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胜败有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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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一胜败有凭

    两船若论大小,还是大海秋船略占优势,但海秋船上只有水手而已,船阵上却满是战将,说到重量,还是船阵稍胜一筹,东方苍龙傲立海秋船头,完颜郑家奴执刀船阵之上。.眼见两船破浪相向,距离越来越近,三十丈,二十丈,十丈,五丈,三丈,一丈,轰的一声,两雄相撞,震得江水翻滚,半空中碎木横飞。这一撞之力如此之大,两大高手都无法站稳,被巨力推向半空。尚未落地,两人就在半空中交手,只见幻龙掌推起道道金墙,鹰扬刀舞动半天银网,钉钉钉钉钉钉钉钉,金铁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在千军万马厮杀之中依然听得清清楚楚。两边将士仍是都得血肉横飞,但眼睛总向两人瞟来,一个是大金军神,一个是大宋豪杰,两人胜负直接关系到两军军心。两人同时大喝一声,互相震开,落到水面上两块浮木上。耳听木板轧轧而响,大海秋船与船阵仍然纠缠不休。方才一撞,船阵当头一条战舰前半身立时粉碎,但海秋船左侧也撞出了一个大洞,宋国水手身在船舱,没有伤亡,当先一船金兵却有半数落入江水之中,葬身鱼腹。

    完颜郑家奴皱起眉头,方才一阵狂攻,东方苍龙用一双肉掌接下了他无铸刀锋!纵是紫剑大侠再临,胡大先生当场,也无法赤手空拳接下自己的刀锋。东方苍龙举起双手,他一双肉掌之上带着一双奇形手套,金光灿灿,成龙爪之形。郑家奴眯起眼睛,“猿百炼?”东方苍龙点头,“猿百炼。”

    “这种武器的名字叫做‘潜龙爪’,是我猿百炼专门为你炼造的,你要用它,在金军面前格杀完颜郑家奴。”

    郑家奴点头道:“好武器,你的手指运动的还灵活吧?”

    东方苍龙傲然道:“足够对付你。”

    完颜郑家奴淡淡笑道:“这样就公平了。”东方苍龙也笑,“对,公平。”

    龙吟,鹰啸,刀光闪出,真正的决战开始。

    东方苍龙与完颜郑家奴平生有过三战,第一战,量天尺上,东方苍龙车轮战,胜之不武;第二战,藏云阁外,完颜郑家奴偷袭得手,同样不能说光明正大。两个明明死都不会占别人便宜的人,为了自己的国家,主人,都曾经做出并非武者应该做的事情。今日一战,胜负又将如何?

    大江之上,毫无立足之地,但这岂会难倒这两大高手?眼花缭乱,只见两人在江面碎板上跳来跳去,半空中只有片刻相遇,却有十几招拼杀。幻龙掌在大江之中更具威力,鹰王身法在漂浮之时却大占便宜,两人转眼之间已经都了数百招,只看得两军战士眼睛几乎掉下。这边急风怒雨打落梧桐秋叶,那边冲天一飞撞散天降苍龙,一个翱翔天际却冲不破掌舞千里云霞,一个万里黄沙却挡不住刀锋长驱直入,此人一掌挥出,半江风雷大作,那人一刀斩落,满天霹雳闪耀,黄金甲杀伐水晶刀,东方龙斗战完颜鹰!

    两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东方苍龙得到神兵,防守力大增,但完颜郑家奴受过紫雷刀法启发,刀法打破过往瓶颈,更上层楼,因此居然又成了旗鼓相当。他们二人旗鼓相当,双方的战士却实力悬殊。六万人对战三千人,实在绰绰有余。忽听一声巨响,平地上竟然起了一声惊雷!金军心惊胆颤,只见一条火龙呼啸而来,将一名金兵贯穿,钉在甲板上。

