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飘雪不欲再见江南旧人,离开金营,沿着北岸缓缓而行。。看着南岸烽火,司空飘雪心下惆怅,良久呆呆发神。七年前自己不知道身世的时候,也曾经多少次想象过这样的场面,酒酣之后,又多少次豪情仗剑?心在天山,身老沧州。可如今,大金国的战争和大宋国的战争,都不再属于司空飘雪,那刀光剑影的过往,早就永别了。
然后司空飘雪就看见了神农一笑。
凤凰见首不见尾,从来没有人知道司空飘雪将去何处,但神农一笑却偏偏知道,没有道理,朋友两个字,很多时候,什么都不能解释,却什么都解释得了。
神农一笑怅然道:“七年了,你过得好么?
司空飘雪低着头,好久才笑着说道:“很好,我一直都很好···梅子她对我很好,我们有一艘小船,春天风起来的时候,我们常常扬起风帆,去那些被遗忘的岛屿,去那些遥远的国家。也许,很快,我会有一个孩子。你呢?你一向就过得很好吗?”
神农一笑点头,“和平常一样,小婕跟你一样,一走就是七年,于是,我现在很安静。太安静。”
司空飘雪笑了笑,他们有很多话说,但偏偏好像又说不出来。不是因为七年的距离,而是一些其他的东西,神农一笑还是神农一笑,但司空飘雪却已经不能是当初的司空飘雪。神农一笑终于问道:“你刚刚从完颜亮的军营里面出来?”司空飘雪点头,苦笑道:“现在我必须叫他皇上了。”神农一笑也笑道:“他不会听你一面之词的,完颜亮刚愎自用,旁人的劝告他只当耳旁风。况且他兴兵百万来犯,以他好大喜功的性子,若是无功于国,绝不会班师回朝。”
司空飘雪苦笑道:“也许是吧,不过他若是如此固执,死期也就不远了。唉,完颜亮当皇帝的这些年,是金国百姓活得最好的几年,我实在不忍看他如此倾覆。”神农一笑奇道:“听你的口气,完颜亮此次侵宋必败了?但我当日见到完颜亮,却觉得此人厉害无比,并非易于。”
司空飘雪轻轻笑道:“大宋有你们保佑,长江固若金汤,完颜亮南下无功,以后却连北上都困难了,我从东京来,东京留守完颜乌禄已经称帝。”神农一笑一愣,大喜道:“真的?”司空飘雪笑道:“听说这次完颜乌禄起事成功,是因为雷霆相助,完颜乌禄祭天为誓,自称在位一日,一日不与大宋刀兵相见。”
神农一笑欢天喜地,忽然面色一沉,两人同时大喝道:“滚出来!”震得树上积雪簌簌下落。一人大骂道:“好厉害,我们屏住气息,你们还是听得见,都出来吧。”此人身穿焰色长袍,双手缠满绷带,正是苍焰殿将军萧天元。他一声令下,雪地里,树丛上,冒出十几人来。有六人身穿焰色长袍,自然都是萧天元的手下,另外七人却是身穿青色长袍,乃是耶律玉函率领的洪生殿高手。司空飘雪自由出入金营,金蚁宫人马均感不忿,萧天元率领手下最强人马,远远尾随,要找个机会包围司空飘雪。而耶律玉函却是在追踪神农一笑,前几日神农一笑动手之粮仓,正是在他眼皮底下,如何不气?今日收到报告说神农一笑身在北岸,也带领人马想包围起来。两路人马却在这里会师了。
神农一笑与司空飘雪交换眼神,心下惊异。以两人武功,深陷重围居然不自知,当真从未有过。那萧天元说话中气十足,看来武功不弱,其他人武功也应该不差。神农一笑向萧天元问道:“你们是完颜亮的人马?血雨楼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高手了?”萧天元傲然道:“血雨楼是什么东西?”司空飘雪恍然道:“你们是金蚁宫的人!”萧天元大笑道:“今天你们就是栽在爷们手上,阎王殿上也就不冤了。”他大斧一挥,正要进攻,耶律玉函叫道:“且慢,我们有一句话,想向两位借问一下。方才听阁下说,东京留守完颜乌禄已经登基,请问这是道听途说,还是亲眼所见?”金蚁宫为了与完颜亮同一战线,不惜血洗飞鱼岛,将水堂连根拔起,若是完颜亮这个时候出了事,金蚁宫只怕血本无归。方才众人就是听到这个消息,心下震动,才被两人发觉。
司空飘雪淡淡道:“阁下若有怀疑,大概两天之后,东京的消息就会传来。完颜乌禄登基,宣布完颜亮十大罪恶,号召天下讨伐,令南征将士回朝复职。”
