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城老城区与新城区交界处，五年前此地还是一个贫民窟，如今也已经面貌大变。俨然有了新的城市商业中心的气象。一条宽约二十丈，足够八辆马车并行的大道把新城与老城一分为二。城主大人为此大道取名‘通途’，寓意前途无阻。
就在通途大道北段，一条往南的小巷中，静静地矗立着一座二层高的小楼。五年来整个沙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有这个小楼阁还是一成不变的矗立此处。
楼阁占地不过半亩，高有盈丈，一眼望去尽是破败之气。唯有正门上方那小小牌匾被人擦得曾明瓦亮，上书‘小小书阁’四个大字。字迹清秀，虽不说龙飞凤舞却也算得上翩翩起舞。
小小书阁门前有两个小摊贩，或许是因为距离通途大道不远，这几年两个小摊贩的生意都还不错。小小书阁门前左侧是一个擦鞋的十四五岁少年，与少年隔路相望的是一个看上去七老八十的捏糖人老头。
“糖人张，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已经大半日没有生意上门，闲的蛋疼的擦鞋少年突然冲街对面的老头说：“我记得三年前你就这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怎么都过了三年你老小子还活蹦乱跳的。”
对面的糖人张寿眉一挑回骂道：“你个祖上缺德的倒霉孩子，咒死你张爷爷对你小子有什么好处。”虽然在回骂，糖人张手中的活却没有停下来。说话的功夫，一个和擦鞋少年一模一样，甚至可以称之为惟妙惟肖的糖人已经捏好。
“你个老东西又捏你铁蛋小爷。”擦鞋少年的眼神也好，隔着街道都能看清小小糖人的面目。乡野少年自幼无父无母，自然也就没有姓名，就连这个铁蛋的大号都不知道是谁给取的。
说话间擦鞋少年一跃而起，飞快的跑到糖人张面前，一把就夺过了这个糖人。然后往口中一送，紧接着就把用来穿糖人的竹签扔还给了糖人张。期间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显然已经演练纯熟。
糖人张也不生气，笑骂道：“你小子已经吃了老子四千四百四十六个糖人……”
铁蛋嘴里含着糖人呜呜呀呀的打断道：“你个老东西怎么不说我给你擦了多少次鞋，真不知道你个老东西是不是整天去坟窝子转悠，给你擦一次鞋比给别人擦十次都累。”
糖人张虽然长相猥琐一点，外形邋遢一点，可他做的糖人却格外好吃。铁蛋把最后一口糖人咽下去，意犹未尽的把舌头伸出来舔舔嘴唇说：“老家伙，钟山说今天书楼就要关门，你说怪不怪，好像大家都知道今天书楼就要关张，往常人来人往，可今天怎么都快到正午了还一个人都没有？害得我到现在都还没开张。”
糖人张首次抬起头，用浑浊的老眼看了看对面的书楼。“是啊，到时间了，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要走。书楼关张后我也要走了……”
“你个老东西能往哪里走，我看从明天开始咋们俩还搭伙，就去通途大道摆摊。凭咱们的手艺，绝对能在大道上打开局面。”铁蛋插言道：“你不要怕街面上的帮派找咱们麻烦，我告诉你个秘密。我们老大百灵姐已经拿到了城主府的帮派铁令，过不了多久这沙城就有我们百灵姐一席之地……”
糖人张对铁蛋的话却毫无兴趣，反而转头看向街口。铁蛋也迅速窜回自己的岗位。
街口出现一老一少两人，老者慈眉善目满面红光，中年大汉却是一脸彪悍气息。远远看见小小书阁的牌子，老者笑意更浓，似喃喃自语，又似说给身边大汉“终于赶上了，善有善报，不枉咱们这两年的努力。”
中年大汉的目光却冷冽的扫过铁蛋、糖人张两人。然后低声对老者说道：“那个小的有二级武师的修为，老的却有点看不透，好像没有修为，不过却透着一股子怪异。”
老者却不以为意道：“天下间奇人异士多了去了，纵然是聪明盖世也不可能世事洞明。”说话间已经来到书楼门前，老者正待拾阶而上，却被铁蛋叫住。
“老先生一看就知道是做学问的人，这小小书楼虽非圣地，也不用焚香沐浴而入。可若是能扫除脚下污秽，去除旅途尘埃，也不失为美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言，铁蛋的这一套生意经已经练得纯熟无比，三年来但凡入此书楼者，十之**都会被其言语打动，最后自然免不了一番打赏。
老者闻言神色一正，中年人却嗤之以鼻道：“打着圣人的幌子骗些钱财，你小子倒是好文采。”他却不知，铁蛋口中这一套却是找人捉刀所得。
“无妨”老者言道：“时辰还早，再说小兄弟言之有理，却是你我唐突了。”
老者往竹椅上一坐，铁蛋已经操起鸡毛毯子，开始轻轻拂拭老者身上衣物。然后清理兽皮靴上秽物，最后再给兽皮靴上光打蜡，末了还向老者衣物上喷洒一种淡淡清香味道的粉末。在竹椅吱吱咯咯的响声中，一盏茶工夫铁蛋就完成了上述工作。
“净足清身十个大子，谢您老赏……”一个赏字被铁蛋拉起长音，似乎不等拿到赏钱就永不会停下一般。炎黄大陆以金银铜钱为流通货币，金银贵重，市面流通多以铜钱为主。铜钱又分大小，铁蛋口中十个大子就是要十枚大铜钱。按市价，一枚大铜钱可换十八枚小铜钱。就算是殷实的五口人家一天下来也花费不了三个大子（相对于大子的称谓，小铜钱又称铜子。）
擦一次鞋要十个大子，这也算是巨款了，却还想要赏钱。中年大汉已经面现怒容，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老者却笑笑掏出一个银角（一银角可换十八到二十个大铜钱），抛给铁蛋。强行把中年大汉按在竹椅上后，老者才说道：“敢问小哥此书楼开了几年？”
