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文天祥大步流星走到门口,回头对床上兀自动弹不得姚崇孝投去钦佩的目光,这才带领两名好友出门而去。
到了外面,远远见到一群兵士如没头苍蝇般到处乱撞,文天祥几步抢过去,展开双臂将其拦住,厉声喝问他们的目的。
见到文天祥的威严气度,这些御史台的护兵还以为是遇上了太学的学官,于是很客气的说出目的,果然在找姚崇孝,说是要请姚崇孝回去问话。
不等文天祥说话,那边的史蒙卿冲上来,冷笑着伸手出来就要圣旨。
圣旨?那些御史台的护兵懵了,派他们出来行动,只消有台牒即可,关圣旨什么事啊?
看到这群士兵拿不出圣旨来,史蒙卿更加笃定,眼前的护兵又是丁大全故技重施,一定是这个奸相听到姚崇孝再次弹劾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来捉拿姚崇孝,只消打得姚崇孝自己翻供,吐出没有复圣临体这档子事,就能将陈宜中掀起的政潮平息掉,让他自己安稳渡过这次的危机。
心中既然有了这等想法,史蒙卿也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厉声斥责这些护兵为虎作伥,要赶他们出去。跟在文天祥身后的两人,分别名叫彭震龙和刘子俊,这时也大声鼓噪起来,竟是成功的吸引到了不少留下来的太学生围观。
看到事情越闹越大,那些个御史台的护兵有些急了,纵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还是抄起了手上的家伙,对着那些个太学生劈头盖脸的打下去,天幸,他们用的都是刀鞘不会出人命,但重重挨上一下也是个头破血流。
史蒙卿见到这个情形,眼睛血红血红的,大吼一声:“一**相的狗奴,你家史爷爷和你们拼了——”说话,就大吼一声抡起拳头打在领头的一名护兵眼睛上。
其他的书生看到史蒙卿这样拼命,也发了狂性,纷纷撸起袖子上去与这群大兵打在一处。
这边打得正热闹呢,突然从远处又来了一批人物,见到太学生竟然和大兵扭打,登时吃了一惊,虽然负有任务想绕着走开,无奈这班人并不知道目标的落脚处,偏偏此时太学内的人都在此地了,没法子,就只好上前拉开正扭打成一团的两伙人。
文天祥是最早被拉出来的,见到劝架的人物,他大吃一惊,虽然他以前只是个临安城不大的闲差,也认得眼前这群衣着华丽的军士,这不是皇城司的军卒们,一向身为皇帝亲兵守卫在皇城内,今天怎么跑来太学了?
随即,文天祥联系起御史台护兵的出现,心中一动,如果说,御史台的护兵是受了丁大全的指使,那么,皇城司的亲兵又是来做什么的?
就在文天祥思索的功夫,那边的战局已经被强行分开,到底是皇帝亲兵,在那里一站就有威慑力,令御史台护兵不得不乖乖退到一边。
太学生见到了皇城司亲兵,登时欢呼起来,在他们想来,既然是皇帝的亲兵,又收拾了丁大全的走狗,那就一定是皇帝明察秋毫,派来保护姚崇孝的才是。
几十个皇城司亲兵趾高气昂的炫耀一番,这才用居高临下的口气,向御史台护兵发问。
御史台的护兵与皇城司一向不相统属,刚才只是因为皇城司的名头才退到一边,现在见这班家伙好没礼数,硬生生的回了两句,也就是“关你毛事”“还管不到老子”这样的话出口,立即将自视很好的皇城司亲兵气得火冒三丈,两边的人指着鼻子大骂几句。刚刚御史台护兵被一群太学生打,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气,现在哪里有什么好脸色,说不上几句就是伸拳头打在了一处。
太学生们看傻了,张口结舌的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两方都是大兵出身,动起手来可比太学生有效率多了,眨眼功夫就放倒了十几号,躺在地上哀叫着异常的凄惨。
就在这两伙人打得正热闹的功夫,突然从太学生身后撞出一人来,这人内侍装束,看来是个宦官,一进来就支着尖尖的嗓子在那里呵斥。与此同时,又闯过来一名穿着官服的御史,也过来喝止了御史台的护兵。
这下子的变故,让太学生看的更懵了,等到双方谈了几句,这才弄得明白过来,原来无论是御史台护兵,还是后来的皇城司亲兵,都是受了宫中差遣,过来请走“姚崇孝姚神仙”的。
丁大全能操纵御史台不假,但是皇城司呢,皇城司一向只听皇帝的,到底是谁这么大的权力,能够同时调动御史台护兵和皇城司亲兵,一起来抓捕姚崇孝?这个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文天祥猛然觉悟过来,明白了刚才姚崇孝一番话的含义,原来,姚崇孝话中的虎,竟然是指朝廷么?若真的是朝廷,那样一来,姚崇孝被这些人“请”去了,还会有个好么?