    此刻宋军已然主动后退,与金军拉开距离,一般的弓箭都很难射到对方船上。哪知金军无法伤到宋军,宋军却有这雷霆武器?又是碰的一声,火龙奔腾,霹雳暴动,这一箭又洞穿一人,更点燃甲板。方才黑油厄运未消,此刻又有大火熊熊,金军心惊肉战,但听霹雳炮响之声连绵不断,仿佛宋军都是雷神化身。一支支烈火之箭掠空而来,重新点燃金军战船。金船相距不远,一船起火,另一船又着火,方才的火焰还未完全扑灭,此刻又有火起。金军惊慌失措,殊不知,这便是猿百练新创的火箭,剑身由纸筒竹筒造成,其中灌注火yao,前端堵塞,后端有引线相连,这火箭一放,便有四百步、五百步的距离,更极易点火。这“黄海奔袭战”是史上火yao武器作用于海战的第一次。

    金军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这边的豪侠相争却正是如火如荼。两人又是十余招斗过,这次没有落到水面,却落到了一艘金国战船,两人气劲激荡,仿佛形成一个漩涡,将周围人等吸过来,金军稍有不慎,就不由自主被吸近龙掌鹰刀组成的光网之中。两人打的兴起,一眨眼之间就纠缠十几招,金军撞上了,便如身受两大高手全力合击,轻则浆连血喷,重则内脏粉碎。蓦地东方苍龙大喝一声,左手硬挡鹰扬,右手向郑家奴头顶拍落,乃是一招“海阔天空”的前半式,本来鹰扬一刀必须全力抵挡,但东方苍龙潜龙在手,不惧天下任何武器,任他鹰扬刀重砍,反正是无法砍破这刀枪不入的百炼铁手。

    郑家奴大吃一惊,急忙收刀,哪知刀竟收不回来,原来潜龙爪手背上暗含倒钩,竟将鹰扬刀锁住。猿百炼所炼铸的武器,岂是凡品?

    “我猿百炼一生铸炼武器不知凡几,每次我炼成一把武器,我就要想办法去超越自己,我不断造出更好的刀,更好的剑。直到我炼成了‘凤皇’。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无法造出一把比凤皇更锋利更可怕的剑。我为此苦思冥想,痛苦不已,最终,我发现,凤皇已经是‘锋利’的极限,再造出超越凤皇的刀剑其实是不可能的。我转而用另一种方法超越自己,我要造出一种最坚硬的武器,纵是凤皇也不能损伤的武器。所以,你有了潜龙爪。”

    其实龙华不仅仅是最坚固的防守武器,在东方苍龙手中,它更是最坚硬的凶器。这样的神兵落在完颜郑家奴头上,纵然你英雄无敌,也要脑浆迸裂而死。死亡阴影坠下,郑家奴不暇细想,沉吼一声,放开刀柄,双手运掌成刀,向东方苍龙腰间斩去。在东方苍龙面前使掌,本来应是班门弄斧,但这两掌东方苍龙居然无法化解,完颜郑家奴攻向东方苍龙腰间,身子自然蹲下微挫,东方苍龙这一掌就难以打实,惟有后退暂避其锋。

    东方苍龙后退,完颜郑家奴却反守为攻,左掌如刀,向东方苍龙咽喉划去,右手探出,将鹰扬刀抽出。东方苍龙一招“海阔天空”将完颜郑家奴这一掌化解的无影无踪,郑家奴右手长刀当头劈下,正砍向东方苍龙防守最为薄弱的左肩。这一刀使的居然不是郑家奴自己的功夫,竟是雷奇峰的“恨满长空”!

    其实郑家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使出这样一招,方才东方苍龙铁掌来袭,威势沉猛,却让郑家奴忽然想起了与雷霆的那场死战。紫雷刀法湮没已然千年,世上再无人能窥到真迹,雷霆因为身兼怒拳与幻龙掌,方才能在濒临死亡之时悟出一丝刀意。郑家奴从未练习这两种武功,虽然刀法上的经验见识都远胜于雷霆,却只能从雷霆的刀法中隐隐约约感到一些灵感。这些灵感稍纵即逝,又难以捉摸,哪知今日却和雷霆一样,他也在濒临死亡之际悟出了什么东西。他不习这两种神功,自然无法像雷霆一样悟到那么多,但他刀法上的造诣强过雷霆,悟到的又深了一层。

    他一刀斩下,心有所悟,却又茫然不解,下一招呢,下一招又应该是什么?东方苍龙心下更是惊讶,只觉完颜郑家奴这一刀妙绝颠峰,却又好像十分熟悉,仿佛几番梦魂之中曾经见过,却在梦醒时分将它忘却。幻龙掌与怒拳源出紫雷刀法,两者既然相辅,自然相克。东方苍龙心下震动,但躲闪已然不及,清啸一声,“黄沙万里”排山倒海而出,劲力四散,攻守兼备。上挡鹰扬刀凛冽攻势,下攻郑家奴真空胸腹大**。