耶律玉函脸上阴晴不定,完颜乌禄本该陨命金蚁宫,却让他逃了出来,他在金蚁宫九死一生,定会深恨金蚁宫,完颜亮若是知道金蚁宫出了这种漏子,也肯定不会让金蚁宫好过。两个皇帝都不会轻饶金蚁宫。他们不肖做什么别的,只需切断金蚁宫水上航道,不向潜龙岛运送食水,金蚁宫就岌岌可危了。
耶律玉函长叹一声,完颜乌禄逃出金蚁宫,宫中上下只道高存福能够将之摆平,又听见他们说完颜乌禄登基是雷霆襄助,现下看来完颜乌禄登基之事是真的了。他声色不动,心下却已经盘算决定。己方人多势众,若是一拥而上,格杀二人还是有七成把握,就算是生擒两人,也有六成把握。但这样己方十二人却绝对要死**个不可。格杀二人,赏赐当然是有,但完颜亮知道完颜乌禄反叛之事,一怒之下,倒有七成可能会追回赏赐,就算是杀了众人,也有六成把握。现下完颜亮和完颜乌禄都不好得罪,这个节骨眼上,实在犯不着冒这么大风险对付这两人。他抱拳道:“两位,蔽宫宫中还有大事未了,我等公事繁忙,今日就少陪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他手臂一扬,众人收起兵刃就走。神农一笑心中冷笑,心知金军内部已然人心浮动,完颜亮惨败之期不远了。
萧天元向司空飘雪、神农一笑抱拳道:“就此告辞,后会有期。”两人懒洋洋回礼。神农一笑忽然大笑道:“小崽子在我面前使毒药,不怕碰上了老祖宗?”他一口气喷出,自己与司空飘雪面前的空气忽然变成苍白色,烟雾缭绕。萧天元脸上变色,这“无名心火”乃是苍焰殿的密制毒药,配置甚是不易,解药还没有研究出来,但神农一笑却一口气就花掉了,这份解毒功夫,当真神奇!他孤陋寡闻,不知“医仙”大名,否则也不敢班门弄斧了。
司空飘雪冷冷道:“自身难保,还敢猖狂?”眉头一皱,右手双指向萧天元眉心刺去,这一指快如闪电,萧天元大惊之下阵脚不乱,双斧猛砍司空飘雪咽喉,这看似同归于尽,但斧重力沉,司空飘雪纵然点中萧天元,双斧靠着惯性依然可以将司空飘雪重伤。司空飘雪赞道:“好功夫。”身形不动,右手双指点在萧天元左斧上,左手双指轻轻一点,将萧天元右斧荡开。跟着双手并进,又是点向萧天元眉心,萧天元大骇,大叫一声,向后猛退,但他退司空飘雪就进,剑指还是插向自己眉心。萧天元惊惧交加,大叫一声,抛开双手巨斧,挺起胸膛硬挡司空飘雪这一指,他身上另有宝贝,不至于负伤,但胸口疼痛激荡,仿佛利剑**体内一般。向后连翻三个空心跟斗,方才站定,眼前已经没有司空飘雪的身影。
司空飘雪动都没有动,萧天元看不到他是因为神农一笑挡在自己的面前,他看到的只有神农一笑的眼睛。神农一笑离他并不是很近,但萧天元偏偏只看得到神农一笑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实在太奇怪了,那一双清澈的眸子中仿佛印出自己的样子。再努力去看,瞳孔中出现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正是自己少年时的样子,接着眼睛里面的孩子越来越大,渐渐变成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过往生活的一幕幕蓦然浮上心头,在眼前奔涌不止。
神农一笑皱眉道:“你穿的是什么衣服?难道是吉光羽衣?怎么来的?”吉光羽衣是雷霆之物,神农一笑如何不知。萧天元茫然道:“是本宫宫主赐给我的。”神农一笑冷冷一笑,温言道:“但是今天这么热,你何苦穿这么多东西?这件衣服太重了,就由我来保管吧。”萧天元点头道:“也好。”
神农一笑的夺魄摄魂威力无比,连完颜郑家奴都栽在他手上,何况一个萧天元?苍焰殿将军满面笑容,翩翩起舞,身上衣服一件件剥落,将吉光羽衣随手抛弃。乌里不戈一干人等大叫道:“萧天元,你干什么!”眼见萧天元笑得疯狂,众人都是心下一凛。
“萧天元,你干什么,你快住手!快住手!”
