大炮。而虎门炮台只有数百斤重的虎蹲炮,此次战败,非汝之罪也。”郑海道终于开口了。
“大人英明啊,多谢大人还小的一个公道。小将虽然装备落后,又以寡敌众。红毛鬼船坚炮利,一炮能打十多里。而我们的小炮根本就打不中他们的船舰。红毛鬼用他们的红夷大炮炸了咱们的小炮后登岸。属下带伤杀敌,手刃十数人,耐何对方人太多,还是让他们跑了。”虎门参将李大勇见海道不追究自己的责任,激动的热泪盈眶,顺便夸夸自己的功劳。其实,昨天红毛夷舰炮一轰,自己的虎门将士死伤数百,等红毛夷一上岸,自己的兵丁一轰而散,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还是逃跑的时候摔的。
对于李大勇的说辞,郑海道不置可否。而旁边的南头副总兵黎延庆却嗤之以鼻,红毛鬼在南头寨跟自己交了火,自己也吃了点亏。毕竟对方的火炮太强大,比濠镜澳的佛郎机造的红夷大炮甚至还厉害。但李大勇吹的太过了,对方也就三四艘大船,顶多五六百人,你李大勇可是有1700人的,这还叫以寡敌众?我呸。
“黎大人,三天前你也跟红毛夷接战,对方的船炮是否真有李参将说的那么厉害?一炮能打十多里?”郑海道回头问黎延庆,很明显他对李大勇的话表示不相信。
“回大人,红毛夷的船炮确实厉害,但也没有李参将说的那么邪乎。不过其炮确实是利器,射程可达五六里,比佛郎机的红夷大炮似乎还要厉害。莫非佛郎机的红夷大炮就是这些红夷造的?”黎延庆对郑海道称呼自己大人有些受宠若惊,虽然自己品级比他高,但他可是文官啊。
“李通事,这次你到濠镜澳去,一定要把红毛夷的底细摸清楚。看他们到底是从西洋红毛国过来的,还是从小琉球(台湾)那边过来的,这次进犯我大明,意欲何为?”郑海道没有回答黎延庆的问题,而是转头对一个吏员说道。毕竟郑海道也是知道红毛夷现在窃据了小琉球,并且跟郑芝龙大打出手。
昨天红毛夷进犯虎门要塞,打死打伤大明官兵百多人后扬长而去,广东震动。恰巧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熊文灿升官,已经进京了,而新任总督张镜心还在赴任的路途上。总督不在,本该巡按负责,但巡按葛征奇也是刚刚到任,还没有熟悉情况。于是葛巡按让自己先找个通事到濠镜澳去了解情况,然后再做决定,确定是剿还是抚。自己与广东总兵陈谦商议,自己先带李叶荣来看看虎门战场的情况,再派他到濠镜澳去打听情况并跟佛郎机人交涉。
李叶荣曾在濠镜澳呆过很长时间,精通佛郎机语,这些年来在广州府任首席通事,积累了不少人脉,所以这次肥差轮到了他。见海道大人如此信任,李叶荣正要表忠心,却听一个丘八惊慌喊道:“大人,海里有人。”
众人朝海港一看,果然有个人正在泅水挣扎,眼看就要沉到海底了。现场武官以黎延庆为首,他马上派了艘小艇去救人。
不一会,被救之人被黎延庆的家丁给带上来了。黎延庆见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后生,大骂家丁道:“混帐,救了个人,把他领回去就好了,怎么还往这里带啊?老爷我正在陪海道大人视察军务呢。”
那家丁被骂之后把一样东西塞给了黎延庆,耳语了几句。老黎一听,马上把被救之人领到海道面前。
“兀那后生,你是哪里人氏?怎么如此打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声暴喝把浑身酸痛、昏昏入睡的高修建喝醒。
高建修吃惊被人救上海岸后就胆战心惊,眼前的一切都象是换了个时空,从建筑、炮台以及士兵的服饰来看,仿佛是在古代,而不是自己所处的二十一世纪。本来自己是广州一所大学法语专业大三学生,在暑假找了个兼职,给几个在广州度假的法国人做翻译,陪同他们在小游艇上在广州外海游览。没想到碰到风暴,自己卷到海浪里,正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没想到被身着古代服饰的士兵给救了。不过自己的假冒的劳力士手表被那个士兵给没收了。
现在看到上面几个文武官员盯着自己,等待自己的答案,高建修再看看炮台上一些零散破碎的小炮以及地上的斑斑血迹,不象是在拍戏,莫非穿越了?急火攻心,马上又晕过去了。
高建修很快就被一顿拳脚给打醒了,一个兵丁大声喝问:“大胆刁民,大人问话,怎么还不回答?看你没留发,是不是鞑子?”
