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十里坡石碑,白天是十里坡酒馆,虽然冉鸣并不知道霞妃为什么这么执著于十里坡这个名字,但冉鸣清楚,自己想见到霞妃,或者想见到与霞妃有关的一切事物,他就只能到十里坡来寻找。
因为这十里坡酒馆的名字,甚至也是霞妃用钱让他们改过来的。
所以,冉鸣虽然没在夜晚的十里坡石碑处等到霞妃,更没有将十里坡酒馆当成约会场所的经历,但xiǎo霞如果真是霞妃的女儿,迟早有一天会出现在十里坡酒馆。
而xiǎo霞如果不出现在这里,那她就是缺乏对霞妃的足够了解,乃至都不能说是霞妃女儿,这也是冉鸣用来替代自己做出某种决断的方法。
然后等冉鸣将眼前的一盘酱牛ròu就着一壶茶全都消灭光后,时间已过去整整一个时辰。
只是,冉鸣并没去动摆在自己对面的一壶酒和一碟松糕,甚至他也不想尝试一下霞妃怎会有用酒来送松糕的怪癖习惯,站起身就走出隔间道:“老板,里面的东西帮老夫留一个晚上,老夫……”
冉鸣为什么要将隔间里的酒和松糕留一个晚上?原因就是只有这样,他才能表示一下对霞妃的纪念。
不然霞妃即便已死,冉鸣也不可能到箜郡王府给她祭奠。
可话刚说到一半,冉鸣就怔住了。
因为,就在冉鸣走出隔间时,他就看到对面隔间内走出一男、一女。而卜管家和松月穿的即便都是下人衣物,但仅从他们身上衣料的精贵程度,冉鸣就知道卜管家和松月肯定是出自一个豪门贵胄,至少是高品级官员的府邸。
但这种人又怎会出现在十里坡这样的xiǎo酒馆中?
别说他们的主人不该出现,他们自己也没有出现在这种xiǎo酒馆的理由。而由还未落下的布帘中,冉鸣也看到对面隔间中已经空无一人。
当然,在冉鸣停顿下来时,卜管家就带着松月朝冉鸣一躬身道:“老奴参见丞相大人。”
由于十里坡酒馆非常偏僻,街上住户在这种大白天要么是出去工作,要么就是在家中忙碌,根本不可能到外面走动,所以敞开的酒馆大门外也没人会发现或听到卜管家与松月所做的事情。
只是松月却微微注意到,当两人开始向冉鸣致礼时,酒馆掌柜也仅是抬了抬头就重新在柜台后低下脸去,仿佛根本不在乎几人的样子。
难道这酒馆掌柜早知道冉鸣的身份?
还在松月狐疑时,冉鸣已经点了点头道:“你们是哪家大人府中的下人,找本官有事吗?”
由于在进入酒馆前并没留意另一个隔间内有没有人,冉鸣也直接将卜管家和松月当成是随在自己身后找来酒馆的下人。
而这即便稍稍让冉鸣有些不满,可朝中如果真有什么官员要以这种隐秘方法来接触自己,冉鸣却有兴趣问问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但在直起身体后,卜管家却继续说道:“丞相大人恕罪,虽然老奴以前曾是薄shì郎家的管家,但近日已由薄府离开了,不知老奴能否有幸在丞相府中做管家。”
在丞相府中做管家?
原本听到卜管家说自己曾是薄正佑的管家时,冉鸣还只是惊讶了一下,但突然听到卜管家自荐做丞相府管家时,冉鸣却不得不有些愕然。
因为,别说丞相府从没有任用管家的先例,冉鸣更是从没见过在自己面前也这么有自信的下人。
于是仔细打量一下卜管家和松月的相貌,虽然两人都有着不错的精神面貌,甚至松月也是个少见的柔媚女子,可冉鸣依旧看不出他们与普通下人有什么区别。
因此稍一凝眉,冉鸣就说道:“不用了,丞相府没有任用管家的习惯。”
“老奴知道,但丞相大人就不想尽快解决当前的事情,至少是知道解决当前事情的方向吗?”