众人惊惧交加,司空飘雪的武功虽然可怕,但终究也是武功,但神农一笑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一代武学名家疯狂颠痴,这简直就是妖法了。众人扶住萧天元,耶律玉函刷刷刷扇了他三个巴掌,他却毫无反应,直到点中他背门**道,方才将他制服。乌里不戈惊道;“这是什么功夫?”
没有人回答,方才还在眼前的神农一笑和司空飘雪忽然就不见了,带着地上那件吉光羽衣不见了。耶律玉函惊道:“好功夫,好功夫!”他身后一名侍卫担忧道:“他们刚才说,完颜乌禄登基为帝,这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完颜乌禄的确已经登基了。”声音无精打采,更满是忧虑。耶律玉函回头,只见一名老将,策马而来,大惊道:“是你!奔狐长老····耶律元宜!”
长江北岸,完颜亮不断增兵,暴跳如雷,长江南岸,阿隣部队已经陷入合围,再也难以逃出升天,大江中流,海秋船有如铁壁铜墙。大雪飘飘,姬三味吹响号角,南岸水花四溅,几十艘战船从树叶积木堆掩之中拖进长江。猿百炼部和宋军部队继续围困阿隣部队,南宫长万夫妇部队在外围包抄。炼山东、战火雷部、东皇帝庄援军、以及与会江岸豪杰踏上战舰,七弦子、戴三娘两人率领乐箭山庄弓箭好手,分派各船。七弦子一声令下,万众呐喊,这三十大海秋船的生力军冲向长江。眼见就要撞上姬三味的横江铁索,姬三味一声令下,所有战船解开铁索,船头偏转九十度,刚刚好为七弦子部队留下进发的空间。这海秋船阵坚硬无比,船上弓箭手又甚是强干,更兼霹雳炮声势惊人,大金水师居然无法攻破。眼见船阵自行解体,露出缺口,金人又惊又喜。哪知惊喜未过,三十艘大海秋船斩浪而来,有如鲨入鱼群,纵横捭阖,冲来杀去,大金水师都是北方人,在大海秋船的冲撞之下简直连站都站不稳,更遑论进攻?但见海秋船来,甲板纷飞,海秋船去,支离破碎。大金国精兵强将横行天下,哪知在这长江之上,华人面前,竟然不堪一击。是夜狂风怒号,江水澎湃,雷声轰隆,霹雳连绵。七弦子高举长剑,呐喊助威。第一轮冲撞结束,三十艘海秋船向后撤去,一字排开,大海秋船张开大口,恍如洪荒巨兽,依稀深海狂鲨。金军大将徒单贞一声令下,派出金军“决死队”,乃是由血雨楼、金蚁宫高手组成,人人身穿宋国水师战衣,只在胸口插花为记,二十艘小艇带着一百多人的决死队冲进船阵,旨在格杀船上主帅,从内部瓦解船阵。血雨楼倒也罢了,金蚁宫非同小可,“青铜”、“玄木”“洪生”三殿高手倾巢而出,实力超卓。当下几艘海秋船立刻动乱。敌人武功高强也就罢了,穿的衣服和己方一模一样,就实在难以分辨了,多少中原好汉此夜死得不明不白。
七弦子大骂道:“操,没想到金狗还有这招!”几声呐喊,一艘小艇毫无声息冲了近来,几条黑影冲天而起,落在甲板上七弦子大声咒骂,指挥船上高手迎敌。当先一名决死队抿唇高呼,当下又有十余艘小艇向七弦子坐舰冲了过来。七弦子是这一队海秋船统帅,金军射人现射马。强攻上来共有七人,都是青铜殿最强的高手,号称“青铜七星”,武功非比寻常。七弦子自顾不暇,那十余艘小艇毫无抵抗冲到坐舰两侧,黑影腾空,这次登舰的足足有了八十人,但他们登陆时,青铜七星已经挂掉了四颗。远处一片火光,宋军亡命落水,原来一艘大海秋船已经被决死队控制,报应不爽,以火焚船,正是宋军的伎俩。
