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念在与她往日的夫妻情义,虽然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却仍旧没有将她刺死,也没有把她打入冷宫,而是将她降为吴妃。
吴皇后接到圣旨之后,面色颓然,她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之上。
过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道:“皇上对我始终还是有情有义。”
素梅极为心疼的看了吴皇后一眼,说道:“皇后娘娘,一切都是素梅不好。那天皇后娘娘去找万贵人的不是,倘若素梅能够从旁拉住您,也许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了。”
“素梅这件事怪不得你,要怪就只能怪万贵人。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她策划的,是她陷害本宫。如今本宫虽然已不是皇后,可是皇上始终念在我们的夫妻情分,只是把我降为妃而已。”
素梅却不无忧心的看着吴皇后,她说道:“皇后娘娘,虽然皇上只是把您降为妃,恐怕您以后在这后宫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以前您是皇后的时候,万贵人就想方设法的算计你,现在您被剥夺了皇后的位子,她又岂会这么容易同您善罢甘休。更何况那日您重重责打了她,这个仇她一定记下了。”
素梅的话炸响在吴皇后的耳边,就如同晴天霹雷一般。
事到如今,她才记起那日素梅千叮万嘱的对自己说,让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万贞儿打死。
她当时觉得甚为不忍,就饶恕了万贞儿。
可是一直到了今天,素梅再次提起这件事,她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
在这宫中她不犯人人也会犯她,尤其是万贞儿这般满腹心机、心如蛇蝎的女人,倘若她养好伤后出来,到时候会不会新仇旧恨一起同吴皇后算呢?
吴皇后面色有些惨白,她对素梅说道:“素梅也许你那日说得对,我不应该放了万贵人。”
素梅见吴皇后的情状十分可怜,便摇了摇她的胳膊,说道:“皇后娘娘,事到如今也不必想这么多了。皇上对皇后娘娘始终还怀有情分,并没有对皇后娘娘赶尽杀绝,从此之后我们一定要在这宫中小心翼翼的做人,千万不可行差就错。只要我们步步为营,就是万贵人想害我们也不一定能够有机会,娘娘我说得对吗?”
吴皇后“喃喃”的说道:“素梅你说得对,以后这皇宫之中就剩下我们主仆两人相依为命了。”
后宫之中风波骤起,黄河决堤,洪水泛滥,这一切都让朱见深忧心不已。
李贤悄悄告诉简怀箴,说朱见深曾多次在朝堂之上走神。
简怀箴觉得事到如今有必要同朱见深好好谈一下了,于是她便来到乾清宫。
朱见深听小太监回报说简怀箴来了,他满脸灰心神色,摆手道:“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你让皇长公主先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简怀箴已经走了进来。
简怀箴的目光触上朱见深满是忧伤的目光,她对朱见深说道:“皇上,你可是在为黄河决堤、百姓民不聊生一事而烦闷不已?”
朱见深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忧虑,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皇长公主来了。”
简怀箴微微一笑,说道:“我来见皇上,便是想同皇上谈一谈黄河决堤和最近后宫之中发生的这些事儿。”
朱见深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他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事到如今这两件事还有什么好谈的。黄河决堤一事我已经交于李贤去办理了,希望他能在短期之内尽快筹到银两,到时候黄河周边的百姓就有救了。至于后宫的事儿我更不想谈。”
简怀箴微微沉吟,忽然问道:“皇上你曾经爱过皇后吗?”
朱见深没有想到简怀箴忽然会抛来这么一个问题,他眼中的震惊顿时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他有些疑惑的望着简怀箴,眼中的迷惘加深了几分。
他半天才摇了摇头,说道:“朕不知道。”
简怀箴缓缓说道:“人常说日久生情,有时候我们是不信的,可是事实上我们却也不能否认。方才我问皇上是否对皇后情愫暗生,皇上虽然没有说是,却也没有否认,难道皇上在心中对皇后一点情愫也没有吗?”