当前事情?
丞相府当前能有什么事情?自然是培州冉家和大明公主之争,或者说是冉鸣与大明公主之争。
没想到卜管家会说出这种话,冉鸣的眉头再次蹙起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仅仅是薄shì郎家的管家?”
这不怪冉鸣会怀疑。
因为,正像天英门在江湖中还有天仓门这样一个对手一样,谁都不能保证大陆上是否还存在其他隐藏势力。而冉鸣不是说对卜管家没有怀疑,而是卜管家既然能说出这话、敢说出这话,肯定就是有所恃。
卜管家又微微一躬身道:“丞相大人恕罪,老奴在薄府或许仅是区区一管家,但这也仅是因为薄府只需要一名管家而已。”
“……我们换个地方再谈吧!”
凝眼望了一眼依旧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卜管家,冉鸣终于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毕竟,卜管家既然已曝lù自己曾在薄正佑府中担任管家的经历,那就足够冉鸣用来查清一切。何况卜管家会说出这些事情,显然也没有在冉鸣面前隐瞒的意思。
当然,冉鸣不仅对卜管家的身份感兴趣,同样也对卜管家说的如何解决“当前事情”的提法感兴趣。
因为冉鸣即便还没到病急luàn投医的地步,却也不在意多了解一下其他机会了。
何况卜管家能在十里坡酒馆找到冉鸣,这同样能说明一些事情。
不过,卜管家虽然很快就随冉鸣一起上了马车离开,松月却没有一起跟上去,而是站在酒馆面前目送马车从自己视线中消失后,这才双脸一凝的走回了酒馆中。
因为,卜管家即便没在酒馆中与冉鸣说太多事情,但身为“鬼神之命”的传人,松月却不允许自己师徒的动向被任何外人、有心人知晓。
所以即便有些无辜,松月也决定先将前面卜管家与冉鸣见面的痕迹清除掉再说。
何况这种事松月已不是第一次做,根本无须有任何负担。
因此重回酒馆后,松月就脸色清冷地直向柜台走去道:“结帐!”
“扑通!”
松月的话音刚一落下,身体就突然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然后就听到一个浑浊女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接近冉鸣?”
“我们……”
猛一抬头,松月的双眼就惊呆了。
因为,黑暗中原本苍老无比的掌柜不仅变成了一副女人样貌,这也不是松月想要向已变成女人,至少是个老女人的酒馆掌柜下跪,而是身上传来的压力不得不让松月跪下去。
虽然学习的是占卜之术,松月并没练过多少武艺,但她也知道这是女掌柜在用武林高手才具有的功力在压制自己。
没想到会在这种xiǎo酒馆中遇到武林高手,松月第一时间就想到这应该与冉鸣有关,或者这本就是冉鸣的一个据点,赶忙就想要辩解。
可不等松月说话,女掌柜又是说道:“你别想着撒谎,我们能将丞相府护卫变成ròu酱,同样能将你们师徒也变成ròu酱。”
将丞相府护卫变成ròu酱?
乍听这话,松月的脸色立即一惊,因为丞相府护卫是怎样变成ròu酱的?自然是天英门弟子出手的缘故。
没想到这样一个xiǎoxiǎo酒馆的掌柜竟也是个天英门弟子,再想到对方女扮男装掩藏身份,甚至年纪都已这么大,功力不知有多深的事实,松月立即浑身惊颤着低下头道:“贱婢不敢,贱婢师徒乃是“鬼神之命”的传人,通过卜算之数来谋取一些利益而已。”
“鬼神之命?你们居然是鬼神之命的传人?那你们是算出冉鸣有天子之尊,还是只想利用冉鸣的身体来进行鬼神之命的卜算。”
利用冉鸣的身体来进行鬼神之命的卜算?
