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这地方的秋收,分成两部分,一个是麦秋,主要就是收麦子和亚麻,另外到了九月末,就是大秋,苞米、黄豆、土豆、高梁之类,全都要颗粒归仓。
麦秋时节,学校也放假三天,小娃子们也都跟着上地,别的活干不了,挎着小筐捡麦穗啥的,还是可以胜任的。
早上三点半,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出来呢,生产队的破铁桶就敲响了。壮劳力都拎着镰刀,夹着磨石,开始上工。
收庄稼,有时候就是抢庄稼。就比如说小麦吧,要是赶上连阴雨,一下五七八天的,麦粒在麦秸上就能发芽,根本没法吃。
就算是割完了也不能掉以轻心,一捆捆的麦子码在地里,慢慢上干,这时候赶上涝套雨,小麦照样生芽子。
不过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社员们出屋一瞧,亮瓦晴天的,一丝云彩都没有。而且早晨起来,天气比较凉快,干活不遭罪。
到了地里,一组一组分派任务。通常情况下,人员都搭配开,实力比较均衡,毕竟人和人之间,能力上还是有差距的。
生产队干活,譬如铲地和割地之类,每一组都有打头的,通常干活最地道,手把也最利索,在前面领着。其他人都以他为标准,不能落后太多,否则就被笑话了。
唰唰唰——辽阔的麦田里面,只有镰刀割断麦茬发出的声响,虽然单调,但是却又无比欢快,因为这是丰收的乐曲。
干到早晨七点多钟,妇女们就把饭菜送到地头,而那些小娃子,也都到了,一片片整整齐齐的麦茬,够他们捡一阵子的了。
早上的伙食也不能糊弄,割地是重体力劳动,肚里没食可不成。大水桶里面装着金黄的小米饭,一粒是一粒,不粘不黏,米香浓,有嚼头。
菜是新下来的豆角,里面还有大片腊肉,放点粉条,一人一大勺子。豆角翠绿,粉条红呼呼,看着就有食欲。
当然还少不了咸菜,因为是重体力劳动,这时候又正是盛夏,不干活还一身汗呢,老百姓说得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大致就是这种天气,所以必须多补充点盐分。
吃饱饭抽袋烟,就连不少小媳妇也都叼着大烟袋,这也是东北的一大特色,大姑娘叼着个大烟袋嘛。一般时候,都是从娘家陪送过来的。
趁着这难得的休息时间,大伙一边磨刀,一边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不可避免的,有人扯一些少儿不宜的笑话,引来一帮老娘们的围攻,都是常有的事。
而那些小娃子,也都开小差,逮蚂蚱,抓蝈蝈,先玩够了再干活。农村的娃子,都有一手编蝈蝈笼子的手艺。田大康领着八大金刚,用镰刀头把麦秸割下来,表面的皮子清理掉,然后编出一个方形的底座,上面就用麦秸拧成一层一层的笼子。麦秸不够长,就大头接小头,穿插起来,一直扭到顶,一个金**的蝈蝈笼子就成了。
娃子们在一起还比赛呢,看谁拧得快,当然,最慢的是明明,她的眼睛看不见,还真不适合做这个。
不过有田大康在,一切就不是问题。他拧成的第一个笼子,就直接塞到明明手里:“哥给你抓蝈蝈去,然后挂到房檐子底下,天天叫。”
明明的小脸上立刻露出小酒窝:“富贵哥哥,你真好——”
旁边的三光子有点看不过去,揪着嘴唇子说:“富贵蝈蝈,你真好——”
娃子们大乐:“哈哈,富贵蝈蝈,富贵蝈蝈!”然后,都撅起嘴唇子开始打嘟噜,这个就是模仿蝈蝈的叫声——其实是翅膀摩擦发出的声音。
“你们也别臭美,明明的年纪最小,都管你们叫蝈蝈——”田大康立刻奋起反击,一时间,全是一片蝈蝈声。
“这帮臭小子,就知道抓蝈蝈,麻溜干活去,要不然鞋底子伺候!”老支书一声吆喝,大伙重新开工。小娃子们也都挎着小筐开始捡麦穗,一个个腿脚麻利,不大一会就把割完的麦地都拣了一遍,然后把手里的小筐一放,全都到地头抓蝈蝈去了。
天越热,蝈蝈叫得越欢,最显眼的是红色的,趴在绿叶上面很打眼,娃子们称之为火蝈蝈;还有绿色的,躲在草丛里不容易发现,这个叫草蝈蝈;除此之外还有豆蝈蝈,个头比较小,最愿意呆在黄豆地里,浑身翠绿,娇小可爱,叫声也跟前两种不同,比较轻柔,是女孩子的最爱。
娃子们一个个手疾眼快,抓蝈蝈都是一把好手,很快都各有收获。田大康抓了一只大肚子的火蝈蝈,塞到笼子里面,跟明明描述一下,立刻就取名为大肚将军。
只有八叉子笨手笨脚,半天也没抓住一只,倒是有不少蚂蚱在他眼前乱蹦,弄得眼花缭乱。最后,索性将杂草全都扑倒,然后在草窠里面翻找。
“哈哈,抓住一只带刀的!”八叉子欢呼一声,在草丛里面捏出一只绿色的蝈蝈,跟其它蝈蝈不同的是,这家伙的尾巴后面有一个跟身体差不多长的东西,还真像是一把战刀。
“这个不会叫,养着没用。”三光子过来看了一下,立刻给它定性。
八叉子却舍不得撒手:“俺这个带刀,比你们的都厉害,不信就斗斗!”
“能斗起来才怪呢,俺们抓的这些会叫的,都是公的,你那只是母的,**后面的长东西就是产卵用的。”田大康在知识储备上当然要比他们丰富。
“母的最烦人,不要!”八叉子把手里的蝈蝈又扔回草丛,然后就看到七仙女叉着腰,鼓着腮帮瞪着他。
八叉子连连摆手:“俺没说你——哎呦,别揪耳朵啊——”
娃子们正闹得欢呢,就看到顺着地头,大步流星来了几个人,领头的竟然是田玉柱。只见他一边用草帽在脸上扇呼,嘴里一边嚷嚷:“队长叔,报告你一个好消息,有知识青年来咱们村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