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只是掌管皇室宗亲刑罚的宗人府,并不需要太多官职。
司徒、司马、司空、司士、司寇,层层以下都是绝对服从的关系,只是说司徒三人,司马五人、司空七人、司士九人、司寇十一人,底下就全都是一般执行太监。
为什么说是执行太监?
因为以皇室宗亲的高贵身份,不仅只有服shì过皇上的太监才有资格代皇上惩处他们,皇室宗亲犯罪可不分男女,自然只有太监才适合去惩处女犯人。
或许在一般人眼中,由太监来行使皇室宗亲的处罚是件幸运的事,毕竟这要比那些真正男人来处刑要好,何况还兼顾到女xìng要求。
但只有在宗人府工作,或者说是被宗人府收押的人才有可能知道这些太监是怎样的恶劣。
毕竟作为太监,他们不仅在身体上有缺陷,由于身体上的缺陷,也会带来xìng格、心理上种种的缺陷。
因此落入太监手中,实际上比落入一般男女的手中更惨。
不过正因为如此,才会让那些皇室宗亲畏惧宗人府,畏惧落入宗人府手中。
所以当宗人府大门在片刻后慢慢开启时,即便是胆大包天的图稚,还是禁不住往易嬴身后一藏。因为在秦州府时,除了在刑场砍头外,图稚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欺负太监。
因此即便此太监非彼太监,图稚还是对大名鼎鼎的宗人府有着足够的心理yīn影。
可图稚会畏惧,易嬴却不会畏惧,在台阶上的图青杰往旁边轻轻一让时,易嬴甚至率先走入了宗人府。
只是跟在易嬴身后走入宗人府,宋天德脸上还是瞬间闪现过了一抹惊悸。
因为,不仅是最初带连耘到少师府求救时,宋天德并没想过自己居然也会跟着易嬴进入宗人府这种只属于皇室宗亲的禁地。即便是在宗人府大门打开前,宋天德也曾犹豫过要不要随易嬴进入宗人府。
但宋天德最后为什么还是同易嬴一起进入宗人府了?
原因就是,宋天德已经隐隐感到自己在大明公主面前的信任并不如易嬴。如果这是寻常状况,宋天德并不担心,毕竟只要不是同一个人,信任的程度多少都会有些大小上的区别。
可这种信任程度的差异如果只是来自于sī人关系,那还不算什么,但如果是来自办事的能力、办事的决心,宋天德就觉得不可原谅了。
何况易嬴今日都敢当着宋天德的面前矫诏了,宋天德假如再没有一点表示,那不是大明公主信不信任宋天德的问题,宋天德自己都会缺乏自信了。
因为易嬴为什么敢矫诏?
为什么敢假大明公主的懿旨硬闯宗人府?
那肯定是因为易嬴最后一定能说服大明公主接受他的矫诏,所以即使只是为了解易嬴凭什么说服大明公主,又打算如何说服大明公主原谅易嬴的矫诏,宋天德都要跟着易嬴到宗人府里去看看。
而在进入宗人府后,最先说话的并不是易嬴,却是一直跟在图稚身边的贾堇:“哇,好阴森。”
这不怪贾堇会叫阴森。
因为与在宗人府门外看到的屋顶、院墙一样,宗人府里面的屋墙、窗子,乃至是屋门、立柱也都是黑呼呼的。旁边的甬道中,甚至是敞开的二进门里面,即便现在仍旧是大白天,因为光线相互遮挡的关系,各处依旧都是黑呼呼的。
不仅如此,现在挡在二进大门前的十多名三、四十岁的执行太监也都是身着一身黑衣、黑帽、黑鞋,看上去整个人都有些yīn渗吓人。
至于他们为什么都是些三、四十岁的太监?