没想到女掌柜对鬼神之命这么了解,松月更是不敢撒谎道:“回禀女侠,我们还没卜算过冉丞相有没有天子之尊,只是薄shì郎的身体现在已不足以支持鬼神之命的卜算力量,所以我们才想将冉丞相当成一个借用身体,希望以此来进行下一步卜算,求女侠饶命,求女侠饶命……”
松月为什么会将什么都说出来?并开始叫饶命?
因为,与那些说出秘密就会xìng命不保的人相比,通过天英门在北越国的行动,松月非常清楚自己一旦有所隐瞒,女掌柜绝对会杀了自己。
毕竟以天英门现在北越国的势力,哪用得着在乎什么“鬼神之命”的传人。
所以只为争取一丝活命机会,松月也不敢有任何隐瞒。
而听到松月师徒只是想利用冉鸣身体来进行鬼神之命卜算时,女掌柜的脸色才和缓下来,并且收回了压在松月身上的劲气。
只是松月却仍旧不敢自行站起,毕竟松月所学的只是卜算之法,并不是武艺。
女掌柜也是想想才说道:“既然你们是“鬼神之命”的传人,那此来北越国为的也是北越国皇位吧!你们有算出北越国的皇位归属吗?”
“这个,……贱婢还无法进行完整的“鬼神之命”卜算,但在师父卜算下,北越国的皇位归属现在仍处于一种隐龙不隐的状况。”
吃惊了一下,松月却没敢太犹豫。
因为松月即便不知道女掌柜为什么要向自己问北越国的皇位归属,但还是老老实实将卜管家卜算出来的结果告诉了女掌柜。
毕竟天英门为什么在北越国动作这么大?
还不是为了北越国皇的位归属。
而随着松月回答,女掌柜立即疑问道:“隐龙不隐?……什么是隐龙不隐?”
“所谓隐龙不隐乃是说……”
由于十里坡酒馆的位置太过偏僻,或者说由于女掌柜的压制,松月根本不敢隐瞒,也不担心自己现在说出的内容是否会传入其他人耳中。
但随着松月说出北越国的真命天子现在应该无所遁迹,但却依旧很难确定归属是谁时,眼中不禁lù出了一抹笑意。
因为,除了大明公主外,北越国中现在根本就没有符合这种隐龙不隐特征的人,而由于大陆上根本就没有过女皇上的先例,只在男人当中寻找真命天子,即便松月师徒乃是“鬼神之命”的传人,算不出大明公主的身份也不奇怪。
因此女掌柜又说道:“那你们先前说帮冉鸣解决问题,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这个,也不算什么解决,只是我们算出冉丞相此次乃是有惊无险,最后只看师父如何取信冉丞相就可以了。”
对于女掌柜会追问卜管家先前的许诺,松月并不奇怪。因为若不是松月师徒的身份太过特殊,或许这原本就该是女掌柜最为关心的事。
可听了松月回答,女掌柜却再度凝眼望了望松月道:“……是吗?你没撒谎?”
“贱婢不敢,或许师父会不会有什么事情没告诉贱婢,贱婢并不知道,但贱婢知道的确实就只有这些。”
“那你对于“鬼神之命”掌握得怎样了?”
鬼神之命?
没想到女掌柜也会关心“鬼神之命”,还问自己对“鬼神之命”的掌握程度,松月立即就精神起来。因为松月即便已对女掌柜说了很多自己知道的秘密,但可不认为这些秘密就真能替她挽回xìng命了。
因此,猜想女掌柜和天英门是不是也想利用“鬼神之命”做什么,松月才略带兴奋道:“回禀女侠,贱婢虽然入师门仅仅十年有余,刚开始接触真正的“鬼神之命”卜算,但贱婢的师父却相当精于此道,此前还曾在一xiǎo国……”
“什么,你才刚刚接触“鬼神之命”?那老身留你又有何用?”
老身留你又有何用?