    郑家奴恍然大悟,对,下一刀应该这样!他眼见东方苍龙出招,心中又悟出一刀,刀若流云,似狂风,先散开万里黄沙,再黄龙直捣,直刺东方苍龙胸口。他这招是自己所悟,刀法中自然而然带上了雄鹰的剽悍之气。这一刀直刺东方苍龙心脏,苍龙居然不能闪避。这是什么刀法!虽然从未见过,却如此熟悉?死神来袭,东方苍龙却绝不甘心,大喝一声,双掌连环,左掌聚风之势,右掌积雷之力,刀尖明明再也没有闪避的可能,却刺穿战衣,在东方苍龙胸口滑过,当真险到再也不能险的地步,连东方苍龙都惊出一身冷汗。闪开致命一击,东方苍龙更趁机进攻,风掌堵郑家奴退路,雷掌亟鹰扬刀中锋。他一招使出,只觉一阵迷茫,又是万分兴奋,我为什么会使出这样的招式?!郑家奴从雷霆的刀中悟出紫雷刀法的一丝脉搏,东方苍龙却从郑家奴的刀法中悟出紫雷刀法的另一丝脉搏。他幻龙掌造诣天下无双,更是数十年来身受怒拳而不死之人,紫雷刀法的流向一直隐隐约约在他脑海之中,本来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却给郑家奴的刀给引出。

    郑家奴看见东方苍龙这一招,心有所悟,又是一刀使出,东方苍龙却也从郑家奴刀法中又悟出一式掌法,两人你来我去,斗得凶险无比,招式一招比一招精妙,他两人都是当世一流高手,从中悟出的道理越来越深,有时一掌一刀更比真正的紫雷刀法更要精妙。他们两人本是生死相争,却因为这套紫雷刀法,同时坠入涅盘之境,借着对方的动作,将自己思维最深处的武学抽取出来。

    两人若是手上有一本紫雷刀法的刀谱,潜心修炼,固然可以大有成就,却仍是不及此刻须臾的顿悟。其实世人专心求学,往往还不如参考领悟,但因盲目照搬往往不过是跟屁虫,永远不能超越前人。刀法如是,为人如是,为国亦如是。江湖征战,从来没有如此奇怪之事,对战双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使出的招式却是临阵之际忽然想出,更要命的是,他们这些招式还是从对方的招式中想出。

    东方苍龙大喝一声双掌直取郑家奴头颅,他比郑家奴精通幻龙掌和怒拳,悟到的到底比他为多,渐占上风,这一招来得好快,郑家奴刀虽快,却还快不过双掌。郑家奴心中一惊,忽然想到雷霆最后使出的那一招,那一招但是气势上就已经封印住鹰扬刀气,乃是郑家奴一生最凶险的一刀。他悚然一惊,从忘我领悟中回过神来,侧身转到,刀锋割向东方苍龙腰部。本来东方苍龙领悟的这一招乃是紫雷刀法中最强杀招,但他领悟的时间既短,对怒拳又不是非常了解,终究没有紫雷刀法毁灭苍生的气势,而郑家奴在这一刀上吃了大亏,平日苦思冥想就是这一刀的破解之法,这一刀居然奏效,东方苍龙腰部毫无防备,鹰扬刀转眼间就要将东方苍龙一刀两断。

    东方苍龙大叫一声,从冥思中解脱,当即左手挡住鹰扬攻势,右掌聚集天地之力,重重拍在鹰扬之上。受这一掌之力,鹰扬刀颤抖不已,郑家奴双手几欲裂开,他大吼一声,运足全身力气,鹰扬从潜龙爪阻挡中抽出,趁东方苍龙伤重,重重劈上东方苍龙头顶。

    鹰扬刀何其锋利,一刀落下,东方苍龙眉心现出一刀血痕,向大江中坠落。方才一刀,本应能将东方苍龙一刀劈为两半,但东方苍龙没有死,东方苍龙甚至没有受很重的伤。刀劈上东方苍龙头顶,立刻震成寸碎。方才的那一掌,鹰扬刀身受重伤,刀脊震裂,傲骨全折,早已是一把碎刀了。如此碎刀看到东方苍龙身上,自然是鸡蛋碰石头了。

