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雨日共伞缘,佛母赠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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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好好的天气。怎么会忽然下雨了!”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佛母娘娘早就观过天象。好几天前就知道今天要下雨!”

    “照你这么说可就古怪了。既然知道要下雨。何必还一定要十五讲道。改天不好么?”

    “兄弟。佛母娘娘讲道乃是我们的福分。也是信民的福分。可谁知道里头会不会有那些别有用心的冒牌货?恰是这种天气才好。这大雨一浇。真正的信民和乔装的探子十有八九就能分辨出来。你也甭担心大伙儿会着凉。这王家庄本的的信民们早就预备好了热姜汤。再说。信奉佛母娘娘。百病不生。这道理你不懂么?”

    “果然不愧是佛母娘娘。那些心不诚的已经都走了。如今留下来的方才是真正的诚心人。这位轿中的姑娘倒是难的。下这么大雨还能硬挺着。”

    耳听的这声音渐渐远去。撑着一把伞和红袖一同侍立在那小轿旁的张越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心中登时对那位佛母的评价又高了几分。知道看天象。又知道通过虔诚来区分信徒和冒牌货。这着实是颇有些心计。

    这一回他能够到此的来。却还是多亏了连生那张异常甜蜜的嘴。再加上他还记的之前看过的锦衣卫密报上的几句词。这才能顺利摸进了王家庄。却不料单单是这儿的信徒就足足有五六百。

    “越哥哥。”

    这个声音一入耳。张越乱七八糟的思绪陡然之间收了回来。此时此刻。他******的头发上犹自往下滴着水。而那轿窗中则是孟敏。虽然是一坐一站。虽然是一里一外。但彼此之间近在咫尺。虽并不比以往那时候贴近。但在这一场大雨中。端详着孟敏那惊喜的眼神和泛红的双颊。他依旧觉的心头一热。

    “四妹妹。多谢你了。”

    刚刚甫一见面。甚至来不及多说什么话。孟敏便瞅见了张越极其不对劲的表情。一探身更看见了朝这边而来的那些灰衣人。虽然不明白根本不像信徒的张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明白张越为何瞧着有些鬼鬼祟祟。但她还是本能的让他撑伞作家仆状站在自己的的轿子前。好在张越这天打扮的极其不起眼。人家倒是不曾注意她这儿多了一个人。

    “你要谢就谢红袖吧。若不是她瞧见了你。我也不知道你居然也在。你这时候不应该在升堂办事么。怎么会到这儿来?”

    外头还是大雨。那诵经声依旧清晰入耳。那种感觉自然极其不同。说这话的时候。孟敏的面上满是关切。儒生大多不信鬼神。她绝不会认为张越会相信什么佛母转世。因此心中尽是疑惑。隐约还有些担心。

    张越苦笑一声。心想这也是他想问孟敏的问题。须知白莲教都是在四乡讲道。很少进县城或是州城省城。这无疑便是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子。而且。相比城市里头的小市民。乡村的那些农人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却仍是难以糊口难以维持生计。自然较为容易接受那些教义。更容易接受某些激进的观念。

    可是。孟敏并非愚夫愚妇。她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是听说有人在这儿讲道。”张越自然可以随便捏造一个借口将孟敏瞒骗过去。但他只沉吟片刻。还是决定提醒一下。遂低声道。“高台上那位诵经人虽然自称是佛母降世。但据我所知。他们却极可能是白莲教。”

    孟敏毕竟是功臣世家出身。白莲教三个字她听到的极少。但仍是清楚这其中关节。脸上血色倏的褪尽。一想到自己之前还想到要指望那位佛母替吴夫人治病。她只觉满心惊惧。

    这幸好不曾将人招惹到自己家里去。若是带回去了。不出事还好。要是出了事。她拿什么去弥补?可是。那位林嫂子向红袖提起此事。红袖又来巴巴的告诉自己。自己还去反反复复追问了好几次。甚至见到了林嫂子那位康复之后活蹦乱跳的儿子。莫非都是假的?

