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众人都在为他的胜利而欢庆,但他却一直都没有出现,却在虹县城中,独自漫步。.糊涂并不是很喜欢独处的人,虽然有时候他也会享受那种孤单的感觉,他在寻找一个人。虹县光复,人人都是兴高采烈,李显忠与邵宏渊两路大军都驻扎在城外,不敢扰民,城中唯一的武装力量,就只有邵宏渊派出来加强城防的金军。
一只老鼠吱吱叫着,蹿到糊涂脚边,又顺着他的脚爬上他的腿,继而不见了。但是我们相信以糊涂的武功,如果他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会有他的理由,而且我们碰巧知道,胡大先生这一门传人之间有一种特别神秘的联络方法,这种联络的媒介,就是老鼠。这里是这个城市最为阴暗的角落,是穷人聚居的地方,是连税收官都懒得前来拔皮的地方。无论哪个城市都不可能是完全干净的,在它光鲜美丽的外表之下,总是能埋藏无尽的黑暗与罪恶。我们不知道糊涂面前的这件残破的房子是否有罪恶,但它无疑是黑暗的。
糊涂大步走个黑暗的房间。所谓房间,只不过是在这堆贫民窟中间,有着一堵墙,有着几块瓦片的地方。这种地方通常都不会有大门。糊涂就这么走了进去,仿佛有人在等他。
有人在等他,他懒懒的坐在墙角,一动也不动,仿佛是一具死尸。瓦片残破,一缕月光罩在他的身上,映出他素白的衣裳。这个躲在这个与野狗为伍地区的人,居然穿着一身很干净很洁白的衣服。一个穿白衣服的人通常都会很爱干净,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服丧的人,无论是否喜欢干净,都会穿着白色的衣服。
糊涂走了进去,淡淡看着这个人,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直强壮的手臂升了起来,手上居然还有一个酒坛。“你今天做的一定很不错,他们出去投降了,和你想的一样。”他的声音很低沉,却奇怪的熟悉。糊涂淡淡道:“其实最让他们恐怖的,反而是你画的骷髅头,哼哼,看他们的表情,你这些天天天都在折磨这两个人吧。”那个声音笑道:“折磨人其实也是很麻烦的,比如,我就必须得花上好长的时间,才能学会怎样把人的头发给剔除。”他随手在身边摸出一把小刀,“那个叫大周仁的小子,其实应该庆幸,其实他后脑勺没有头发之后,变得英俊多了。”两人低声大笑。
黑暗的角落之中居然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之上居然还有酒碗。糊涂看都不看,就伸手拿起酒碗,喝下了一口,随即吐了出来,“这种东西能够叫做酒么?这么难喝?”那人淡淡一笑道:“你要学着品尝,何必这么挑剔。”他的笑很朗爽,却又隐藏着深深的沉痛。那人举起酒碗,“这一碗是为了我妻子,师父,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我比你有福气多了。”糊涂没有说话,拿起酒碗,一口喝尽,摇头叹道:“你放心,这些仇,我们以后总要报的。”那人凄然道:“我当然要报仇,当然要报仇。那些杂种是什么东西,他们的命,怎么能够和她相比?”他又倒下一碗酒,“很久都没有人陪我喝酒了。这一碗,是为了我们的好朋友,他也去了,这个仇,我一样要找那些秃驴报。”糊涂举起酒碗,大口喝下,狠狠的喝下,他的声音也变得潮湿,“他是一个好朋友,他是一个好人。我们和他甚至都不能谈得上认识。但我不知道,他是否希望有人能给他报仇,在他最后的那些时间,我想他已经看透了仇恨。”
“看透了仇恨···也许是更多是厌倦···但我妻子并没有想姑息那些人。她最后一句话就是叫我记住,叫我帮她报仇,叫我帮她报仇!她离开了,这种事情能让人失去活下去的心情。但是我一定要活下去,师父,如果我死了,谁来给她报仇?只有我,只有我亲手杀了那些凶手,才能叫做报仇。”糊涂叹了口气,随即说道:“但是我们都知道,罪魁祸首,是司空飞雪。”那个声音缓缓道:“司空飞雪,司空飞雪···直到现在我们才发现他的真实面目,这个人,实在是了不起。”他猛然坐直,缓缓道:“我刚刚想到了,最后一次验证,使用什么样的方法。”月光冰冷,照在他的脸上,这张乱糟糟的脸,乱糟糟的头发,因为长期没有梳洗糊而虬结,乱糟糟的胡子,将他脸上的一大片空间覆盖,但这鹰隼一样的眼睛,这火焰一般的头发,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当然没有死去,无量山上的一战,最终的胜利者却因为自己的热量,融化了脚下的冰雪,坠入了绝壁之下的深谷。但他不会死,他从地狱回来了,回来完成他的诺言。“老公,千万记住,为我,报仇!”