    完颜郑家奴心头巨震,鹰扬是自己成名兵刃,更是多年战友,此刻刀碎,难道郑家奴命不久矣?他刀劈东方苍龙,心中没有半分高兴,落在一片船板上,稳稳站定,金军喝彩之声有如潮涌,宋军士气大沮。郑家奴手举鹰扬,长声大吼,众金军也是高举兵刃大声嘶吼,士气高涨。郑家奴为保军心,暗运内力,鹰扬虽然已碎,他内力到出,断刃粘在一起,宛然无损。

    李宝大惊失色,“猿先生,这,这,东方帮主他,我们···”李宝早已立志焚身为国,不惧生死,但东方苍龙一死,己方军心慌乱,国门破碎,山河飘絮,却是身为军人的李宝不能看到的。东方苍龙战死,宋军士气立刻低落,反而让金军又占据了上风。

    猿百炼淡淡道:“镇定,镇定!东方苍龙没有这么容易死!”他一双怪眼看着深深海水,依旧镇定如初,镇定来自于信任,不但信任自己的作品,也信任东方苍龙的武学。

    海水翻腾,海水盘旋,海水沸腾。东方苍龙坠落之处,没有尸身浮上,却只有海水异动,龙既然要破渊而出,江水自然不会平静。渐渐的,海水在垓心集结,兵士看得呆住了,不知又会发生什么神迹。郑家奴咬牙待战,却有一种很恐怖很熟悉的感觉将自己俘虏,这,这,又是这种感觉,又是这种感觉,雷霆的那最后一刀!

    流水缓缓积聚,慢慢升起,在漩涡的垓心升起一颗龙首,流水积聚的龙首!接着,是神龙长而有力的颈项,雄伟的身躯,锋利的五爪······龙的中心,是另一条龙,东方苍龙,他没死!

    武林好手武功超凡脱俗之后,的确可以用内功控制流水,但却从来没有人能够凭内功将流水铸成一条巨龙,东方苍龙却可以,他本身就是一条龙!这条水龙并不精细,但任何人都知道,它是龙,是龙!巨龙中心的东方苍龙双眼紧闭,头发却蜕变成了金黄色,在水流中火焰一般流动。巨龙盯着郑家奴,东方苍龙忽然睁开眼睛,一声龙吟,水龙化为闪电,向郑家奴冲去。郑家奴大喝一声,毕生功力在此一举,鹰扬刀碎,但他以极寒真气冻住鹰扬,成了一把巨型冰刀,乒乒乒乒乒乒乒,水雾满天,冰块飞坠,水珠中都带着两人的内力,打的众人生痛,众兵士大声惨叫,捂着双耳,倒在船上,谁都没有能力再去关心战果如何。

    水雾终于散去,没有了水龙,也没有了冰刀。一艘战船之上,东方苍龙与完颜郑家奴互相背对着,傲然挺立。一个黑影忽然冲了过来,站在两人身边,正是猿百炼。

    猿百炼看着东方苍龙,“你还好?”

    东方苍龙淡淡一笑:“还好。”他看着郑家奴,叹了口气,“猿百炼,我们走。”他们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再看郑家奴。胜负已判,郑家奴是最值得尊重的敌人。

    郑家奴叹了口气,这是他最后一口气。然后他就倒了下来,雄伟的身躯遮住阳光,却还是倒在阳光下,他最后一次睁开了眼睛,一切,都结束了,天空晴朗,水晶色的天际,一只雄鹰,在自由地翱翔。

    公元1161年,10月27日,黄海奔袭战结束。由李宝率领的三千军队,一百二十艘战船,迎战金军七万水军。此战是历史上首次使用火yao武器的海上战争,大战惨烈,海潮落定,金军全军覆没,工部尚书苏保衡仅以身免,骠骑大将军完颜郑家奴战死。

    此刻的完颜亮,并不知道他水军上的溃败,陆地战场上的形势,反而更加见好。十月二十三日,扬州城在铁与火焰的夹击下,轰然崩溃。此刻三十万大军囤居扬州,要想将南朝彻底拿下,唯一的障碍,只有那一条天险长江。而切割长江的关键,便在于那一块瓜州渡口。

