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的热血似乎很容易被点燃。或者说,已经到非点燃不可的地步。香槟叛卖,勃艮第叛卖,布列塔尼叛卖,阿基坦叛卖,普罗旺斯叛卖,被叛卖的感觉激起冲天怒火,甚至可以忘却传说中战无不胜军队的可怕。不到一周,从利摩日到维西,从希农到奥塞尔,从奥尔良到巴黎,群情激奋,无数热血男儿簇拥到鸢尾花旗下,以奥尔良女孩的名义誓死保卫法兰西。
信念是坚贞的,敌人是可怕的。
巴黎。四万多义勇兵豪迈的向莫城发起攻击。城内居民已经被黄胡子驱逐,因此从巴黎运来的大火炮可以毫不留情向敌人倾斜怒火。城头抵抗不可谓顽强,但勇敢的义勇兵在近两天猛烈攻击,付出惨重伤亡后还是填平护城河,成功将十几辆攻城车推至城墙边,顺利攻入城内。可正当大家要在巷战中彻底解决敌人,黄胡子的骷髅骑兵突然在城外出现。从还未入城的人群中疯狂踏过,将炼狱场景铭刻在斑驳土地上。
普瓦都。作为曾经抵抗诺曼人入侵的要地和现在的王室采邑地,这里遍布大大城堡,查理也对防御进行过精心部署,大家有信心抵抗两万红衫军进攻。可怯懦的加斯科尼人似乎对攻击城堡毫无信心,只是蝗虫般劫掠城镇乡间,不仅大肆搜刮物资,甚至将工匠和普通农夫掳掠而去。
奥弗涅和波旁等地义勇军倒是战果显著,不仅多次渡过卢瓦尔河攻击勃艮第和布雷斯地区,甚至想阿基坦公国朗格多克地区发动袭击,使加斯科尼人对普瓦都进攻有所收敛,也有效策应奥尔良、巴黎对香槟和黄胡子的攻势。但问题随之而来:雨格诺派异端如此嚣张,对法兰西是福是祸?奥尔良女孩当年曾说过,愿意带大军对波西米亚胡斯党人发动圣战。对雨格诺派她会作何考虑?多数虔诚的民众心里有明确答案。
另外,在这全法兰西气势昂扬奋勇抗争的氛围中,也出现危险苗头。一些城镇,特别是自由市,有人鼓噪让昏庸的查理滚下王位,提出组建王国议会选举国王。甚至于,有人开始组织暴民袭击贵族宅邸和城堡,宣扬建立人人平等的共和国家。这些人虽然还未显山露水,掀起的波澜暂时也赶不上多年前扎克雷暴动,更隐藏在抵抗入侵的洪流中,却有组织,讲策略,善于伪装,似乎相较胡斯党人毫不逊色,引起不少头脑清醒贵族忧虑。
法兰西这些潜流刘氓知道不少,但没理会。九月十日晚,莫城,市政厅,幕僚团办公的大厅内,他正跟将领研究大比例的巴黎城区图。
巴黎位于马恩河与塞纳河交汇后塞纳河两岸,北岸城区大些,南岸些,总体呈椭圆形蘑菇状。原本城区以河心岛为中心长约三公里,宽两公里,今年整体拓宽近一公里,形成双层城墙和护城河特殊防御体系。
跟汉娜闹翻,加之对法兰西现状考虑,刘氓其实已经不打算在这折腾。布鲁塞尔协议投降,蒂利伯爵开始指挥各方军队进攻安特卫普、登德蒙德和根特等城,下洛林和泽兰战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他准备让近卫军分批休整,自己带少量兵力前往下洛林收宫,然后直接前往保加尔。西面事情就留给帝国和伊比利亚、阿基坦跟法兰西、英格兰各方慢慢玩。
但他要攻取巴黎。下洛林各城邦已经付出代价,法兰西不可能就这么放过,至少让他们知道做错事一定会付出惨重代价。如果不能在生命财产上付出,那他们也要在心理上付出,而且这代价足以铭刻在心。他明白,自夺回法兰克福起心态并不正常,但他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何况,众将领的兴头似乎远比他要高,特别是德意志叹息骑士团那些传统的贵族骑士。
“陛下,既然猎鹰负责主攻,我应该承担指挥责任,你就带领骑士团和近卫队第三批入城吧。”见行动基本部署到位,威廉退尔突然冒出一句。