想到这里,文天祥顿感全身冰寒,同时对姚崇孝钦佩起来,在重伤之下还能想的如此长远周密,不要说数千太学生之中,怕是大宋的朝堂上,能有姚崇孝这番见识和果决的人也没几个吧。
听说了御史台和皇城司一同找姚崇孝,那些太学生缩头缩脑的退到了一边,可无论怎么问,就是不说姚崇孝的下落。甚至,有几个太学生有意无意的挡住道路,似乎想要掩饰姚崇孝的居处。
只可惜,这些太学生还太嫩了,这点小动作能瞒得过那些鬼滑的大兵么,很快的,两伙人就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排开了太学生撒开腿冲过去,顺着一股子浓重的药味,轻易找到了姚崇孝的卧室外。
等他们踹门而入,却惊奇的发现,屋中竟然是人去屋空。
跟在一群大兵身后赶来的文天祥,见状长出一口气,谁知道,他还没等吐完这口气,就听一个皇城司亲兵尖叫道:“在那边——”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太学后院的墙上人影一闪,似乎是有人在翻墙出去,两伙大兵哪里肯放过,撒丫子就冲过去。
到了这个时候,由于皇城司的介入,让太学生们没了继续阻挡的信心,惟有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大兵也跟着跳上太学围墙。
可是,当两伙兵卒上了围墙后,立时傻眼了,原来,太学后院是座瓦子,此时人头涌动正是热闹,哪里去找一群逃走的人物?
见到两伙士兵悻悻的出了太学,文天祥这才真正出了口气,忽听到好友刘子俊在卧房中招呼,让他略感诧异的是,一向沉静心思缜密的刘子俊,此时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兴奋,真不知发生了什么。
来到卧房中,就见刘子俊站在一面墙前,不住的摇头晃脑,看的文天祥和史蒙卿两人都是好笑,待两人越过刘子俊看过去,一下愣住了。
那墙上竟是题着一首诗,看墨迹未干,是刚刚题上去不久。文天祥抢步上去,轻声吟哦起来:
“千锤万击出深山,
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词句很简单,表意更是浅白,可是,其中透出的悲苦和压抑,却令读到的人无不动容。
几个人反复吟哦好一阵,才听彭震龙轻声赞道:“想不到,这姚晋江倒也有些才华。”
闻言史蒙卿立时瞪视过去,笑话,姚崇孝乃是太学上舍生,肚子里没点货色,能通过三年一考,从外府官学进入太学,然后一步步的从外舍,内舍,最后考入上舍么。文天祥没做声,只是抚着墙上的墨迹,暗自为姚崇孝祝福。
不过,文天祥哪里知道,其实,当他祈福的时候,姚崇孝就在距离他不到十丈的地方躺着。现在的姚才子,全身包裹的和木乃伊似的,怎么可能跳墙而走,刚才跳墙的不过是姚家一个仆人,作为疑兵引走那伙士兵的,现在士兵离开了,姚崇孝招来了茗烟,用细弱的声音道:“快走,我们上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