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领这舰队的自然是刘氓了。他倒不是想吓唬渔民,教会和法兰西人都是慢性子,哪怕要给他下通牒,正式派出使者估计也要拖上十天半个月。他黄胡子等不得。
罗马城在内陆二十余公里处,附近海岸没有港口,也没有适于建设港口的海湾,因此刘氓乘坐的是一艘小型商船。随着陆地吞噬视野,船速越来越慢,船体咯吱声和水手吆喝声中开始参杂战马嘶鸣和士兵整理装备的声音。
胡安娜并不晕船,但貌似乖巧的缩在床铺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对她这莫名爆发的执拗刘氓无可奈何,无意识握着她的小手,思绪却随着船体摇晃的无依无靠。商船停下了,随着整齐的吆喝,传来应该是排浆落水的声音。舒斯特在舱外招呼了一声。刘氓拍拍胡安娜的小脸,扶着舱壁来到外舱。
“陛下,刚才斥候回报,截至他们返回,加里格利阿诺河上游(教皇国领地与那不勒斯南方边界)的联军没有动静,从这到罗马城也没有军队集结迹象,阿特里方向还没有进一步消息”舒斯特明显是晕船,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声音却依旧平稳。
也算是在这种超级憋屈的局面中占些先机吧,刘氓无奈的笑笑,命令一百名近卫队员、五百东罗马禁卫骑兵、五百铁十字器械兵,以及非要跟来的二百德意志骑士和一千佣兵登岸。算起来,八百超重骑兵,一千五精锐步兵,数百名水手,可以进行一场小战役了。不无滑稽的念头突然冒出,然后随着苦笑飘散,但心底的郁结不可能消失。
昨天,达?芬奇的偶然发现让他得知,那张信笺上的神秘符号不仅是圣殿骑士团的密语,更是失落已久的文字。据说,这跟骑士团在圣地发现的某些秘密有关。刘氓对什么宝藏和圣物不感兴趣,更不想知道耶稣基督身世和传导过程中还有什么秘密,只想弄清密语现在起的作用。
达?芬奇对这据说是源自希腊之前古文明的文字了解不多,但认出少数明显是按照现在法兰西语变体拼写的字句。这些字句无法破解整张信笺内容,却昭示了刘氓有所觉,但极想压抑的出离愤怒。
法兰西和奥斯曼合作也就罢了,作为基督在世间的代表,英诺森居然也跟异教徒合作,这算什么?他黄胡子在东欧出生入死又算什么?就算是为了自己的信念,孤身奋战时至少也需要个道义上的支持和念想吧?
给他的,只有这憋屈的局。他不知道伊莎贝拉和北方联盟跟此事有无关联,但所有方向的矛盾集体爆发,这也太巧了吧?自己做了什么?要遭到整个欧洲忌恨?
见自己的皇帝脸色难看,舒斯特想安慰,却找不出话语。扭头看看,他低声说:“陛下,让娜女公爵已经登岸了。”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刘氓无法再压抑烦闷感,沉声说:“给于尔根、威廉退尔和国防军参谋部发命令。国防军向阿尔萨斯增派一万步兵,向大狗熊要塞调集一万步兵。大狗熊要塞的一万近卫步兵和四千猎鹰立刻集结,强行军赶到摩德纳。猎鹰后备兵进入紧急状态,防备普罗旺斯和日内瓦。”
“陛下,于尔根男爵带了五千近卫步兵和两千猎鹰跟克劳迪娅女公爵去蒙彼利埃了…”舒斯特提醒道。
“那就五千,剩下两千猎鹰搭配三千后备兵。”刘氓更烦。
舒斯特犹豫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默默去起草命令。刘氓猜出他想说的话。打算通过谈判解决问题,已经来到这里,再调兵有用么?不提这个,只当是一种发泄,可昨天下午和大让娜并未就谈判商量出个所以然。
下意识扭头一看,胡安娜果然倚在舱门边望着自己。小女人的担忧和执拗他能理解,也不想伤害她脆弱的情感,但这的确不是个事,最起码大让娜这个谋士的作用受到严重影响。
太阳跃出地平线,整个世界突然间通透起来,美丽的不可方物。岸上,雄浑苍凉重骑兵肃然而立,步兵也组装好大车整装待发,大让娜正倚在车旁略显忧郁的望向这里。深吸一口气,抚平杂乱的思绪,刘氓整理一下铠甲走出船舱。
来到船舷边,他正要攀爬网兜,却发现胡安娜一身正装,在侍女玛利亚搀扶下颠颠的跑过来。刘氓气的想笑,皱眉说:“不是说好了么?你跟鲍西亚他们带领舰队在这守着。”
可能是他的语气显出些不耐烦,胡安娜楞住,呆呆看着。他不再理会,翻身爬下网兜。
等他走到身边,明显心神不宁的大让娜立刻说:“亨利,三千人这么多?我们是觐见…,再说,这些骑兵是东罗马的…”
你有没领过兵,对军队哪会有概念。刘氓头次见大让娜露出这样的表情,居然觉得有点温馨。虽然心情不可能好,他还是笑着说:“他是主选择的最高神仆,我是主选择的世俗君主,都应该有自己的荣耀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让娜愣愣的看了他半天,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显出些难以捉摸的笑意,然后笑意溶化开,抹去眉梢的忧虑,问:“亨利,你真的这么想?”