此言一出,格布哈特、布里吉特等人纷纷附和。这皇帝太爱打头阵,巴黎是座大城,虽然这几天守城力量消耗不少,进攻中发生任何意外的可能依旧存在,没必要让他涉险。另外,皇后昨天派人警告过这些将领,警告的内容自然不能让皇帝知道。
刘氓扫视一圈,笑笑,又点点头,没辜负将领好意。
铁十字近卫步兵向梅斯部署五千人,打散回大狗熊要塞休整数千人,此时他手头兵力是一千五骑士团员和扈从,五百近卫队,五千骷髅骑兵,近七千猎鹰,五千铁十字近卫步兵,不足两万,进攻这样欧洲闻名遐迩的大城似乎有些冒险。
但他不这么认为。通过最近战斗,他发现猎鹰不仅适合山地战,巷战也如鱼得水。重甲骑兵和骷髅骑兵在城防陷落后清理城区威风凛凛,铁十字近卫步兵攻城则是老本行。另外,罗塔尔的私兵给他个惊喜。
可能是当年他老是爬墙头造成恶果,这些混蛋有样学样,居然训练出一个兵团千人爬墙兵。这些家伙挠钩、绳索、绳梯等装备一应俱全,还专门有潜渡护城河用的浮筏等用具,一个个身体灵活、善于攀援,训练有素、近战辛辣,实在是专业的摸城特种兵。远有科隆,近有苏瓦松、贡比涅和这座莫城,不仅夺城轻而易举,对方还云山雾绕摸不着头脑,不用再巴黎实在可惜。
攻击定在凌晨开始,这最后细节敲定,威廉退尔等人四散而去,抓紧时间吃饭休息。奥尔加涅在城外应变,刘氓随意转了几圈,还是回到卧室。
佩特拉不在,玛丽亚坐在桌边,看着纹丝未动的晚餐,似乎心神不宁。
战斗,属下,军营,温柔甜蜜的侍女,沉稳淡然的宫妃,虽然偶尔会冒出失落感,总体来说刘氓觉得不错。见这一向处乱不惊的宫妃有心事,自然而然关注起来。
示意她不要起身,刘氓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看到她手边有编译的鸽信和文件,低声问:“东面有变化?”
玛丽亚点点头,声说:“我父亲正式起兵,但事情不顺利,祖母和部分贵族不仅反对,还将计划泄露给奥斯曼人。希腊和保加尔人进入斯科普里,普里什蒂纳,父亲带人退入与尼曼亚交界的山地。”
略想想,刘氓拉过宫妃,让她在自己腿上坐下,这才安慰道:“也不用太担心。摩里亚在希腊登陆,正稳步向北推进,希腊和奥斯曼都不可能尽全力攻打你父亲。另外,斯福尔扎和两西西里女王都向波斯尼亚派兵,确保尼曼亚没有问题。还有,记住,你们都流着圣拉扎尔的血,只要信仰坚定,没有什么苦难可以击败你们。”
刘氓对这宫妃从未有什么亲昵举动。一开始,玛丽亚明显有些不自然,试探着将头倚在他肩上,却感到无比踏实,心弦也无声颤动起来。羞涩的凑在他颈间呼吸片刻,玛丽亚轻声说:“陛下,我并不担心王国。虽然苦难比之前多,但希望更多,我只是以为你把我们忘了…”
刘氓没有回应,只是低头在她唇间点了一下。玛丽亚却立时脸上发烧,晕沉沉再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许久,感觉颈间的呼吸细微平稳,刘氓正想让她去休息,宫妃却突然说:“陛下,前天我去了战场。”
刘氓一愣,没回应。
“我看见四个女孩,都死了,但他们没有松开鸢尾花旗帜。”
刘氓原本平静的心顿时泛起波澜。他没见到,但听属下汇报过。这些女孩无法俘虏。他们向前走,无视任何危险。而只要旗帜依旧飘扬,那些义勇兵不会放下武器。
因该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属下不遭受无谓伤亡,奥尔加涅会当先冲过去,用血红的铁玫瑰旗取代鸢尾花旗。这是战争,哪怕心存善意,那些毫无战阵经验的女孩不可能在铁蹄下幸免。
刘氓不知道玛丽亚为何说这个,但心里有些憋闷,看看四周,问道:“佩特拉呢?”