妈的,人家一穿越,马上就收名人作小弟。可自己倒好,穿越过来,就被一群兵丁暴打,还被怀疑为鞑子,命苦啊。
鞑子这个称呼,应该从宋朝开始,到明末为止。再看那几个官员的服饰,大概就是明朝的。于是高建修开口道:“回大人,草民高建修,乃海外游子,数代单传。双亲过世后,我乘船归国,不料在广东沿海遇到风暴,在海上漂泊了数天,终于被各位救起。多谢各位救命之恩。不知这位大人是?”
“大胆,大人名讳岂是你能问的?”没等郑海道发话,黎延庆呵斥道。没想到是从海外回来的,难怪有这么精巧的怀表呢,比濠镜澳佛郎机的怀表还好看。
“黎大人,不要跟这后生一般见识。高建修,我问你,你是从西洋哪一国归来的?是否是红毛国?”郑海道紧紧逼问道。
周围兵丁目露凶光,只等高建修承认是红毛国来的,马上就把他拿下。如果抓了个红毛国的奸细,也可祭奠昨天死于红毛鬼大炮之下的袍泽了。
红毛国?高建修脑袋停顿了一会,原来是指荷兰人啊。这么说来现在是明朝末年了。
“草民不是从红毛国来的,乃是法兰西国归来。”高建修马上否认,自己不会荷兰语,如果对方找个懂荷兰语的人过来,自己就要露馅了。这时代,荷兰在东亚海域很活跃,所以懂荷兰语的人不少,好像郑芝龙就懂。
“李通事,你可知道西洋有叫法兰西的藩国?”郑海道对李叶荣问道。
“回大人,小人从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藩国。”李叶荣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他只听说过佛郎机、尼德兰和红毛。
“西洋藩国众多,看这后生面目和善,不象歹人。李通事,你问问他西洋话,看是不是真的从西洋归来的游子?”郑海道吩咐道。
李叶荣用葡萄牙语和荷兰语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而高建修毫无反应,一句都听不懂。
正在高建修后悔自己为什么大学不学点荷兰语什么的,郑海道脸色已经很阴沉了,没想到这个貌似忠厚的健壮后生谎话连篇,不是红毛夷的奸细,就是辽东鞑子的细作.于是郑海道厌恶地把手一挥,沉声道:”把他押下去,等收拾了红毛夷,再把这个奸细在广州枭首示众.”
“大人冤枉啊,草民不是细作啊,真的是从西洋藩国回来的.西洋藩国并不只有佛郎机和红毛国啊?草民虽然不会荷兰语和葡萄牙语,但会法兰西语和英吉利语。狗日的,审都不审,草菅人命。啊-------”高建修一听要枭首示众,大急,高声求饶,把佛郎机说成葡萄牙、把红毛说成荷兰,见对方不理,马上破口大骂,结果又挨了一顿打。
“大人,此人应该不是红毛夷的奸细,小人在说红毛话的时候,他确实是听不懂。”李叶荣听了高建修把红毛说成荷兰,就知道对方确实从西洋回来,心生怜悯,就向郑海道说情。
“哦,既然这样,我回头派人去审审他。李通事,我看你马上上船,去濠镜澳找夷目(明朝称呼澳门葡萄牙议事官),让他们带你到红毛夷船上。”郑海道吩咐道。
广州府大牢内,高建修闭目养伤,仔细思索现在的形势。那天被官军当作奸细拖到广州大牢,才知道现在是大明崇祯十年,自己在红毛夷攻占虎门的第二天出现在虎门炮台附近,而且自己又不束发,难怪会被官军认定为红毛夷的奸细,真是有口也说不清。这几天,自己又被过堂两次,**都被打烂了,但这时代的人根本就搞不清楚欧洲的形势,也不愿意了解,所以自己还是奸细嫌疑犯。现在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说不清自己的身份,估计要吃上好几年的牢饭。
“高小哥,饭来了,赶快吃点吧,今天是七夕,伙食不错。”范老五从牢头那里领来两碗饭,分给高建修一碗。
高建修一看,一碗霉米饭,有半条两寸的清蒸鱼,总算有点荤腥了。自从穿越以来,自己还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于是一口气把饭给扒进肚子里,差点被鱼刺给卡住。
“高小哥,你再跟咱们说说那英吉利国牝鸡司晨的故事?”范老五跟其他犯人上次听了高建修讲伊丽莎白女王与玛丽女王的故事,对后续八卦非常感兴趣。
范老五的提议得到了大牢里其他十个犯人的热烈拥护。高建修无法,只好开讲,本次就讲伊丽莎白歼灭西班牙无敌舰队。自己刚到牢房的时候,还受这些老囚犯的联合欺负,就是靠讲海外故事才改善自己的地位的,现在自己俨然就是牢房里的大佬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