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嫔假意提醒道:“什么师太,这位是天王新立的阮修容,备受恩宠,这宫里头也就她敢如此特立独行。”她说完,便掩口胡卢,瞥了一眼我身后的宇文邕,眉尖轻挑,“哟,鲁国公也在这儿呢?真是凑巧。”
此处是前往御花园的必经之路,想必是张贵嫔正陪着那几个贵妇赏菊,瞧见我的头发,实在忍不住想要来挖苦两声,又怕给自己惹麻烦,便拉着几名贵妇过来,假他人之口。
我实在没兴趣和她惩口舌之快,干脆遂了她们的心愿,摆弄了两下我的短发,“我可不是特立独行,这个,是天王惩罚阮陌的任性。娘娘要笑就只管笑个痛快吧,反正天王也是想以此惩戒,若旁人不指指点点,不就没效果了?”
张贵嫔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原本期待的快感,倒像是一下子发挥不出来了。
宇文邕眉头一皱,忍不住就拨正我,“皇嫂,这宫里有谁敢指指点点?我去告诉大皇兄,把那人的嘴巴给封了。”
他当着张贵嫔的面对我示好,又不经意地把宇文毓抬出来,自然是想让那几个不知深浅的贵妇闭嘴,免得被张贵嫔当枪使了。
可是张贵嫔被宇文邕这样一反驳,脸顿时就拉得好长,“鲁国公,此言差矣。宫妃私自离宫本来就是大忌,天王罚阮修容削发带刑,责令鲁国公早日离宫,已经是法外开恩,怎么鲁国公非但不吸取教训,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张贵嫔的嘴巴实在是令人生厌,与她一起的两位贵妇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欺负宇文邕无权无势,也炮轰起来,“鲁国公今年也十六了吧。这宫里头的规矩多少也该知道些。到底是叔嫂有别,鲁国公难道不该注意些?”
“俗语说,长嫂如母,皇嫂她身子不爽,做弟弟的,理当护送。更何况邕略懂医术,该费心的时候总该费心的。”宇文邕并不惊惶,轻描淡写地回复着。
张贵嫔面色不佳,旁边的贵妇被宇文邕堵了一下,更加不满道:“长嫂?鲁国公到底是没怎么去太学读书的,鲁国公看来是不知道,不是谁都可以被称作皇嫂的!”
张贵嫔的脸色才稍稍恢复了些,就听见背后传来宇文毓的声音,“弥罗突想怎么叫就由着他吧。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我听到他的声音就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就往离他远的地方挪了挪身子。不明白这个家伙怎么就变成了一缕幽魂,随时出现,阴魂不散。
宇文毓的话,贵妇自然是不敢反驳,但多少也留了些许不快在脸上。张贵嫔本就含了一肚子气,鉴于前车之鉴,于是旁敲侧击道:“天王如今贵为天子,上行下效,这皇家的规矩怎能无视?俗话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该讲究的时候,还是得注意着些,鲁国公与阮修容叔嫂有别,古人云,嫂叔不亲授,长幼不比肩。这瓜田李下的,难道鲁国公不该避嫌?阮修容才被天王削发代刑,难道就不该检点?天王,不知妾身说得对不对?”
“张贵嫔说得对极了,不过,朕也记得,王子诸公的教授,乃是太学太傅的职责,后宫妃嫔宫女统领之事宜,朕也全权交给了独孤贵妃代管。张贵嫔好好陪两位夫人游玩便是,你操得是哪门子的心?”宇文毓毫不客气地拆了张贵嫔的台。
张贵嫔脸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就说道:“臣妾好歹也是个贵嫔,难道连叮嘱修容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宇文毓斜睨了张贵嫔一眼,忽而笑了,“经你这样一说,朕倒是想起了一桩事来,天子立六宫:有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内治,这是古制,今大周的制度效仿周朝,又兼并晋魏之制,实在有些混乱不清,朕一直觉得,该好好整理整理,省去冗繁。”
张贵嫔不大明白宇文毓此言的目的,下意识地问道:“天王想如何整理?”
宇文毓道:“大周国新建,后宫实在不宜过大,朕打算只设三夫人六嫔,再无其他,以示朕勤政决心。正如张贵嫔你所说的,要做好这表率才行。”
“三夫人和六嫔?再无其他?”张贵嫔跟着重复了一声,立马就明白过来了。宇文毓这是变着法子要给我晋封。本来我数日之间,就连跳数级,若要再晋升,暂时又没什么理由,不免与礼法冲突,自然没那么容易。
本来依着从前的规矩,我的级别比张贵嫔尚差一截,可是如今,倘若宇文毓真的这样一改,什么修容、修仪都将荡然无存,一夕之间,我就将同她平起平坐了。
张贵嫔的脸都黑了,她这一“好意”提醒,却不知到头来还是又便宜了我。宇文毓对张贵嫔说道:“张贵嫔对于朕这个提议感觉如何?”
他这番问话,就像是在张贵嫔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她讷讷地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但她的眼睛却看向了我,水波不惊,却又像针尖一般。自徐贵妃入冷宫后,她颇有兔死狐悲之感,今日宇文毓对我的偏袒和示好,恐怕更加剧了她这种感觉把。
宇文毓大大方方地令宇文邕送我回宫去,当着众人的面,认可了宇文邕的行为。他自始至终并没有看我一眼,但他的示好实在太明显。他怕张贵嫔找我麻烦,索性把我的品阶晋封到和她一样,但这样一来,他要放一个贵嫔离宫的难度不是比一个小修容的难度要大了许多吗?
我有点看不懂宇文毓的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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