不这么想有用么?带两三个人去,被扣作人质才叫难看。刘氓之所以选择连夜启程,就是为了达成突然性,至少在局部形成兵力优势。这是他骨子里的习惯,说不出来,也不想给大让娜解释。
“那就好,我们动身吧…,这里罗马并不远。”不需要他回答,大让娜笑着追加一句,扶着非要凑热闹的妮可坐进马车。
是啊,不管能否讨个说法,这恼人的局面必须结束。可他正想上马,胡安娜来到身边,默不作声夺过舒斯特手中的缰绳。小皇后虽然还带着金冠披着白狐皮披肩,却换上了较为简洁的长裙,很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她也不看刘氓,拍拍舒斯特的肩头,让他半跪,然后踩着他的肩头偏坐上马,动作居然十分熟练。
刘氓愣了半天,摇摇头,正要上前劝说,一艘用于联络的小型快帆船沿着海岸线从北方驶来,慢慢靠上渔村的小码头。船上悬挂他和斯福尔扎双料旗帜,几个人匆匆下船。看清来人是弗兰克,怀里还抱着个女人,他满心纳闷,也有些不快。不管佛罗伦萨局面如何,指挥官擅自离开算什么,还是为了女人。
等看清那女人是夏洛克的女儿安娜,弗兰克背后是右臂吊在胸前的巴别尔,刘氓心头的不快又被压下。弗兰克既然能明目张胆的抱着个犹太女孩跑到这里,事情一定有说法。
弗兰克跑到近前,刘氓没有问,也没有看他,而是关注他手上的安娜。小女孩右胸和左侧锁骨下方插着两只箭矢,脸已经呈现灰黄色,双目没有神采,只有嘴角还在轻微外溢的血沫显出生命迹象。
妮可反应很快,用不着他招呼,匆匆跑过来将安娜抱走。刘氓胸口发闷,看看弗兰克茫然中带着羞愧的眼神,命令道:“情况,简单点。”
“陛下,昨天…。由于我的失误,我们被困在圣母鲜花大教堂。洛伦佐用陛下的名义镇压骚乱…,很混乱,我没办法。安娜找到我,说不能让阴谋得逞。我犹豫,她就召集手下和部分政务官冲出去,告诉大家真相。我明白了,指挥城卫兵想冲出城,洛伦佐人很多,我们在东城门附近被困,安娜…。后来米兰公爵带兵赶到,接应我们出城。目前公爵正在指挥战斗…”
弗兰克叙述的很混乱,但刘氓能想象当时的场景。可那义无反顾冲在前方的身影却不像是安娜,而是另一个手持鸢尾花旗帜的农家女,或者两人的重合,或者夹杂别的画面。恍惚片刻,重新看着弗兰克惭愧的眼神,刘氓心头恢复平静。
不管是忽视,还是所谓的从大局考虑,他在处理佛罗伦萨事件上的确存在失误。安娜做得很对,斯福尔扎处理的也正确,哪怕是利益之争,也要让事情明明白白,决不能犹豫不决,让市民胡乱猜测。再说,犹豫,或者说漠视,是以无数人被**被践踏的生命为基础的。在东欧他可以决然而为,在这里怎么…
“陛下,第二批斥候回来了,他们已经开始调动兵力,骑兵估计中午到达罗马。”舒斯特的汇报打断他的思绪。
“弗兰克,你在这组织水手建立据点。”他命令道。
转身走回马车旁,大让娜已经下车上马,正在跟胡安娜说着什么。打开车门,妮可正在给安娜放血。安娜俯卧着,看不到面容,但细不可查的哼哼声说明情况好转。得到妮可肯定的眼神,他轻轻关好车门,不再理会胡安娜是否跟着,上马奔向内陆。
台伯河下游是平坦的冲积扇,
八百重骑兵和近二百两马车奔驰在平原上,蔚为壮观。这里多水患,教皇也不需要种粮食,因此荒凉寥落,与呆滞而忘的少数农夫相比,不时闪过的轻骑兵身影更显生机。
二十余公里悠忽而过,距离罗马城几公里,依傍丘陵的河湾处,刘氓才看到数十名肃立道口的圣骑士,骑士拥卫的赫然是若望枢机。
若无其事的迎上前,伸手扇扇不是很浓重的飞尘,若望枢机微笑着说:“虔诚的亨利,来觐见教皇怎么不打个招呼?嗯,护卫不少啊,那些是东罗马的宫卫骑兵么?”
麻烦越多,刘氓愈发平静,露出灿烂的笑容,回答:“枢机大人,聆听教诲是每个信徒的渴望,不在早晚。至于我的骑士,他们都是基督徒,自然要接受指引。”
“是啊,是啊,虔诚的亨利很会说话。嗯,我们美丽的皇后和高贵的女公爵也来了,这次觐见的场面必将广为流传,为画匠和游吟诗人描绘传诵…”枢机脸上笑意更浓。
不咸不淡的扯了几句,大让娜远比刘氓会应付这样的场面。刘氓夫妇和大让娜略靠后与枢机并马而行,圣骑士也融入骑士队伍,构成温馨祥和的画卷。萧杀尽去,
第二次来到这圣地。沧桑的前罗马遗迹,宏伟的城墙,金光闪烁的教堂穹顶,教皇四处散落的壮丽行宫和贵族城堡、别墅,台伯河旁敝旧残破的农舍作坊。在刘氓眼里,说不出的辉煌肃穆,说不出的怪异。
看看山岗上的梵蒂冈要塞,刘氓问道:“枢机大人,教皇还是在君士坦丁大教堂接见我么?”
“陛下心急了,如此隆重的会见,需要时间准备,教皇希望你在圣天使城堡稍后…”若望枢机依旧平静的回答。
刘氓脸色一沉,再无知,他也知道圣天使城堡是什么地方。下意识看看大让娜,她的神色也有些别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