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老疤也是老混混出身,这时已是明白过来这次怕是踢倒了铁板上,反应过来之后,他就不再叫唤,束手就缚的同时,口中犹自连连道:“万爷,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庆老疤的叫唤贺班头直当没听见,他的眼神一直是着落在范铭身上的,一家烟火勾栏之地开张能请动转运使亲临,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他可是清楚地很,而今这事儿就发生在范铭面前,万一他心里不平地在转运使大人面前上点眼药,这可真够人喝一壶的。
“庆老疤,你冲我叫唤什么”,随口撂了一句后,贺班头几步走到了范铭面前,“范录事,你看这……”。
混混与公差之间的勾勾扯扯自古不绝,贺班头那一句厉喝庆老疤清清楚楚里边儿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这厮倒也光棍儿,见势不对居然就此带着锁链往前走了几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官人大人大量,还请原谅小的这一遭,小的给你磕头赔罪了”,嘴上说着,庆老疤作势就要往下跪。
见状,向前走了两步的范铭微微一笑间猛然挥出手去,随即便听“啪啪”两声脆响,庆老疤脸上已多了十道醒目地指头印。
“蛇有蛇道,鳖有鳖道,这两耳光不为你来捣乱,是为教你说话要积点儿口德”。
不说贺班头等人,便是阮阮也没料到看来斯斯文文地范铭说打就打这么干脆,众人瞩目之中。再没看庆老疤的范铭转过身来道:“贺班头,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边儿,不等范铭说话,贺班头已先自开了口,“打地好,这些个泼皮就是欠揍。不过范录事你也犯不着为他们生气,就是你刚才那句话,蛇有蛇道,鳖有鳖道。这些个混子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规矩我懂,随喜钱园子里也是早就备好的,就在刚才,我姐姐还在行价地基础上给加了三成”,范铭摇摇头,“可惜呀,庆老疤要的不是钱。他就是要进去,市井里可没这个规矩。贺班头,这里面的意思可不简单
一听这话,贺班头脑袋都要炸了,老子今个儿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偏就是我留在了衙门。
范铭这话一说,贺班头比谁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问题是隔壁明月阁那几家后台也他娘的硬扎。他一个小小的巡查还真是得罪不起。查也不好交代,不查现在就过不去,现在的贺班头活活的就是一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没路。
见贺班头眉头皱地紧紧,范铭有意沉吟了一会儿后接续道:“做生意就是个和气生财,这斗来斗去的最终谁也别想闹个好
“对,范录事说的明白,俗话里说。两虎相争还必有一伤。更别说这牵扯的还是讲究个和气生财的生意”。
“嗯,贺班头此言深得我心,这些人到底谁指使来的我就不问了,不过……”,刚刚松劲儿的贺班头一听这话,心里猛然又是一揪,“不过什么?”。
“不过眼前这些人却不能轻易地就这么过了”。
“范录事放心,就你不说。我也轻饶不了这群王八蛋”。咬牙切齿的贺班头见范铭不为所动,遂跟着问了一句道:“那范录事你的意思是?”。
“这些人今个儿进去。改天从衙门里出来的时候,不拘是废手还是废脚,总之都得是个残废”,迎着贺班头猛然瞪大的眼睛,范铭缓缓声道:“贺班头,我不想惹事,但也总得让人知道我不怕事,既然敢寻上门找茬子,那就得付出代价”。
这句说完之后,范铭正肃着脸色向贺班头拱手一礼道:“贺班头,拜托了”。
“这……这……”,贺班头看着向自己拱手为礼的范铭,心里真是有些发凉,这他妈还是读书人出身的文吏嘛!
贺班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说话,范铭也就不说话,一时间两人竟是就此沉默的僵持住了。
眼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离转运使大人到的时间也越来越近,贺班头最终只能咬牙道:“好,就按范录事说地办”,在牢子里把这些个混混弄废了有的是办法,只是牵扯的人太多,这就少不得要打点花销,情势逼到眼前这一步,贺班头也只能咬牙认下这笔冤枉花销了。
“多谢贺班头”,范铭一笑为谢,“这次给贺班头添了这么大麻烦,晚上宴客之后本园自有一份随喜表示,多虽然不多,置办套三进两厢的小院子却是够的,还望大人莫要推辞才好”。
靠,有这话你早说呀!这么些钱用于打点之外还颇能剩下一笔,贺班头现在真是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了,自打刚才那事发生之后,点出背后有人指使的范铭,然后又说不追究的也是他,继而又要把庆老疤这些人都给废了,等自己万般作难地定下主意后,他又整出这么句话来,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地功夫,贺班头又犯愁又欢喜的经了两个轮回,可真是被搓.捏的不轻。
