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迁安清楚地记得那天说完以后,他还美滋滋等着刘清源佩服自己,夸奖自己胆大聪明计谋高,没想到刘清源只是点点头就问需要他自己做什么。
用刘清源的话讲,不就是要干一次深入虎穴的掏心战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想当年这些领导们,包括杨靖宇、赵尚志、李兆麟,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就连他自己不也在哈尔滨做过多年地下工作,就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伪装,根本不惧敌人的追捕,哪个不是一身是胆?他们从来没期盼领导们会狠狠表扬他们。
臊的马迁安一脸大红。这哥们太不给面子了,夸我两句怎么啦?
审讯工作由刘清源主持,每次审讯时马迁安都坐在一个石井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的观察他,听他的对话,模仿他的口音和举止。
石井四郎与北野政次对审讯很配合,石井的底细全在那个被杨洪他们抬回来的保险箱里,上百斤的资料几乎全部是重点资料,都是石井对重要的实验记录和分析做的一个副本,他指望着这些东西将来可以发挥用处。这是石井的私人秘密,就连中留金藏都不知道石井竟然复制了重要的实验结果资料。
底牌都被抗联攥住,石井也就无法抵赖事实。刘清源对审讯心理颇有研究,他知道如何引诱石井说话,他向石井保证,石井所说的一切东西将不作审讯记录,也不要求他写什么书面材料交代罪行,只要石井合作态度好,等将来还可以交换战俘的时候把他交还日方,不泄露他在抗联这里的作为。
当然刘清源是在骗他,不做审讯记录当然不可能,马迁安还在眼巴巴的等着呢,他要从审讯记录里攫取有用的东西,包括石井说话的方式都有用。只不过不用石井四郎签字画押是真的。
石井自从被俘后就很沮丧,他惴惴不安的等待抗联对他的处理结果,当然他绝对不承认自己亲自干下那些骇人听闻的活体实验,都是部下干的,他自己也是遵照上级的命令做个传声筒罢了,他把自己摆在一个木偶的位置。
这种辩解当然很无耻,所幸刘清源与马迁安等早已习惯曰本人的无耻,见怪不怪了。
一次审讯后,出了门刘清源会合了偷听的马迁安。刘清源气愤的唾了口唾沫骂道:“他娘了个腿的,石井这玩意真不要脸!百般狡辩拼死抵赖,竟说一些不着调的鬼话软话,是男人就认了得了,白长个大个子娘里娘气的,还真是少见,一点也不像那些普通曰本兵,那些兵还知道羞耻,还知道被俘后硬抗一阵子,这玩意来的时候就是软的,软蛋!”
“搁我我也不认,死鸭子嘴硬,认了就完蛋了,坦白从严抗拒从宽嘛!不认的话还有希望活命。”马迁安对着刘清源开了一句玩笑。
“我倒认为这家伙聪明着呢,他避重就轻会反审讯手段。”意犹未尽的马迁安补充了一句。
刘清源瞪了马迁安一眼。
“我说大外甥。”
又提老茬?第一次和刘清源去俄国路上,两人编造的身份是甥舅,从此以后刘清源在私下场合里就总以舅舅身份自居。
马迁安也不想纠正他,老头爱咋说咋说,外甥就外甥。
“舅舅请说!告诉你不能白叫你舅舅,你得把我弄得和石井四郎一样。”
刘清源见马迁安还算尊重自己,欣喜之余拍着胸脯道:“小瞧我?小瞧我?你小瞧我?我老人家是什么人?那是化妆天才,没有我弄不像的东西,我看看啊……”
刘清源围着马迁安开始转圈,左一圈右一圈转了好几圈。
你完全不用这么转圈吧?我都快被你转晕了。马迁安脑袋随着刘清源的身体扭来扭去,不耐烦的一把拽住他,不准老头再转了。“转什么转?又不是不认识,化妆天才用得着看来看去的吗?天才应该一眼就记住别人样貌的特点,听说过泥人张没?人家看你一眼,马上就能鼓捣出和你一摸一样的泥人来。”
刘清源装作没听见。
其实马迁安与石井四郎在外貌上还真的有很多相同点,都是相貌堂堂,都是一米八十的个头,体型体重上也相差无几,只不过马迁安身上腱子肉多一些,反正穿着衣服又不亮膀子,这点应该没人能看出来,关键是脸。
脸型、额头、眼眶、颧骨、眼睛、鼻子、嘴巴、眉毛等等,都有六七分像,尤其是鼻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巴不太像也没关系,石井四郎留着浓密的上髯,一直延伸到脸颊,正好可以掩盖嘴巴的区别。
最后,刘清源说:“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在琢磨,怎么把你弄得百分百的像,按我现在的手法,只能搞成九成像,糊弄一般人倒没问题,问题是如果遇到跟他十分熟悉的人,可能会引起怀疑危及你的安全,我在想没有十成像之前我不会让你去。”
马迁安有些被感动了,好人啊,还是怕我牺牲,这老刘心里还是热乎的,这么在意我的生死。
“不会那么巧就让人识破,我有分寸会随机应变的,老刘真是谢谢你的关心了,九成就九成,我不怕!”