虽然在松月心中,她用来吸引女掌柜的东西已经足够。毕竟只要卜管家能帮天英门用“鬼神之命”卜算出想要的结果,那也等于是同天英门拉扯上关系了,这对于两人在北越国的生存,或者说是安全离开北越国是极有好处的。
毕竟松月师徒的目的乃是利用“鬼神之命”来夺取皇位,很难相信天英门会允许。
可只要能给天英门指出她们想要的目标,相信天英门也不会再去为难她们。
不过,松月怎么都没想到,一听她是刚刚接触“鬼神之命”,女掌柜的声音立即就冷下来,甚至松月还可感到身上渐渐多出了一种威压。
松月立即吓得开始给女掌柜磕头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但要想在“鬼神之命”上学有所成本就很艰难,如果女侠开恩,贱婢愿意永远效忠天英门,并在将来用“鬼神之命”为天英门效力,并将贱婢所学的“鬼神之命”传于天英门。”
将贱婢所学的“鬼神之命”传于天英门?
虽然松月这话很有些欺师灭祖的味道,女掌柜却第一次沉凝起来。
因为,天英门不仅现在需要一些“鬼神之命”的指点,便是等到了将来,天英门建立新国家时,“鬼神之命”更是不可或缺。因为天英门内即便也收藏有一些卜算方法,但可比不上一直隐藏在世间的“鬼神之命”卜算。
不是这次松月不敢撒谎,或许女掌柜早就解决掉她,也就失去与“鬼神之命”的一次接触机会了。
但现在松月已经是“鬼神之命”的弟子,若能通过松月来掌握“鬼神之命”的卜算方法,这不得不说也是天英门的一个收获。
而女掌柜为什么不怀疑松月撒谎?
因为松月若真敢撒谎,就凭天英门在北越国的实力,随时都可除之而后快。
所以点点头,女掌柜就说道:“既如此,老身此次就饶你一命,但你也得尽快掌握“鬼神之命”,早日出师才行。别等到那家伙死了,你还没掌握“鬼神之命”,那老身也不会再留你活在世上。”
“贱婢不敢!”
听到女掌柜话语,松月心中才彻底一松。
因为别说为了自己xìng命,松月就必须答应女掌柜要求。仅是松月对自己的自信,她也不允许自己无法掌握“鬼神之命”,不然松月以前为此所做的付出可就全都荒废了。
不过,松月也知道仅有这些根本就不够,继续跪在地上道:“那不知女侠对贱婢还有什么吩咐没有?要不要贱婢帮着监视丞相府?或者说贱婢要怎样联系天英门?怎样为天英门效命?”
“这个你不用着急,丞相府我们有另外的监视途径,以后你就专心学习“鬼神之命”的卜算。但如果有什么万一,你可以通过……”
随着女掌柜开始为松月解释怎么联系天英门,或者说是怎么在万一时向天英门求救、求援,松月也开始一个劲点头。
因为,松月即便并不奇怪天英门会对丞相府另有监视渠道,毕竟以丞相府在北越国的影响,也值得天英门这样做。可对于女掌柜答应松月万一时可向天英门求救、求援时,松月才算真正放心下来。
因为这才代表天英门会真心接纳松月,或者说是不将松月当成敌人来看待。
不然仅以今日之事,或者说以“鬼神之命”的所求,松月可不认为天英门又会轻易放过自己。
毕竟正如松月可用效忠天英门来yòuhuò女掌柜一样,谁都知道“鬼神之命”的强大之处。
可即便如此,走出十里坡酒馆时,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酒馆招牌,松月心中却已不敢再有任何异心。
因为松月知道,强大的只是“鬼神之命”的卜算方法,却不是自己师徒。如果自己不听从天英门命令,天英门随时都会毁了松月。
所以,所谓的“强大”并不是在什么时候都很强大,很多“强大”实际上都更容易给自己惹来灾祸。
“鬼神之命”也同样如此。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