定下心思之后,再看看脸上淡淡笑着的范铭,贺班头无言的摇了摇头。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得罪不得呀……
园子门口的事情紧急处理完后,时间也到了酉时三刻,随着第一辆华丽的马车远远驶来,清和明上阁楼正式开业了。
“没事,真的没事。生意?那有那么多生意啊,这次就是专为答谢列位对本司的支持,因设此宴。没生意打不起精神?赵兄,本司虽然没组织生意,但今天到的可都是本路大商家,大家自己之间也可以互通有无嘛,这不就是生意?好好好,请,里边请”。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随着一辆辆华贵的马车驶来,范铭俨然化身成了一只陀螺,与阮阮一起不断的寒暄,绍介,嘴里翻来覆去说的最多的就是上面几句。
近半个时辰的迎客寒暄下来,范铭直觉全身是腰酸背疼腿抽筋,嗓子都开始冒青烟了,尤其是两颊上的肉因为笑的太多,都有些木了。
正在范铭忙里偷闲的抽空活动腿脚时,又一辆双大食名驹拉着的全楠木马车到了。
“人都说宴会时候到的最晚的就是身价最高的,这话果然半点不假”,见到这辆马车,范铭笑着迎了上去,“任兄,你来的何其晚也!”。
“就这还是紧赶慢赶的”,跟着赵武东从车里下来的还有一个京师的香料商,为两人介绍过后,赵武东笑着问道:“距离上次之会没多少时候吧,阿铭又有什么好生意了?”。
“怎么一见面都是这句”,范铭苦笑着摇了摇头,复又将那番话说了一遍。眼瞅着人也到得差不多了,范铭向同在门口迎客地阮阮交代了一声后。便亲陪着赵武东向院内走去。
刚进大门没多久,便见那同行的香料商动了动鼻子,一脸讶色道:“鸡舌香?”。
范铭笑答道:“金兄好眼力,园子里用的熏香正是来自南诏的上品鸡舌香”。
赵武东豪富出身,自然知道这鸡舌香乃是熏香中最为名贵的一种,其价值恰似绸缎绫罗中的单丝罗,说一句寸香寸金也不为过。“这家清和明上阁好大的手笔!”。
“你们谁不是万贯家财,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的,我敢怠慢?”。范铭嘴里笑说着,心下却是颇有几分自得,“屋里看看吧,清和明上阁别的不敢说。若论环境布设之考究,路府第一这四个字尽是当得起”。
走进阔大地正厅,赵武东刚一进门便觉得眼前一片光辉灿烂,别的不说,单是厅中那八架九龙闹海的大型灯树,一看其精致的做工便知乃是出自帝都将作监中地精品,就不说这八架灯树值多少钱,单是灯树上那一支支大放光明的红烛,便已先为整个大厅彰显出一片华贵的气象。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这是中唐时的一首名诗,诗从侧面写出了彼时蜡烛的珍贵,“日暮汉宫传蜡烛”,唐诗里素好“以汉代唐”。在唐时,在当下,蜡烛极为珍贵,日常里能用得起的多是王公贵盛之家。普通百姓除了在洞房花烛的喜日子之外,平日里根本无力问津。而眼下这正厅里,八架灯树上几十近百点的光芒竟然点的全是蜡烛,只此一点便已先声夺人。
跟烟气极大且又昏暗地油灯比起来,蜡烛的光芒明亮而稳定,正是这八架灯树将整个大厅照耀的亮如白昼,而明亮的烛光及三转的走马灯又将屋内各样器具的精美加倍地呈现出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那金姓香料商啧啧赞叹的同时,赵武东也轻轻的点了点头,范铭所言却非虚妄,这清和明上阁别说是路府第一,这般的环境布置便是搬到帝京汴京。也是能排的上号的好地方。
与这豪美华奢的环境相衬的是。厅中的男客们皆是大腹便便,一身地珠光宝气。而在其间作陪应酬的女子们也是衣衫精美,最难得的是这些妙龄女子容貌虽然不一,但她们身上却无一例外的透出温婉高贵的仕女气度。
豪商云集,仕女风流,大厅里的一切悄然营造出一种莫可名状地气氛,直使赵武东感觉自己似是一脚迈进了一个不同地世界,与外面,与平时生活中截然不同的世界。
“二位,请吧”,范铭话刚出口,厅中已有人注意到他们当下便有商贾前来寒暄见礼。
这些人与赵武东见礼过后,几乎无一例外地向范铭打探起他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好地方。
“范录事,亮个实底吧,这清和明上阁的老板究竟是谁?好大的手笔呀”。
“是,段兄说的好,这地方每一件器具从大到小,竟然样样件件都是个中极品!以前也觉得隔壁快活林的明月阁气派,但今晚再一看这清和明上阁,明月阁还真是不行了”。
“这是好事嘛,再遇着京师或者是江南商户来谈经济营生的时候,咱总算不用犯愁往那里安置了,他娘的,想想以前,脸面上还真是不好看”。
这黄姓商贾此言一出,顿时引得附和声一片,京东西路毕竟荒僻,比之三都及江南地方确实是差了一些,这种综合性的差距反映在各个方面,譬如接待之所就是其中一例,往日里那些三都及江南来的商贾们为此没少表现出优越感来,只把本路商贾们郁闷的够呛,大家都是有钱人,有钱人讲究的可不就是这个。
你一言我一语的非议了好一阵儿三都及江南客商们后,众商贾慢慢就将眼神集中到了范铭身上。
“列位,此处清和明上阁的老板便是适才在门口迎客的阮阮姑娘”,见众人面有不信之色,范铭无奈的笑了笑道:“说起来,这位阮阮与某份属姊弟,今后还望列位看在我的面上,能多多惠顾本园”。
他这句话一出。顿时引得众人轰然一笑,“难怪”之声四下而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