乃是因为宫中为了看起来顺眼,除非是那些已经位居高处的太监,各个宫中处所多是喜欢一些年轻太监在面前走动。而如果无法在宫中获得足够高位的中年太监,自然就会转到宗人府供职。
然后要么是在宗人府老死,要么就是供职宗人府十年再自行回归乡里,以帮助他们忘记宫中的一切隐秘,或者是让一切秘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再成为秘密。
可由于在皇宫中要受皇室宗亲指使,来到宗人府却能任意欺凌皇室宗亲,愿意选择回归乡里的太监却少之又少。
而随着贾堇的小脸吓得发白,那十多名执行太监中仿佛首领一样的家伙就“嘎嘎”尖笑道:“怎么?……东王小郡主现在就觉得宗人府阴森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是快点退出宗人府为好,因为里面可是更为阴森。”
“这就是你们宗人府要对本官说的话?”
不是要为贾堇打抱不平,看到执行太监吓唬贾堇的样子,易嬴就皱了皱眉头。
因为他们吓唬贾堇等于什么?自然也等于在吓唬易嬴。
既然他们想要吓唬易嬴,也就是没有和平共处,没有被大明公主控制的愿望表示了。
不知易嬴在想什么,太监首领却继续以着公鸭嗓子嘲弄般的望着易嬴笑道:“是的,易少师,司徒大人已经说了,易少师想在宗人府查什么案子就尽管查,宗人府是不会干涉易少师的任何查案工作的。”
“就是这样?你确定?”
“老奴确定。”
“……那你能再说一遍吗?”
虽然易嬴的话语中并没有任何威慑意味,但听到易嬴要自己再说一遍时,不仅太监首领,甚至十几名执行太监的脸sè都明显一僵。
因为,他们虽然没能在宫中晋升高位,但在宫中接触的各种yīn谋诡计、相互倾轧却并不比一般人少。
所以一听易嬴好像意有所指,顿时都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因此犹豫一下,那太监首领才凝脸说道:“少师大人可以说说为什么要老奴再说一遍吗?”
“很简单,因为宗人府既然说了不会干涉本官在宗人府查问自己想查问的任何案卷,那本官当然也要确保宗人府能做到此点才行。”
“……易少师想要宗人府如何在少师大人面前确保此点?”
随着易嬴话语,不仅太监首领,那些执行太监们也越来越怀疑了。
虽然依旧是太监首领一人在说话,易嬴却是横扫了一眼站成两行的执行太监才说道:“很简单,在本官查案期间,别让本官看到一个活人就行。反正宗人府也不愿帮本宫查案,那咱们最好也是谁也别要看到谁。本官不去劳烦你们,你们也不要前来劳烦本宫。”
“易少师觉得说这话合适吗?这里可是宗人府。”
别让本官看到一个活人?
乍听这话,十多名执行太监顿时身上一寒,但又是庆幸了一下。
因为幸好他们发现不对,及时追问一句,不然真照易嬴的要求再说一遍,说不定他们现在都已经变成尸体了。
可即便如此,宗人府的真正首领并不是这些执行太监,他们依旧得为了宗人府的颜面说上两句。
易嬴则一脸干脆道:“宗人府又怎样?本官没一口气杀光你们就已经是在恩典你们了,难道你们还想在本官面前讨要更多好处吗?”
随着猎猎风气,随着易嬴的语气越来越杀气十足,图稚的脸sè也越加兴奋起来。
因为图稚为什么要跟来宗人府,就是因为看中有砍头的机会。
而听罢易嬴毫无掩饰的宣言,十几名执行太监的脸sè却同时一凝。
不知该说是在犹豫还是思索什么,沉默了好一会,易嬴也没见他们当中有任何商议,太监首领就说道:“易少师说这话还真不客气,但易少师认为仅凭你们几人就能在宗人府肆意妄为吗?”
“仅凭我们几人?你们从哪听到这天真笑话的。”
易嬴回手朝宗人府的大门方向示意了一下道:“难道你们不知道对街就是皇宫,皇宫里还有个宛华宫吗?如果觉得人手不够,只要本官让人去宛华宫叫上一声,随时都能拉出一队抄家人手来。”
抄家人手?