简怀箴的话在朱见深的心中掀起了重重的涟漪,他转过脸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简怀箴望了他一眼,笑道:“皇上,其实这件事如今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不管皇上对皇后如何,皇后对皇上是全心全意的。不管皇后有没有做过错事,那些事是不是皇后做的,更不管外人怎么看待皇后的,皇后对皇上却是忠贞不二,皇上无论如何请记住这件事情。”
朱见深的眼中多了几丝疲惫之色,他望着简怀箴茫然道:“皇长公主为何忽然来乾清宫之中对朕说这些?”
简怀箴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后宫的事儿让你在朝堂之上也打不起精神来,本宫也都听说了。正好现在又遇到黄河水患,本宫知道皇上心中想必忧虑不已,所以本宫所以来劝劝皇上。”
朱见深的眼神有些涣散,他摇了摇头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你不知道。”
简怀箴却气定神闲的点点头,她说道:“我什么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我经历了的事情比你经历的事情要多很多,有什么要的风浪我没有经历过,我又有什么事情不知道。你和皇后的事情,事到如今本宫也不想多说。只是如今皇后被降为吴妃,想必她心中甚为郁结,皇上也不要冷落了皇后才好。”
“难道事到如今我还能对她好吗?”
朱见深说着,他的嘴唇紧紧的抿着,重重的一拳击打在宝座的靠背之上。
简怀箴的话沉肃有力,她说道:“皇上,如今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当然应该对皇后好。你如此苦恼不堪,更多皆是因为皇后的原故罢了。本宫阅人无数,这些事儿还是知道的。”
朱见深眼底有些血红,他摇了摇头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有些事儿您不知道。”
顿会儿,简怀箴却很从容的说道:“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心中不喜欢吴皇后,皆是因为你喜欢唐惊染的原故,本宫说得对吗?”
简怀箴的话如同重重的一记重锤敲打在朱见深的心中。
他往后退了几步,连声道:“皇长公主您怎么知道?”
简怀箴只是温和的笑着,她说道:“本宫的确知道。可是皇上你记得一句话吗?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如今吴皇后却是你的眼前人,而惊染是遥不可及的。皇上要想同惊染在一起不仅要过周太后和钱太后这一关,还要过朝廷大臣的一关,还要过本宫这一关,还要过天下臣民悠悠众口那一关,皇上你觉得这件事有可能吗?最重要的是皇上喜欢惊染,惊染喜欢皇上吗?”
简怀箴的话让朱见深觉得十分震惊,他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望着简怀箴眼底有很深的迷惘之色。
“皇长公主,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简怀箴从容的说道:“皇上,本宫只想告诉你惊染如今是美人如花隔云端,可是吴妃却是深深切切的在你眼前的。如果你不好好珍惜她,将来你一定会后悔。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皇上你不要去怀疑任何人,也不要去怀疑吴妃。你仍旧像从前那样待她,她心中一定会感激皇上。皇上心平气和之后,处理黄河水患的事便也不会那么劳心劳力。”
简怀箴的话让朱见深觉得微微有些惊愕。
首先他没有想到简怀箴竟然知道他喜欢唐惊染的事儿,再者他更没有想到简怀箴竟然会劝他对吴妃好,但是他的神色很快就平静下来。
他望着简怀箴重重的说道:“皇长公主,您今天跟我说的话我全都记下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一定会对吴妃好的。”
简怀箴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她的笑容就像三月里的春风一般的和煦。
她对朱见深说道:“皇上既然知道怎么做,那本宫也就不再为这件事情忧心了。皇上先忙你的政务吧,哀家也自回万安宫中了。”
说完,不等朱见深挽留,简怀箴径自走出乾清宫中。
到了宫门之后,她回头望过去,乾清宫正门前的匾额上挂着的金色匾额闪闪发光,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乾清宫”。
那个烫金大字便像是炽热的阳光一般,让简怀箴的一颗心也变得温暖起来。