这个传说还没有结束,雷霆怎么可能会死去?
他冷冷道:“根本就不需要最后一次验证了,司空飞雪除了他,再也没有别的可能。”雷霆叹了口气,又躺到了墙角上,缓缓道:“但是我始终无法相信,他,他表现出来,就像是一个真正的领导。我知道一定是他,只是我希望最后一次的证实。”糊涂冷冷道:“那你又如何证实?他藏的很深,很深。”
雷霆怅然道:“当我呆在这里的黑暗中时,我想到了很多东西,我回想起来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当年司空飘雪与司空飞雪的决裂,有一个原因,是一个女孩子。”他透过空瓦,看着天空,“我想用这个女孩子的相貌,最后一次证明我们的判断···”他侧耳倾听,点头道:“他们来了···不过,有一点和我们想的不同,血雨楼没有这样好的功夫,他们是来自金蚁宫。”
糊涂冷冷道:“金蚁宫和血雨楼有什么分别,现在都是司空飞雪的手下。你准备的怎么样?”
雷霆淡淡一笑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准备的很好了,我们会很顺利的死在他们的手上······来的人不是很多,如果司空飞雪想一举将你格杀,他应该派更多的人。”糊涂冷冷道:“他倒是想,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的高手了。金国本来就只有那么一点底子,金蚁宫被我们铲除了,血雨楼在猿百练手下也消耗的差不多了,现在除了他自己,他能派出什么人物出来?”雷霆淡淡道:“他自己倒是很难对付,不过现在他肯定不敢现身。这么少的人想制服你糊涂,想必他们要使用杀手锏了。”糊涂点头道:“正是,估计又是‘初恋’。怎么样,小子,你是不是先放点血,免得待会儿老子还被迷倒了。哼,被这种东西迷倒的感觉可不怎么地。”
雷霆摇头道:“现在不用了。”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桌上,“容婕亲自制作的解药,气味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效果不错。”糊涂骂道,“臭小子,门道倒是不少。其他的道具呢?”雷霆从地山扯起一件物事,放在月光下,只见一人睁大了两只眼睛,目光中满是哀求,他居然长着一张糊涂的脸!糊涂赞道:“这个女人虽然不是神农一笑,但是神农的本事,她倒是学的了一个遍。”雷霆又提起一人,笑道:“这一张脸,她做的可比你的快得多了。”月光之下,这人容颜紧张,果然长着一张神农一笑的脸!他拼命张嘴想哀求,却什么声音也发布出来。雷霆淡淡道:“这两张脸,可真是不容易才做出来的。我们首先要给我们的花蝴蝶兄弟做手术,把他们的脸改得和你们两人一模一样,而且还要等待至少半个月,确定他们的脸张好了,不会再变形了,然后才能够保证,他们就算是在死后,或者是被大火烤过,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两张脸,可比你做的什么人皮面具更加困难······对,司空飞雪,我想司空飞雪应该也是给自己做了这样的手术,才能易容这么的彻底!”