听到易嬴话语,丹地就翻了翻白眼,望向十几名执行太监的脸sè也越发不善起来。
因为比起易嬴以往的行事,易嬴今日在宗人府的态度已经有些太过退让了。即便知道易嬴这是在顾虑宗人府的身份问题,可宗人府如果硬要与易嬴做对,丹地也不会在乎手下多几条冤魂。
而以宗人府在京城中的地位,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宛华宫中的天英门弟子之名。特别是由于事涉先皇图解所立的贞节牌坊,宗人府对被宛华宫宫女搬空的杨府也是略有所知。
知道那些宛华宫宫女的确有抄了宗人府的能力,即便这些执行太监并没有替宗人府做决定的权力,脸上还是一阵为难起来。
但在犹豫一会后,那太监首领却又有些嘴唇发干,甚至有些进退不得道:“易少师,你真要做这样的事,就不怕皇上问罪吗?”
“皇上?比起大明公主的颜面,你认为皇上会更看重你们宗人府里的几个皇室宗亲,几个执行太监的xìng命吗?即便本官就在这里将你们杀光,皇上最多也就是从皇室宗亲中再挑几个顺眼的家伙来执掌宗人府就行了,这就更不用说你们这些执行太监了了。”
“还是你们谁想说,皇上真差不了你们这些胆敢无视大明公主的家伙?那为什么你们不去宛华宫享受,却要窝在宗人府这种鬼地方?”
“易少师言重了,你们还不退下。”
为什么你们不去宛华宫享受,却要窝在宗人府这种鬼地方?
随着易嬴赤.露ǒ.露ǒ的无视话语,宋天德也知道今日这事已经绝对不可调和,至少易嬴绝对不会主动退让了。
而几乎是与易嬴的话语同时冒出来,宗人府中的二进门内就传来了一句呵斥声。不仅好像是在呵斥那些没用的执行太监,同样也好像在呵斥易嬴等人一样。
可即便如此,能从易嬴手中逃得一命,十几名执行太监脸上仍有些庆幸之sè。
因为他们知道,这若不是在宗人府,恐怕易嬴早就不耐烦了。
里面唯一不满的就是图稚,看着那些飞快退走的执行太监,图稚脸上就有些悻悻然。
而在十几名执行太监退下后,二进门内才是又走出十几个人来。当先乃是一名身着易嬴并不熟悉的宗人府专用官服的宗人府官员,官员后面又是随着十几名执行太监。
好像在宗人府这种绝对不缺乏太监的地方,太监的数量也要比宗人府官员多得多的样子。
然后出到前院中,那宗人府官员却是先看了一眼还未正式到任的图青杰,然后才老老实实向易嬴和宋天德作了作揖道:“下官宗人府司空图硝见过少师大人,见过宋大人。”
司空?
听到图硝自我介绍,图青杰才明白他为什么要先望向自己。毕竟以图青杰上任后的官职来说,图硝还要在宗人府听从图青杰的命令。
只是现在图青杰还没上任,图硝自然望他一眼就足够了。
可一听图硝只是名司空,易嬴却皱了皱眉道:“图司空,你们宗人府现在很忙吗?”
“易少师过虑了,有关易少师想要查问的案子,全都是由本官负责,所以司徒大人才会让本官来协助少师大人问案。”
“是吗?那我们进去吧”
对于图硝仅凭一名区区司空也敢跑来招呼易嬴的事,宋天德同样大皱眉头。因为宗人府官员虽然只有上下之分,没有品级之别,但让一名宗人府司空来接待两名朝廷一品高官,宗人府也做得实在太过分了些。
即便图硝的解释很有理,宋天德依旧不敢认同。
因为若是照图硝这种理由,那只要是公务,宋天德去任何官府部门要求协助时,他们也可随便拿个低级官员来搪塞就可以了。
可由于易嬴并没有表示异议,宋天德虽然一脸不满地望了望图硝,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宋天德今日也就是想要跟来看一看,顺便“学习”一下易嬴的应对方法而已。
然后众人进入宗人府二进院中,图硝却没有再带易嬴等人往里走,而是直接将众人领入了二进院子的屋中。
接着将易嬴和宋天德等人谦让坐下后,图硝却也没急着坐下,先望了望连耘就说道:“易少师,宋大人,如果本官所料未错,两位大人应该是为了连夫子的案子而来吧”
图硝为什么能未卜先知?