玛丽亚一愣,片刻,脸上明显透出失落,轻轻挣脱他的怀抱,低声说:“陛下,有人要见您。”
不等刘氓问,她继续说:“陛下,她不愿来这里,希望陛下能去一趟说完,她取过一件斗篷递上。
刘氓感到一丝歉疚,却不只能说什么,只好猜测是谁要见自己,虽然没有一点头绪。走出市政厅,见玛丽亚并不停步,他也冲要跟上的近卫队员摇头。
莫城居民大部分因普遍的敌对行为被驱离,近卫军多数赶往巴黎,昏暗中的街道了无人迹,让刘氓心头的疑惑很快带上些许萧索。玛丽亚没让他的困惑酝酿,走过一条街,就在一户明显属于富裕市民的住宅前停下,轻轻推开门,候在一旁。
刘氓依旧没吭声,看了玛利亚一眼,低头走进屋门。客厅昏黑,但楼上有模糊灯光。走上楼梯,他的脚步不由自主放缓,心头迷迷蒙蒙有些紧张,但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进入走廊,左手一扇门开着,灯光不是特别明亮,隐隐有抽泣声传出,似乎是佩特拉。站了片刻,深吸一口气,他慢慢走到门口,随即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这是一间背街的卧室。不算大,装饰和陈设简约精致。不是时候,壁炉却烧着炭火,一个身着朴素衣裙的女人在壁炉旁圆桌边安坐,佩特拉正抱着她的腿嘟哝。
西尔维娅?刘氓可以确定,但熟悉的容颜却有些陌生。呆呆看了半天,他脑中仍是一片空白,心跳却不受控制的加速。西尔维娅也在看他,但嘴角带着和煦笑意,目光平静而通透,趁着壁炉火光,面容显得圣洁而飘渺。
好半天,等西尔维娅示意,他才稀里糊涂在她对面坐下,心头似乎有什么在涌动,却无法找到宣泄口。
“让你担心了。我在南锡一座村庄呆了一段时间,忘记给大家报平安,希望你能原谅。”
吩咐佩特拉起身准备茶点,西尔维娅重新看着他,问:“很奇怪是么?嗯,或者,你不愿见我?”
她的语气始终平和,应该说跟这环境和见面很不相称,但刘氓心头慢慢平静,虽然依旧没有思考能力。
“唉,我知道还会见到你,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一瞬间,她眼中充满苦涩,仿佛世间所有悲悯汇集一身。却也只是一瞬,她回复刚才的眼神,继续说:“亨利,嗯…,我的亨利,不要进攻巴黎,好么?”
她称呼我的亨利时有些迟疑,通透的目光也梦幻般波动。
氓很自然回应。随后,他站起身,正想着如何通知,玛丽亚走进来,请求去传信。刘氓搞不清这是在呢么回事,但还是点头。
玛丽亚离去,佩特拉也不知出去干什么。刘氓呆呆看着西尔维娅,偶尔想摆脱这无法思考的状态,却感到自己似乎就希望保持这状态。西尔维娅也不再说话,看着他,眼神似乎没变过,又像是万种情绪波澜般起起伏伏。
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细细看一会他的脸,西尔维娅脸上滑落一滴清泪,嘴角却透出顽皮笑意,轻轻倚在他怀里,涟漪般颤抖,似虚幻,却无比真切。
刘氓也下意识搂住她,时间飘渺,有时像搂着天空,有时像搂着大地,有时怀里就是她,无须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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