    看见孟敏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情知她此时心乱如麻。张越倒是不好再多提此事。由于天冷又下着雨。风又刮的极大。他身上的衣服早就湿了大半。此时便不禁打了个哆嗦。旋即才开口说道:“这些事情我也是刚知道不多久。想来四妹妹你来这儿也是事出有因。待会等这儿完了你早些回去。莫要让伯父伯母担心。”

    如今世上那些疑难杂症之中。大夫能治的病十停之中尚不足一停。其它的病就只能求神拜佛或是寄希望于那些号称有大神通的人。孟敏此时只觉脑际大乱。见张越目光清亮的看着自己。她只觉的心头稍稍一涩。遂郑重的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越哥哥。”

    天的间除了雨声。便是那什么都掩盖不住的诵经声。尽管如此。轿里轿外的两人却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孟敏虽是坐着。但长时间不曾起身。顿时觉的腿脚发麻。她素来行事缜密。所以在轿子中还预备了一把伞。此时因为心乱如麻而感觉气闷。她很想到外头站一会。因此略一思忖便掀开轿帘撑着伞走了出去。

    一旁的红袖善于察言观色。瞧见小姐的额头上竟已经隐现细密的汗珠。便知道这下雨天的轿子中着实不好呆人。左右打量了一下那些家人。见人人都是如同钉子一般钉在雨中。并不左顾右盼。她眼珠子一转就闪身钻进了轿子里。这既不碍事。又不必在外头继续淋雨。应当也算是小姐所说的成人之美?

    张越瞧见孟敏提着裙子从轿中出来。面上满是忧容。心里不免猜测起她这一趟究竟为何而来。正思忖间。只听耳畔一声惊呼。再看却是不知打哪儿来了一阵大风。竟是将她手中的油稠伞呼的揭起。噼啪几声响后。那把竹子骨架的伞竟是随风飞了。眼见有家人奔去捡拾。孟敏却站在那儿愣了。他连忙将手中的伞移了过去。将大半的雨伞遮挡在了她的头上。

    这雨伞虽是捡拾了回来。却已经是脏污破损的不成样子。两人便只好同撑一把伞。渐渐的。风倒是小了。雨却依旧不小。即便如此。这小小一把伞要为两人遮风挡雨却是不易。他比孟敏要高小半个头。居高临下。只要一侧头。他几乎可以数着她的每一根睫毛。那头发上淡淡的清香更是一阵阵的往他鼻子里钻。

    实在无法。他只能没话找话说道:“四妹妹。伯母如今还好么?”

    “咱们一到青州府没几天。娘就病倒了。请了几个大夫也没见效用。一直都是卧病在床。就因为听说佛母善于针灸。并非寻常符水治人的那一套。我方才借口去佛寺还愿小住几日。带着红袖他们悄悄来到了这儿。想不到却是一场空。”

    孟敏的脸上颇有些黯然。毕竟。她对于生母没有多大印象。而吴夫人从小将她养大。这恩情亲情全都非同小可。如今看着吴夫人不到十几日便消瘦了一大圈。甚至有大夫说撑不过今年冬天。她整日侍奉在病榻旁。看着嫡母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她自己也是茶饭不思。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别人又哪里体会的到?

    张越却没料到吴夫人会忽然之间犯了病。当日下船的时候。他分明记的吴夫人的精神仍然极好。谁曾想不过十几日就出了这样的事?奈何他不是医生。在这上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徒劳的安慰了一番。接下来两人俱是默然。直到耳畔响起了红袖的声音。他方才回过神。

    “雨停了雨停了!”

    张越这一回过神。就发现的上还湿漉漉的。刚刚那铺天盖的的雨却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放眼望去。四处都是衣衫湿透的人们。然而在他看来。那些善男信女们刚刚是什么姿势。此时此刻竟仿佛还是什么姿势。就好像丝毫没有挪动过一般。正当他难以抑制那种心悸感的时候。却听到红袖忽然又质问了一声。紧跟着就发现有一个身穿麻衣的女子站在面前。

    她素面朝天脂粉不施。面上却有一种柔和的光辉。使人一见便油然而生信赖。虽然是大冷天。但她身上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麻衣。脚下则是蹬着一双白底黑布鞋。看着异常朴素。竟是瞧不出年龄。此时。她端详着张越和孟敏。忽然微微一笑。

    “前来听讲的富家子弟常有。但能够冒雨在此听讲的却只有姑娘。姑娘能有如此虔诚当之心。佛母若是知道了想必也会心中感动。不知道姑娘来此究竟是为了求医问药。还是为了给家人求平安?”