简怀箴劝过朱见深之后,朱见深只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黄河水患的事而忧心、而烦闷,可是同简怀箴谈过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吴皇后在自己心目中有这么重的地位,他忧心多半都是因为吴皇后的事儿。
虽然如今吴皇后只是一个普通的妃子,可是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对她好。
他见到吴皇后的时候,她是那般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虽然不是十分漂亮,可是为人却十分贤德,对自己也一心一意。
就像简怀箴说的在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所有的事是她做的之前,谁也不能说这些事情就是她做的,他必须要对吴皇后好。
因为是那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点醒了朱见深。
是夜,朱见深便去坤宁宫中探望了吴妃。
原本两宫皇太后下了命令,命令吴妃移出坤宁宫。
朱见深去探望她之后,见她是非常憔悴不堪,便对她说让她可以暂住在坤宁宫中,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坤宁宫历朝历代都是皇后的居所,朱见深既然不肯让吴皇后移宫,那么说明在他心中吴皇后仍旧是他所认可的皇后。
朱见深去探望吴皇后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万贞儿耳中。
万贞儿得到消息后,不禁拍案大怒,她咆哮道:“这吴皇后实在是太过分了,以前的时候她是皇后,可是如今出了这么多的事儿之后,皇上仍旧对她恩宠不减。她资质平庸,拿什么跟本宫比?”
万贞儿越说越生气,甩起衣袖把桌子上的青花瓷花瓶和碗碟摔了一地。
陈嬷嬷在一旁阴森森的说道:“娘娘,事到如今您在这里发脾气又有什么用呢?倘若发脾气能够解决的了问题,当初我们又何必定下那么多计谋去算计吴皇后。”
万贞儿听陈嬷嬷冷言冷语,不禁瞪她一眼说道:“事到如今,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陈嬷嬷“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皇后娘娘,奴婢在这宫中呆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只要娘娘信任奴婢,奴婢当然有办法。”
“好,那你告诉本宫本宫应该怎么做。只要你说的法子能够对付得了吴妃那贱婢,本宫一定重赏于你。”
陈嬷嬷的面上顿时多了一层阴恻恻的光,她说道:“这件事儿其实说起来并不难办,如今吴妃失势,这整个后宫之中对她最满意的除了娘娘您,还有什么人?”
万贞儿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她想了想,转而问陈嬷嬷道:“你说的是周太后?”
“对。奴婢说得正是周太后,如今周太后对吴妃非常不满。倘若娘娘能够在周太后面前说几句,相信周太后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吴妃的。”
“哦?那你觉得本宫应该同周太后说什么才好?”万贞儿瞥了陈嬷嬷一眼,试探的问道。
陈嬷嬷哈哈的大笑起来,她说道:“娘娘,这件事您当然不应该来问我,您是娘娘,您聪明颖慧,这么小的小事怎么能难得到您。到底是怎么和周太后说,您比奴婢清楚。”
万贞儿的目光也变得有些阴沉,她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你说得对,本宫一定要同周太后说道说道。”
说完,万贞儿便在黄花梨紫檀木椅上坐了下来,静静的深思。
她沉思了很久,才对陈嬷嬷说道:“走,我们去延禧宫给周太后请安。”
“是。”
陈嬷嬷响亮的“应”了一声,便跟在万贞儿身后走了出去。
主仆二人很快来到延禧宫,万贞儿口称向周太后请安。
周太后最近因为后宫的事儿很不待见吴妃,但是对万贞儿也说不出有什么好感。
如今她听说万贞儿来给自己请安,便摆了摆手对宫女说道:“不用了,你就说哀家身子乏了,让万贵人先回去吧。”
小宫女出来之后,就如此这般的对万贞儿说了一遍。
万贞儿吃了个闭门羹,心中很是不服,她描成烟青的睫毛微微颤抖,心里在算计着什么。
想了一会儿,她便对小宫女说道:“你就去同周太后说,说本宫有重要的事情求见太后。倘若太后不见本宫,她一定会后悔的,这件事情关系着皇上的性命安危。”
小宫女闻言大惊,脸色惨变,忙重新回到延禧宫中向周太后把万贞儿的话转述了一遍。
周太后听完之后,脸色阴晴不定。
她想到万贞儿到底搞的是什么鬼,为什么会说有重要的事情会与皇上的性命有关,难道真的像她说的这样?