或者说宗人府为什么能未卜先知地让图硝前来接待易嬴众人?
这自然是因为宗人府过于偏僻的地理位置,由于易嬴等人的行动一直在宗人府监视中,在让易嬴几人进入宗人府前,宗人府早就为易嬴等人准备好了一切。
所以,随着图硝点名众人来意,易嬴也毫不客气道:“看来图司空所言不虚啊那不知图司空可否向本官介绍一下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易少师言重了,易少师请看……”
不知是不是想要尽快打发掉易嬴的关系,图硝却没有再同易嬴纠缠,直接示意一名太监将一个木匣碰到了易嬴和宋天德所坐桌旁。
然后随着图硝亲自为易嬴和宋天德打开木匣,两人就看到木匣中静静躺着一份折子。
对望一眼,易嬴也没同宋天德客气,直接就将折子打开来看了一看,却见上面只是简单记述了几个“着令宗人府立即将连鍪贼子捉拿并尽速处死之。”
连鍪贼子?
看到折子上对连鍪的称呼,易嬴立即皱了皱眉头。
而宋天德却盯着折子上的字迹和上面的一方小印皱了皱眉头道:“这的确是皇上的字迹和常用的sī人印玺。”
以宋天德在北越国朝中为官多时,易嬴当然不会去怀疑宋天德的判断,而图硝也趁势脸上一喜道:“宋大人所言甚是,所以皇上当日虽然只是差郝公公送来了这份折子,并没有正式下圣旨,小人和司徒大人依旧不敢有任何怠慢,只得将连夫子下狱并尽速处死。”
“那你们有没有审问连夫子,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处死连夫子吗?”
“下官当然问过,但连夫子不愿意说,下官也不好用重刑了。毕竟这是皇上的旨意,用不用刑、理由是什么都并不重要。不过下官看连夫子的态度,好像连夫子自己却隐隐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处死他一样。剩下的事情,下官也不明白了。”
随着图硝解释,易嬴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在自己面前有恃无恐了。
因为正如图硝所说,由于这是北越国皇上图韫的旨意,即便这只是某种形式上不能公开的“密旨”,图硝找连鍪问上两句或许只是他的责任,但连鍪自己如果什么都不愿意说,图硝也是没有任何责任的。
因此这事情易嬴不是不能查问,而是根本就没有查问价值。
但随着一旁的连耘露出担心表情,宋天德也皱了皱眉头说道:“原来如此,那不知图司空可否开恩,让宋某见一见连夫子,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没有问题,正好本官对此事同样相当好奇,不如宋大人和少师大人在此稍待片刻,本官立即着人去将连夫子请来如何。”
“……那就有劳图司空了。”
将连夫子请来如何?
随着图硝再次有恃无恐的表示,甚至宋天德也感到有些尴尬了。
因为,图硝和那些执行太监一开始的态度虽然有些不好,但他现在能谦让成这样,别说易嬴有没有救人的本事,至少宋天德在弄清整件事情真相前,已然不好再说什么救人,乃至是为难宗人府的话语了。
甚至于对比易嬴先前的所作所为,都有种无理取闹的感觉。
当然,易嬴是没必要知道宋天德的想法,
因为同样对比一下图硝先高调后低调的态度,或许其他人会认为这是图硝在受到教训后的正常反应,易嬴却非常清楚图硝现在做的一切完全都是故意的。
不仅是故意,更是一种极为轻视易嬴的做法。
也就是易嬴即便再怎么对宗人府蛮干,宗人府也可将易嬴吃得死死的。
或许他们并没明显表示出来,但也等于一种对易嬴的宣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