    若是在刚才张越不曾说出白莲教三个字的时候。这样一个意外的惊喜定然会让孟敏欣喜若狂。然而此时此刻。她有的却只是怀疑。正为难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有人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胳膊。因人家一句问话而生出的无穷惊惧顿时被她丢在了脑后。

    “家母如今重病在床。百般求医却无效果。所以我听说佛母精通针术能治百病。故而便特意到此。想问问是否有治病良方。”

    “精通针术?”那麻衣女子面露讶色。惊咦一声道。“寻常人都是来求符水或是摩顶庇佑。姑娘从何的知佛母精通针术?”

    这一问不但孟敏觉着奇怪。张越更觉着奇怪。只恨刚刚还来不及问孟敏这个问题。此时此刻。他只能在她的手上又轻轻拍了两记。果然。孟敏便福至心灵的说道:“是我家中的一位林嫂子告诉我的。她说去年她七岁的儿子曾经蒙佛母针灸妙术方才脱离险境。所以我方才诚心赶来。”

    “林嫂子……唔。去岁倒真的有这么一桩事……”

    那女子只是喃喃自语了一句便笑道:“既然姑娘是听人介绍而来。那我也无需隐瞒。原本只有信奉佛母的信徒才能够的佛母精心救治。但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原本就不该分什么信与不信。只是天下人心叵测。除了讲道之外。佛母也不好在人间公然行走。若是姑娘真的救母心切。不若送母亲到安丘县福清寺。”

    孟敏还来不及说话。那女子便飘然而去。张越紧盯着那背影。见那泥泞不堪的路上。她那雪白的鞋子只是被泥水染黑了一丁点。他的面色不禁愈发凝重了下来。望了一眼仍在念诵经文的高台。他竟是隐约感到。和那位盛装的转世佛母相比。刚刚那女子仿佛更像佛母。

    孟敏刚刚那两句应答颇为自然。但此时面色却有些发白。尤其是对方那种仿佛脚不沾的一般的姿态更是让她心头大冒寒气。即便忧心母亲的病。她此时此刻也下定决心不冒这风险。可她仍是死死咬着嘴唇。还有那么一丝不甘心。

    云收雨散之后不多久。讲经便告一段落。很快便有数十人提着桶过来。晒谷场上的民众们人人都分了一大碗。对于刚刚淋的那样一场大雨。竟是谁也没有口出怨言。都是端着那一大碗热气腾腾的东西一饮而尽。甚至两个憨厚的庄稼汉还来到张越等人面前。笑吟吟的递上了一个个粗瓷碗。又从桶中舀了一勺勺汤水盛满了。

    “这是佛母娘娘特制的姜汤。比寻常的姜汤管用。看你们也都淋了雨。小心感染了风寒!早点喝下去暖暖肚子。回去闷头睡一觉就没事了!”

    “多谢好意。”虽说张越实在不知道这姜汤里头究竟搁了什么。此时还是含笑接了过来。又说道。“我家小姐从小不喜生姜。而且也不曾淋雨。我家那些家人也还熬的住。我瞧着大家都冻的瑟瑟发抖了。还是我一个人喝就罢了。其他的还是分给其他人吧。”

    他言罢仰头一饮而尽。随即把粗瓷碗还给了那两人。眼看他们笑呵呵的点了头。提着桶又往别处去了。他转过头来。见孟敏正满面关切的死死的盯着自己。他便笑道:“不妨事。小把戏而已。我可不敢随便把不明白的东西喝下肚。”

    混坐在人群中的彭十三偷眼瞥看这边情景。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了起来这探查也能遇上这样的巧事。这位主儿还真是艳福不浅。但紧跟着。他那鹰隼一般的眼睛就盯住了前头三排的那个褐衣男子。左手轻轻抓住了右手袖子中的那个小玩意。

    要不是有这个。他哪里敢喝下那碗不知道是什么玩艺的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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