刘清源瞪起眼睛认真的辩解,“你不怕我怕啊,你要是被人识破牺牲了你捞一个烈士当当,也不辱没你的名声,但我不行啊,人家会说老刘二把刀,这个妆化的不像把马司令给害了,我可丢不起那人!”
“你?切!”马迁安哭笑不得。
老刘你咋一点都没变?嘴巴还是这么损。
转了一下眼珠,马迁安决定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化妆术,除了那种可以扭曲脸皮的胶水,还有什么可以改变一个人面貌的。
对这个问题刘清源则毫无保留,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末了问:“咋样?我的手段多吧?”
马迁安好像很不满足,没有搭茬夸赞刘清源反倒迟疑着问道:“就这几样?没有其他的了?”
这几样还少?刘清源感觉受到了轻视,急忙反击,“你还别瞧不起这几样,除了我跟师傅学的以外,这里还有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我现在比我师傅都厉害,我看咱全东北比我强的没几个,你碰到我算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还不满意?还有一些细节我还没跟你说呢,比如给石井脸上造点意外的伤口啦,把这个照片先给曰本人看,让他们从心理先认同脸上有伤的石井,然后你作出同样的伤口去见鬼子,这样还能掩盖一点你和他的不同点……”
刘清源还要往下说,马迁安止住了他的话头。
“你那些我也会,都是一些枝端末节,我问的是你想没想出来一个颠覆性的东西,完全模仿石井的相貌?”
刘清源有些尴尬了,带着些愧色回道:“没有,我又不是神仙,吹口气就能把你变成石井四郎。”
“没有了吧?没有你还跟我得瑟啥呀?”马迁安高兴地打了一个口哨。
他们俩个自从认识,见面说话就是这个神态这副腔调,不用担心对方生气还可以互相臭来臭去。两人其实都很享受这种说话方式。
“我有一个方法不知道刘先生愿意试一下否?”
“有屁就放!我老人家没闲工夫,那破口哨吹的难听死了。”刘清源“生气”了。
马迁安也不以为意,笑嘻嘻问道:“你看过翻砂吧?”
“我老人家啥没看过?哎?”
刘清源忽然醒悟过来点什么,眼睛一亮,“你是说倒模?”
马迁安微笑着。
猜测得到认可,刘清源也不管马迁安什么态度,自顾自说道:“石膏倒是有,倒模也成,但是用什么材料做脸皮呢?”
这个时间段上还没有高质量的硅胶,材料真是成问题。马迁安默不作声,他也在考虑,自从有这个想法之后,他也在琢磨到底什么东西最适合。
“有了!”刘清源一拍大腿,“我看那个野猪尿泡(sui pao)(膀胱)弹性好,也够厚,能拉能伸,用点化学药品差不多能定上型,我这就先找人试试,事不迟疑,我这不是又开发了一个新项目哦哈!”
刘清源手舞足蹈,为自己找到了一种材料而高兴,不过他很不地道的把这种新思维据为己有,让马迁安撇了半天嘴。
刘清源高兴之余瞥到马迁安的表情,领悟到一点什么,挠了挠头解释道,“哎,我可没有独占你的创意的意思,等成功了功劳也算你一份,现在不是讲股份制嘛,这样好了,我占百分之五十一,你占百分之四十九好了,我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全是我动手你就出一个主意就占差不多一半功劳,小子你偷着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