糊涂淡淡点头,然后两个人同时住嘴,静静的坐着。忽然,糊涂身子一软,几乎倒地,雷霆将他扶好,将容婕的解药放在他鼻子下面。糊涂深吸一口,随机眉头紧皱,摇了摇头。雷霆缓缓揭开身旁一块木板,木板之下居然是一个酒窖,两人鱼贯而入,盖上木板。这漆黑的房间之中,就只留下了两句精心制作的尸体。
糊涂双脚着地,站在酒窖之中,努力闻了两下,随即抽了一下雷霆的后脑,“臭小子,这个酒窖里面明明有四十年的女儿红···嗯,还有三十年的竹叶青,你居然给我喝刚才那种马尿,真是不孝啊。”地窖之中漆黑无比,但他循味而至,兴高采烈地摸索着,大喜道:“哈哈,这不就是了。”只听一声轻响,随即酒香四溢,正是一坛四十年的女儿红。
雷霆叹道:“古人云三步之内必有芳草,看来三步之内,也必有好酒。让你进来,我的损失不小···”他摸到地窖的另一角,笑道:“老头,过来,看一下这里的好东西。”
糊涂抱着酒坛走了过去,随即大喜。原来这个酒窖中有好几根钢管,其中有两根钢管中装着许多精良铜镜,从地下的铜管中,居然能够看见那个黑暗的小屋。
只见小屋之中黑漆漆的,毫无动静,两人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忽然只听“嗡”的一片,猛然无数暗器从门外冲了进来,刺入两具尸体之中。原来其他的几个钢管居然还能传递声音。糊涂赞道:“这种制作机关的方法,你是从哪里学来的?”雷霆淡淡道:“还不是宋长风教的。他这些年都住在仙人居,与铸剑山庄近的很,经常与那里的人厮混,居然学到了这些手艺。我从他那里现学现卖。”他说到宋长风,又想到了星眸,语气中藏着酸楚。
只听黑屋之中又再无声响,想必金蚁宫那些人还不敢靠的太近。忽然邦邦邦邦一阵乱响,无数暗器飞了进来,但见流星镖、袖箭、石子、飞刀插了满地,那号称花蝴蝶的两位兄弟终于手脚一挺,隆重驾崩。一道火光闪过,原来是有人扔进来了一只火把。火把点燃地上堆积的茅草纸屑,顿时燃烧起来。接着有人扔进更多的火把、黑油,顷刻间雷霆与糊涂眼前的铜管中就只能出现熊熊的火光。糊涂叹道:“可怜我一世英雄,最终居然死在大火之中,当真是令人惋惜。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徒弟,你倒是很有孝心,提前为我穿上了孝服。”雷霆淡淡点头,脸上忽然又是落寞。糊涂神色一暗,点头道:“对,你的这身素服,是为了星眸。”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星眸的死,给这个男人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如果不是因为那仇恨,天知道他现在会怎么样。
良久,火光渐渐暗淡了下去,门外冲进了好几个人,抢着地上的死尸,便冲了出去。糊涂点头道:“他们办事果然精细。如果我们随便找一具死尸,再把面目剁烂,可就露馅了。”铜管之中,看不到门外的情形,却能听见人们的声音。一人大喜道:“正是糊涂,他果然死了···是真的,他的脸还好好的,定然不是有人假冒。”另一人命令道:“这是天大的功劳,把他首级割下,带回去,祭奠飞鱼岛的兄弟!”忽然另一个人大喜道:“这真是格外之喜,这是神农一笑!神农一笑居然也在这里,他也死了。”众人欢声踊跃,一人大笑道:“神农一笑一死,天下就没有人能够破我们的‘魔音’了!”
酒窖之内,糊涂暗暗好笑,“可惜了,‘魔音’的解药,早已制成了,否则龙香怎么会回来?”
雷霆道:“你们准备怎么解毒?”糊涂点头道:“很容易,怎么中毒,怎么解毒。什么人找过神农一念治病,什么人吃过‘魔音’,神农一念都有记录,都在我的手中。到时候就只要把解药给他们,说他们那些陈年旧患还需要治疗,你看他们吃不吃。”雷霆冷冷道:“可是你给他们解药的时候,神农一笑可是被认定为已经死了,他们肯吃吗?”糊涂淡淡笑道:“神农一笑虽然死去,但是容敏尚在,到时候请弟妹出来一下为他老公补偿不就行了?”雷霆淡淡道:“你倒是会编故事。”
只听门外金蚁宫众人的声音正要远去,忽然一人惊道:“是宫主!”跟着众人一起叫道:“参见宫主!”雷霆与糊涂都是一惊,难道是赵嫣然来了?只听一个威严却又年轻的声音道:“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糊涂点头道:“不是赵嫣然,是楚迎风。”他在少林曾听过他长篇大论,当时他性命悬于此人手上,自然会记得清清楚楚。雷霆点头道:“是他,金蚁宫中,武功像他这么沉猛的人,除了魏须武,就只有他了···听他的呼吸,他的武功又更上层楼了,定然是赵嫣然又传授给他更高深的功夫。”糊涂一惊,暗暗叫奇,雷霆居然能从敌人的呼吸中听出武功的强弱,这种本事连自己都没有。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能耐了?