    公元1161年,十一月一日,完颜亮进攻瓜州。

    这场战役开始的时候,瓜州对岸的镇江府,重兵枕戈待旦。此前与完颜亮部队交锋的,是将领王权领导的部队。但王权此人胆小怕死,上战场之前还与他的几位姬妾痛哭流涕,自然打不了什么仗了。果然淮河告急,长江告急。十月十八日,赵构终于下定抗击决心,派出叶义问与虞允文等人上长江前线犒师,调整长江军务,撤去王权职务,由名将李显忠代替。此刻对岸的健康府中,知枢密院事叶义问、健康知府张焘正在调集重兵,严加防卫,却并未出兵。长江北岸,瓜州渡口主帅王权已然遁走,只有将领李横代都统制职位,领军抵抗。瓜州渡口,如今也只是一座孤城了。

    瓜州渡根本就不算是一座城池,在这些女真军团的铁骑震撼之下,扬州城都轰然而开,何况瓜州渡口乎?千军呐喊,万马奔腾,地动山摇,日月无光,“妈的,没救了,没救了!”李横看着黑黑的天空,简直要从马上跌落。金军这边,越战越是杀气澎湃,“放箭。”一声号令而下,漫天羽翎,遮住太阳的光芒。一轮扫射,便是上百具尸首。

    这边杀气澎湃,不远处的一座高台之上,却是酒香怡人。完颜亮右手执杯,左手捋须,酣然道:“小辈们打得倒是辛苦,可惜啊,鹰击长空,对手却不过是小母鸡。”他摇了摇头,回到酒席上,看着对面的糊涂,“怎么样,糊涂先生,这瓜州渡口,若是由糊涂先生指挥,战况将是如何?”

    这是一桌很大的酒席,酒席上面都是大人物。刺金失败的那四位英雄,似乎这些天被款待的很好。完颜亮身边,司空飞雪等高手也在席上,时刻提防。糊涂微微皱眉,看着瓜州渡口的血战,摇头道:“自古以弱胜强,无非依据地势、倚靠智谋。今日之战,却是以硬碰硬,毫无半点花巧,纵然是糊涂在此,也难有作为。”

    完颜亮哈哈大笑道:“那就是说纵然糊涂先生在,也挡不过朕的攻势了?”糊涂冷冷一笑,喝下一杯美酒,“若是这盘棋由我糊涂来下,十年前便已经发兵北上,收复中原,若是这城由我糊涂来守,扬州城你就根本都拿不到手上!”完颜亮大笑道:“好,痛快。听君此言,完颜亮当自罚一杯。”他一杯酒喝下肚,微笑道:“厨皇、乐师、戴三娘子,这些天在朕的大营里,住的还习惯吧?”姬三味冷冷道:“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完颜亮叹息摇头,“糊涂先生,你说,朕会杀了他们么?”糊涂微微冷笑道:“不会。你让我等待在此处,还不是为了要收伏我等,为你所用?”完颜亮点头道:“君等如此人才,我完颜亮如何不爱,如何不用?朕唯才是举,更求才若渴,言必吐脯,求必三顾!”糊涂冷然道:“只怕还不止吧。”

    完颜亮点头道:“朕要征服南朝,首先便要征服南朝的士民之心。阁下行刺于朕,朕都能够忍受,都能够拔擢,何况其他的人才?”糊涂淡淡道:“原来我们还作了一回千里马骨头。”完颜亮哈哈大笑道:“糊涂先生在我完颜亮看来,乃是龙驹,哪里只是马骨?先生···先生以为礼部尚书,这个职位如何?若先生不弃,今日朕便拜先生为礼部尚书!”