姬三味大声下令,他率领的三十艘大海秋船已经整顿停当,一声霹雳,三十艘大海秋船再次离弦而出,冲入金军船队,做第二次冲击。舰上战士征战良久,早已疲惫,但姬三味部船上军士却都是精兵,又强过了七弦子部了。金军刚刚准备停当,眼见海秋船已有三艘火起,都大声欢呼,哪知欢呼未毕,又有三十艘大海秋船践踏而来,又是一阵碎木横飞,金兵四溅。姬三味部在前肆虐,决死队再也派不出来了。
戴三娘高声呼啸,三艘海秋船向七弦子坐舰靠过去,这三艘舰上乃是丐帮高手和东皇帝庄的好手,人数众多,武功精湛,乃是最精锐的部队。只要靠近七弦子坐舰,众人可以跳上船去,救援七弦子部。
七弦子坐舰上横尸枕藉,他率领的江南豪杰全军覆没,连船舱下的水手都死伤光光,只有自己一人孤军奋战,但决死队也只剩下了四十三人。七弦子大翼血蝠弓在手,攻守兼备,四十多人居然一时还无法收拾他。他大喝一声,血蝠弓锐利边缘将一人削成两段,但背上一痛,被人印上一掌。七弦子大喝一声,背上气劲反震,将那人震得落水,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众人大喜:“七弦子受了重伤了!杀了他!”七弦子傲然挺立,只见半空中寒星点点,当先几人或大叫或倒地,一人有如九天玄女飘然下落,稳稳立于七弦子身前。七弦子大喜道:“三娘!你来了,和你一起战死,也不枉了!”
戴三娘的坐舰离这里甚远,但神针戴三娘何许人也,自然不把这区区距离放在心上。戴三娘骂道:“少废话,动手!”七弦子大喜,狂舞大翼血蝠弓,撞入敌阵,血蝠弓全开,正是无坚不摧的盾牌,敌人尽皆束手,戴三娘仗着蛛丝柔韧,在船上飘来荡去,身法有若鬼魅,往往有人不知所以,就被戴三娘提起,荡进江心去了。船身一震,两船相靠,正是东皇帝庄的救援船只。东皇帝庄三百人大声喊杀,跳上坐舰。
决死队一人轻功忒高强,居然绕过血蝠弓封锁,躲开戴三娘擒拿,手挺峨嵋刺向七弦子背后插去。哪知方才出手,一人大刀横削,那人哼都没有哼一声,断为两截而亡。七弦子赞道:“好功夫!”那人身穿宋军衣服,看来是自己人马,自是东皇帝庄人马。那人笑道:“过奖了。”手中忽然取出一把匕首,刺向七弦子胸口。七弦子大吃一惊,忽然寒光闪动,那人蓦地断成两截,一如方才的峨嵋刺。他背后一人独臂单刀,神色潇洒,正是斑残天。斑残天皱眉道:“此人居然混了进来,看来金蚁宫势力不可小觑。”七弦子大喜道:“多谢。”
斑残天摇头道;“不好。”忽然欺近七弦子身边,抢过那人手中匕首,插进七弦子腰间。七弦子大吃一惊,怒吼一声,一掌向斑残天拍去,斑残天飘然而退,这一掌没有伤他分毫。斑残天乃是天轮教长老,论到资历,还在七弦子等人之上,武功只怕也在伯仲之间,他骤起突袭,七弦子自然无法挡避。七弦子嘴角鲜血横流,坐倒在地,再也提不起力气。
斑残天一击成功,抬头高声大喊道:“苍天将死,天轮当立,苍天将亡,天正为皇”东皇帝庄三百人齐声举兵高喊道:“苍天将死,世间沉沦。红尘毁灭,万物无根。唯我弟子,印证天轮。舍生取义,普度众生。”三百人都是高手,一声呼喊,满江皆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