只听楚迎风惊道:“你们手上的人头是···糊涂和神农一笑。他们怎么死的!”一人答道:“是司空大人出的计谋。这个糊涂实在是太厉害了,必须得铲除不可,所以将我们所有的力量调来刺杀他。他刚刚平定虹县,绝对想不到我们能会找到他。”楚迎风冷冷道:“又是司空飞雪···以你们的力量,怎么可能是糊涂的对手,何况还有一个神农一笑?”一人答道:“我们用的是‘初恋’这种迷药。为了对付他,我们已经把最后一瓶‘初恋’都用了。”楚迎风叹道:“原来如此,的确,这种迷药杀人倒是很方便。糊涂,你在少林在这种毒药上面吃过亏,怎么到现在又在这件东西上栽跟头呀···糊涂和神农一笑死在你们手上,也算是为我们金蚁宫报了仇了,只是,哼哼,在某人的面前就不好交代了。”说着语气唏嘘,颇有落寞之意。雷霆淡淡叹道:“我都看到了,你也没有什么好跟我交代的了。”
一人恭声道:“宫主,自从你进入少林之后,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你了,兄弟们都很担心你呀。”楚迎风道:“我又何尝不想见你们,直到今天,我才在邵宏渊的大军中看见你们。”众人一愣,若要找他们,直接与血雨楼联系便可,何必亲自来找?另一人又问道:“宫主,云舞姑娘呢?她又还好么?”金蚁宫覆亡,数万人马只剩下他们这不到二十人,相互之间自然都有了生死与共的感情,是以他们称楚迎风为宫主,其实早就当成呢兄弟。云舞是他们之中的小妹妹,他们自然更加关心了。
楚迎风温言道:“她很好。她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她怀孕了,她就要生下我楚迎风的儿子了。”众人齐声欢呼,一人大喜道:“云舞生下了孩子,我们金蚁宫就有后了,我们金蚁宫虽然垮了,但是不会亡,我们纵然是会死去,我们也一定要留下后代,一代人,一代人,让我们的金蚁宫,总有一天能够重建起来!”
另一人大笑道:“好,大哥你找到了云舞,我们也要马上再去找女人去,生儿子。我们以后就自己做事,不能再依靠血雨楼了。血雨楼,毕竟不是我们的金蚁宫啊。”楚迎风冷冷道:“血雨楼,司空飞雪,兄弟们,大家要记住一件事情,从今天开始,血雨楼不再是我们的盟友,司空飞雪,更不再是我们的朋友!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在利用我们。”
接下来的是短暂的空白,仿佛大家都愣住了。终于,一人疑惑道:“但是,是他和血雨楼收留了我们,否则我们已经死在武林盟的围攻之下了。”楚迎风恨恨道:“若不是他,金蚁宫根本就不会沦陷!当年我们飞鱼岛陷落,自然是因为有内鬼作乱,但若不是他,我们在中原安置的人,一定会给我们警报。”一人低声道:“他借刀杀人,为的是什么?”楚迎风叹息道:“因为我们金蚁宫,就是金蚁宫,我们有自己的规矩,但是他是司空飞雪,他只忠于大金国,只忠于那一个皇帝。完颜雍在我们金蚁宫受尽苦难,而我们又向来不听从大金国的指挥,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吗?”众人都不吭声,其实大家一直也都在怀疑,完颜雍不可能放过金蚁宫,但是大家一有这个念头,就立刻打消,不敢往下再想。我们没有了金蚁宫,至少我们还有大金国,如果连大金国都不承认我们了,我们就真的是无家可归的野狗了。众人默不作声,他们最后的一丝归属感也被剥夺,被所有人背叛的感觉,其实并不怎么好受。
楚迎风冷冷道:“不但是金蚁宫,还有我们那一百多死难的兄弟。司空飞雪派他们去围攻东方苍龙,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来。他暗地里给东方苍龙下了毒,就算我们的兄弟们不去,东方苍龙也不会活下来!可他给东方苍龙下的毒,是‘杀身成仁’!”众人大惊,大骂之声顷刻间轰动起来。一人恨恨道:“宫主,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我们要找司空飞雪报仇!”
楚迎风点头道:“这个仇,我们当然要报。但是现在,我们不能惊动司空飞雪。所以我也一直都不与血雨楼联系。但是,司空飞雪藏的很深,一直到现在,大家有没有人,曾经见过司空飞雪的真面目?有没有人知道,司空飞雪究竟身在何处?又有没有人知道,司空飞雪一直都在玩什么花样?”众人一片寂然,无话可说。楚迎风冷冷道:“这个人,他一直都藏在最深的角落,也许藏在某个黑暗的地牢里,也许就藏在我们的身边,甚至也许就藏在武林盟之中。”众人一片沉默,只有当将司空飞雪看成敌人,他们才能发现这个人的可怕。楚迎风叹道:“那么,你们这些日子,一直都在邵宏渊的大营之中?你们怎么跟血雨楼的人联系?”一人回答道:“血雨楼的人早就在邵宏渊的军营中了,我们一切情况都是跟他联络的。他的名字叫做,嗯,叫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