    糊涂愕然而惊。以这四人的人才,完颜亮当然会想尽办法招揽,却没想到他求才若渴到了这个地步。要知所谓“三省六部”乃是帝王时代的基本政治体制,三省乃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六部则是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金人政体简便,六部俱全,但只设一省即尚书省。当时的礼部职能,相当于如今的教育部、文化部加上中宣部,算得上是掌控民族心灵的部门,完颜亮竟然让糊涂担任,这样的重视人才,可就实在是惊世骇俗了。糊涂呆了片刻,冷然道:“陛下何必如此,糊涂只是外臣。”

    完颜亮摇头道:“朕知道你铁骨铮铮,是凛凛然的大丈夫。朕不以富贵威武引诱压迫。糊涂先生,朕敬你才华满腹,一心一意希望你能为我所用,大展手脚。你窝在南朝,胸中纵有百万雄兵,如何能够有长缨在手的那一天!”这一番话说得糊涂木然不语,长叹一声道:“人生无常,天命所以,糊涂又能有何言?既生于当今之世,既生为宋人,糊涂,又能有什么话好说。但我个人得失又怎能比得上民族大义?陛下,如此隆恩,外臣,不能接受。”

    完颜亮点头道:“以先生才学,区区礼部尚书,确实不够。糊涂先生是朕之卧龙凤雏,朕当授以心腹,托以死生。糊涂先生,只要你点头,朕这个尚书省,便是先生的尚书省!”糊涂霍然变色,惊道:“陛下如此信任糊涂?”完颜亮点头道:“朕时常羡慕南朝君王,国中精英良臣无数,但朕更加痛恨南朝君主,有如此人才而不用,是暴殄天物!先生,你还有什么疑虑没有?”糊涂长吸一口气,摇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平生抱负不能施展,大不了躬耕于南阳,就此隐没罢了,断然不至于接受陛下的官职。”

    完颜亮长叹道:“先生这样,是逼着朕将皇位让出来么?先生,若是你肯为我所用,朕就将太学交给先生。”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糊涂豁然而起,呆呆相望。“太学,太学···”完颜亮,你要连大学都交给我么!他能将大学交给我,那便是对我无限的信任了,而大学,能为大学之长,便是天下之父,太学之主,地位更在皇帝之上!他长长叹息,“陛下,知遇之恩,糊涂无以为报。我若是虚与委蛇,从宇文虚中故事,是愧对陛下。若要选择,我也只能学习王伦了。陛下,你我君臣无缘,至于隆恩,来生再报。你,杀了我吧。”完颜亮沉默良久,长叹道:“有如此人才,却不能得为所用,朕霸有天下,又有什么意义?唉,糊涂先生,你与一定要与朕作对,保卫大宋不可?”

    糊涂慷慨道:“天生使命,义无反顾!”完颜亮长叹一声,从腰间解下佩剑,“糊涂先生,此剑随我二十年,如今送给你。你就拿着这把剑,回到南岸去吧。”糊涂一愣,姬三味骂道:“定然不安好心!”完颜亮微微一笑,“糊涂先生,我们打一个赌如何?这条长江,绵延万里,是两国屏障。如今镇江有重兵把手,朕不日便要移驾采石。朕放你回去,与朕一战。一个月内,若是朕不能过江,朕引兵北还,从此不再南下。若是朕过江了,先生能否不要自刎,为我所用?”糊涂冷冷道:“陛下敢放糊涂回去?”完颜亮朗声道:“朕要战,便要战值得战的对手。江南小儿,皆座谈客也,唯有先生,尚能与我逐鹿中原!”他的声音坦坦荡荡,“若是朕不能收伏先生,朕便当不了这天下的主人!”

    离开完颜亮大营的时候,四个人的心里,其实都是怪怪的。完颜亮真的放他们走了,列队欢送。无论他们如何的提醒自己,完颜亮如何的罪大恶极,他们都不得不为这个男人的风采所震撼。这样的那人,才该是天下的主人,可是我们,自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的血液,就告诉我们,那个人,不会是一个归宿。

    瓜州渡口的杀声渐渐低糜,远望江北,四人都是忧心忡忡。七弦子忽然皱眉道:“对岸,对岸是什么?”江北的沿江一线,都插满了树枝可成的鹿角,斜斜埋在沙土中。潮水来回,鹿角便被冲散,戴三娘愕然道:“难道,难道对岸的将领,想用这些树枝作为防护么?潮涨潮退,鹿角全都消散,这是什么人想出来的狗屁主意!”猛然姬三味眼睛一亮,指着北岸,大叫道:“是宋军,宋军的船队来增援了!”