周太后想来想去都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见万贞儿,她总觉得万贞儿所说的话太过于浮夸。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有事情就跟皇上的性命牵扯上关系呢,这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可是如果不见万贞儿,倘若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皇上岂不是有危险了。
她正犹豫的时候,小宫女在一旁旁敲侧击道:“太后娘娘,事到如今无论如何请您还是见一见万贵人吧。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皇上当真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就追悔莫及了。”
“你胡说什么?”周太后恶狠狠的瞪了小宫女一眼。
“皇上会出什么事儿,皇上要是出了什么事也是给你诅咒的,到时候哀家让你好看。”
小宫女本是一番好意,想劝说周太后,没想到反而被周太后痛骂一顿,她顿时吓得噤声不敢言。
周太后虽然怒斥小宫女,可是她心里也觉得小宫女说得其实是对的。
于是,她便对小宫女招了招手,吩咐她道:“你让万贵人进来吧,就说哀家肯见她。”
于是,她小宫女重新出去,对万贞儿说道:“启禀贵人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进去。”
于是,万贞儿便拎起裙襟,跟着小宫女走了进去。
她走到延禧宫中之后,周太后早已经在正殿之中坐着等她了。
见到周太后,万贞儿连忙跪下去口称:“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太后也不叫她起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说有重要的事情来跟哀家汇报,还说这件事关系着皇上的性命,到底是什么事儿?万贵人你最好不要同哀家拿这种事开玩笑才好,你知道哀家最重视的人就是皇上。”
万贞儿见周太后说得十分严厉,心中惊惧,她知道自己的这个谎撒大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定了定心神,说道:“太后娘娘,奴婢来求见太后娘娘的确是有重要的事儿,这件事也关系着皇上的安危。”
“哦?到底是什么事儿?你且说来听听。”周太后慢吞吞的说道。
她边说着边打量着万贞儿的脸色,看她是不是在说谎。
万贞儿此时此刻表现的十分镇定,她缓缓的说道:“启禀太后娘娘,这件事不仅关系着皇上的安危,也关系着被降为吴妃的皇后。因为最近宫中出了这么多事儿,奴婢又失去了奴婢的孩子,奴婢心中一直很是怨怼,便命人出宫去测了个字。京城中的神算子说,说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吴妃的生辰八字同皇上的生辰八字相克所致,才导致宫中出了这么多的血案。倘若不把吴妃迁出宫去,到时候血案还会一件又接一件的来。”
“哦?有这回事儿?”周太后望着万贞儿。
周太后虽然做事比较冲动,又比较虚荣、爱面子,但是她并不傻。
她听万贞儿这么说,心中早已经明白了,十之八九认为是万贞儿借机在打击吴妃罢了。
想到这里,她便抚了抚衣袖说道:“贞儿,你曾经跟了哀家那么久,到如今居然来同哀家耍心机。难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哀家会不明白吗?”
万贞儿听周太后这么说,顿时脸色吓得发白,她忙行礼说道:“太后娘娘,奴婢便是有九条命也不敢在您面前胡说八道。倘若您不信,您可以询问陈嬷嬷。要是您再不信,奴婢可以派人出宫去,把那神算子请进宫来,太后娘娘可以亲自与他对质,奴婢是托坤宁宫的古冷意出宫本奴婢去算的。古冷意古公公乃是吴妃娘娘的人,他对吴妃娘娘忠心耿耿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又怎么会诬蔑吴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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