“三年”铁蛋头也不抬的回答道：“书楼开了三年，我也在这里干了三年。还有对面的糖人张，那手艺也绝对不是盖的。不过错过今天你们再来就碰不到我们了，明天书楼关门，我们也要挪窝。你老要是想留个念想，就去尝一尝糖人张的糖人。不是我吹，保证你们吃了一串想两串。”敬业精神十足的铁蛋工作之余还不忘给糖人张的生意拉客，只是他也不看看，两个人的岁数加起来都一百好几，怎么可能去吃糖人。
老者暗自点头道：“三年中来此看书的人多么？”
“当然多”铁蛋理所当然的回答“别看来书楼看书不用花钱，可是其中却不乏豪客。前天就有个大和尚打赏我一个大银锭，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以前还有老道用金条打赏。说起来也奇怪，为什么这些出家人反而比俗人更豪爽……”
打赏少了就是俗人？铁蛋的话让中年大汉忍无可忍，虽然还坐在竹椅上，却不停挪着**说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没有赏钱给你，你以为那一个个大子来的容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一年也不过百十个大子，你小子嘴皮子一磨就要钱，真以为那铜子是天上掉下来的！”
铁蛋却仿佛没有听到大汉的牢骚，只顾认真完成手中活计。不过最后老者还是又赏了他一个银角。
可等二人迈进书楼时，铁蛋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还是差点让中年大汉暴走。就连一直笑容满面的老者也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铁蛋掂着手中两个银角自言自语道：“这次看走眼了，原来是两个装富的穷人。”
……………………
小小书阁中只有一个管理员，名字叫钟山。就像铁蛋一样，钟山也是个孤儿。唯一比铁蛋幸运的是，钟山有个名字。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就是姓钟。
更加幸运的是三年前，十二岁的钟山被聘为小小书阁的管理员。三年来小小书阁中一切事物都是钟山一个人在打理，当年聘请他的人三年来甚至没有再次露过面。搞得钟山都记不起当初聘任自己的那个老头究竟长什么样了。
不过三年来钟山却是把小小书阁打理的妥妥当当，书阁中当初一万三千卷书册不曾遗失损毁一本。眼看三年之期已到，可是书阁的主人却迟迟没有消息。倒是这座小楼的所有者已经来过几次，言道当初只答应租赁三年，时间一到人家就要推到小楼重建。
正想着心事，门外那个老者和中年大汉已经来到钟山面前。钟山公式化的问道：“书阁中有医、道、释、兵四系图书，总计一万三千卷。想看哪方面的，我给你们拿。”
小小书阁这个门厅兼大堂面积并不算大，除了钟山面前一张老旧书桌，左侧靠墙还有一条长案。书桌上笔墨纸砚齐全，除了一本敞开的书就再无他物。
左侧长案上反而摆满了东西，而且还是琳琅满目几乎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都有。
用眼神在屋内巡游一遍，老者的目光最后就落在了长案上。中年大汉的目光却望向钟山身后的墙壁。墙壁上面只有一面巴掌大的，风水先生常用的八卦镇宅罗盘。
见两人不答，钟山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反而拿起桌上的毛笔在纸上写起字来。
老者拿起一尊青铜欢喜佛像，语音颤抖的问：“这尊欢喜佛是何来历？”
钟山头也不抬的回道：“两年前一个化缘的大和尚来此看书三日，走前言道用此物了结与小小书阁的因果。”
老者听后长叹一声，再次拿起一个拂尘问道：“此物是和来历？”
钟山用眼角一扫道：“两年前一个邋遢道人留下的，说是可以用来扫拭书阁尘埃。”
突然老者眼中精光一闪，拿起刚才被拂遮挡住的一个小小铜鼎颤声问道：“此鼎何来？”
“一游方郎中留下，说是自书楼中习得医术真法，留下此鼎一表谢意。”
老者听后心神大震，或许别人不知道这三件东西的来历，可他却十分清楚。这三件东西却是五百年前，人族中三位顶级先天强者的成名之物。要知道即便是达到先天境界，最多也不过能延寿百年。
此刻见到这三件事物，老者不由怀疑难道那三人至今未死？可这又怎么可能！千百年来还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能突破先天之境！
中年大汉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紧盯着墙上的八卦罗盘道：“这个罗盘有古怪，我要看看。”说着也不管钟山是否同意，径自上前伸手便取。
钟山也不以为意，还解释道：“这是一个游方风水先生留下的，非说小小书楼有邪气作祟，我打赌输给了他，所以只好把他这个八卦驱邪镇宅罗盘挂在墙上。”
钟山话音未落，中年大汉“哎呀”一声猛然摔倒在地。原来他的手刚碰到罗盘，就被罗盘中突然涌出的一股巨力给打倒在地。
钟山自然没有看出这里边的问题，他急忙扶起中年大汉。“没摔着吧，小心点，还是我来给你拿吧。不过看看可以，却是不能送你。”说着钟山就随手摘下了罗盘。
中年大汉却死活不肯用手去接，只是一双牛眼瞪得溜圆，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罗盘。
旁边的老者心说：“难道我看走了眼，那个罗盘还要盖过这里的其他宝物。这个莽汉虽然痴愚，却是天生灵眼，难道真是我看走了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