    增援的部队乘坐上百条战船,冲锋而来。糊涂皱眉道:“敌人三十万人布防在此,此刻不加紧防御,反而主动送死,这是何人的指挥!”姬三味大笑道:“且不管是何人指挥,大宋军队主动进军,那是大快人心了!”他哈哈大笑,却猛然停顿,看着前方,呆呆不语。进攻的宋军队伍慢慢停了下来,一支旗舰猛然转向西方,慌忙逃窜。糊涂大骂道:“这是何人为将官,居然都临阵胆怯,就此脱逃?”宋军首领舰船逃之夭夭,其他战船要么原地不动,要么向南岸倒回。猛然一声炮响,瓜州渡口战鼓轰轰,在金军的轰击下,这座渡口,也崩溃了。宋军向江岸逃去,金军从北岸追赶过来,铁蹄践踏,弓戈杀伐,宋军慌不择路,或投身于江水,或殒命于刀锋。这一战,又输了。一个微弱而焦急的声音从江面上传来,“快,快逃啊!回建康去,回建康去,这里完了,完了!”那声音来自江面上的那艘旗舰,一张大旗飘扬—“知枢密院事叶”。那逃亡的将领,是这场渡江战争的领导,叶义问。

    “快走!”七弦子大声道:“离开这里。我去召集我的朋辈,你们去通知你们的手下。完颜亮要移兵采石,我等要带足本钱与他斗······师兄,师兄,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吃惊,更震惊,因为他看到了眼泪。糊涂的眼泪。

    “斗?斗什么?跟什么人斗?中国人完了,中国人完了!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将领,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政府,这样的官员···中国没救了,没救了,中国人没救了!”他看着那远去的船只,看着那江滩挣扎着的尸首,“我们要亡国了,这个国家该亡了啊。苍天啊苍天,你对我们大中华,也死心了么!”

    公元1161年十一月一日,叶义问临阵脱逃,宋军渡江作战失败,瓜州渡失陷,北岸宋军,全军覆没!

    按:关于镇江战役,同样在《续资治通鉴》上有记载,其中特别摘抄了几段有关叶义问的“光辉事迹”:“乙丑,督视军马叶义问读锜捷报,至金兵又添生兵,顾谓侍吏曰:“生兵是何物?”闻者皆笑。当时谓之‘兔园枢密’。”“十一月己巳(11.1),知枢密院事叶义问在镇江,得知建康府张焘状,言金人侵采石为渡江计,势甚危,乞急保江、淮。时制置使刘锜还屯镇江,病已剧。义问乘大舟,以二校执器械,立马门左右,至镇江,闻瓜洲军与金人相持,惶遽失措。时江水低浅,沙洲皆露,义问役民夫掘沙为沟,深尺许,沿沟栽木枝为鹿角数重,曰:“金人若渡江,姑此障之。”乡民执役,且笑曰:“枢密肉食者,其识见乃不逮我辈食糖籺人。一夜潮生,沙沟悉平,木枝皆流去矣。”会建康告急,义问乃遵陆而进。时金人以重兵捣瓜洲,权都统制李横引诸军迎战。叶义问督镇江驻答刂后军渡江,众皆以为不可,义问强之。未著北岸,义问惧怯见于颜色,即令向西去,曰:“欲往建康府催诸军起发。”市人皆媟骂之。汜提本部兵先走,诸军皆不进。横以孤军不可当,亦遁,失其都统制印。金人铁骑掩至江上,左军统制魏俊,后军统制王方,战死柳林中,皆金疮被体。汜性骄惰,不习军事,至是卒败。义问离镇江三十里,至下蜀镇,有急递云:“官军败退,瓜洲渡为金人所据。”义问大惊,问:“山路可通浙东否?”诸将皆喧沸曰:“枢密不可回,回则不测。”左右亦惧,乃请义问速趋建康。””

    说起来,完颜亮南侵,固然有必败的原因,但南宋却很少找到胜利的原因,单从叶义问先生的表现,我们便很难对南宋的官员抱太多的幻想。若非是凑巧有一个英雄人物虞允文,我们不知道历史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千百年后,虞允文的声音依旧震荡我们的头颅,“危及社稷,吾将安避!”如此的勇气,如此的担当,如此的豪气,难怪将近一千年以后,一代伟人**会对他做出如此崇高的评价:“伟哉虞公,千古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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