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只剩下最后的青色,城池犹如盘踞在大地上的猛兽,朦朦胧胧发散着飘渺光芒。为防止火光影响器械兵的视线,火堆都被木排遮挡在投石机后方。随着绞盘的咯吱声,中段由钢板制成的抛竿慢慢被扯下,拉成弧形。
一个穿黑衣的军官默默走到刘氓身旁,得到同意后,转身指挥几个同样穿着黑衣的士兵将六个黑色的罐状物放在勺状的抛竿顶端。随着他手中的小旗举起,六个火把同时点燃罐状物拖出的绳索。
小旗落下,六个罐子腾地飞起,在天空中略一闪现就隐入城池遮蔽出的黑暗。片刻,四团火光在城门塔楼上炸开,溅落的火舌烧成一道道火的溪流,顺着墙壁流下。与此同时,塔楼中间的射击平台骤然明亮,片刻之后几个浑身火苗的身影冲出平台掉落在城门处继续扭动燃烧。
所有的士兵都目瞪口呆,连器械兵都忘了再次转动绞盘。扎萨克嘟囔道:“塔塔人的魔力之火么?…”
盖斯勒晃了晃脑袋,反驳道:“应该是希腊火,去圣地的骑士们说过这种东西…”
刘氓知道他说的希腊火是什么,拜占庭人正是靠他们自己所称的“流动之火”防卫阿拉伯人和自己的基督兄弟将近千年。不过他这玩意效果差不多,成分却差远了。他也不解释,回头示意同样发呆的黑衣军官继续。
三波攻击后,城门塔楼和两边各十几米范围已经无法容身,连城门也燃烧起来。不过这些并不可怕,岩石和钢铁不会短时间溶化,真正可怕的是城内四处响起的模糊喊叫声。
城门塔楼已经烧成地狱。没过多久,吊桥的一根铁链嘣的弹出塔楼,稀里哗啦落在城下,另一根紧接着松落,吊桥轰然坠地。侧耳倾听一会,刘氓命令士兵快速前进。
来到城下,城墙上除了塔楼顶棚坍塌的声音再无动静,倒是城内骚乱声更加宏大,似乎城里所有人都在呼叫。几十个步兵推着用农家马车等物品临时制作的攻城槌冲向城门,只不过几下,两扇燃烧的大门错开倒落。
大街上热闹非凡,不过主要是农夫模样,拿着乱七八糟武器的人,除了地上躺着的,再没别的士兵身影。可能是听到动静,一部分人兴奋的跑到城门附近,更多的则跟着远处的人群跑向市中心。
见扎萨克和盖斯勒干脆吃惊到不会说话,刘氓一边扇着呛人的烟雾,一边说:“都是被招进城的义勇兵,也就是农夫和山民,他们还是虔诚的。”
虔诚不虔诚两人不知道。士兵们连砸带撬,好不容易弄开两道铁栅栏。等大家排着整齐的队列开进市区,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无语。距离城门一二百米处,尸体由少至多,最后密密麻麻,几十栋房屋正在火光中坍塌。义勇兵和佣兵应该是骤然开战,佣兵整体优势并未发挥,所以尸体基本上上是对半,佣兵甚至还要多些,他们是被偷袭一方,可谓变起肘腋。
街道两旁还有不少人在跑动,有的抱着财物,有的拖着哭叫的女人,有人停下砸门。还有人在愤怒的呼喊搏斗,看样子是阻止同伙恶劣的行为。一个已经被砸破大门的房屋中传出尖叫声,一个上身裸露的女人哭嚎着跑出来,两个男子追出来揪住她边踢打边往回拖。
刘氓脸一黑,高声命令道:“盖斯勒,留下两个百人队整顿秩序,抢劫犯和**犯一概当场处决。”
来到市中心,数不清的农夫正在攻击市政厅和各处豪华建筑,撞击声,箭矢射击声,惨叫声,惊呼声,器物碎裂声响成一片。几处冲天火光将这里映衬的光怪陆离犹如鬼蜮。
几个黑衣修士匆匆跑过来,领头的找到刘氓低声说:“会长,对不起,我们已经无法控制。”
刘氓点点头,安慰道:“不是你们的错,这些罪人并不知道如何去救赎,狂热使他们犯下更多错误。你们立即聚集起来在灯火光亮处集体祈祷,他们会明白自己的罪孽。”
等黑衣修士依令行事,刘氓命令几个百人队以密集队形将街区强行隔开,自己则运足内力喊道:“所有的义勇兵听着,立刻退到我们身后,否则我们将无差别攻击。你们退回去,分成小队沿街坐好,天一亮就给你们分发过冬用的财物,所有异端从现在起由士兵们处理。”
他连喊几遍,加上黑衣修士和其他神父恢弘的祈祷声,农夫和山民慢慢冷静下来,而士兵森然齐整的武器,杀气腾腾的模样,也让他们知道该如何取舍。
等农夫和山民乱哄哄的退回去,刘氓接着喊:“周围建筑里的士兵,立即出来去市政厅和男爵城堡跟你们的人会和,我们正大光明的打一仗。在此期间,我霍亨施陶芬以骑士名义保证你们安全。否则你们既无法保护自己,更无法保护自己的家眷。”
如果刘氓前世的人听到这话,一定会活活笑死。直说不想打巷战就完了,还找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可这会的人就是傻,他喊完话不久,零零散散的贵族、骑士,以及带着武装护卫的市民护着家眷走出各自家门,汇集起来走进宏伟的市政厅和男爵的城堡。
刘氓摇摇头,转身命令道:“扎萨克,将那两队骷髅骑兵收回来,驻扎到外面村庄的营地,留下足够的监视哨就行了。盖斯勒,步兵全部开到城里,把这里守好了,不过西面给他们留个口。”
西面留个口?盖斯勒弄不清刘氓什么意思。从那出去只能是出城池后门跳进萨尔嫩湖了。刘氓也不解释,转身就往一个贵族住宅走。古纳尔挠挠头,还是安置好手下跟了上去。
房中很多器物都被打碎,一进门刘氓就看见楼梯拐角墙壁上的一幅画。画面是这家不知哪代的男主人出征归来,虽然比例失调,构图简单,那种自豪感还是蓬勃欲出。现在这幅画被钉上几只弩箭,还喷上血迹,说不出的凄凉落魄。
刘氓突然间就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似乎画面上的人就是自己,一会居然又开始兴奋,似乎发射弩箭的是自己。街上已安静下来,可相对于刚才的喧嚣,这安静有些瘆人。
走到画前看了一会,他细心的拔下箭矢,拭去上面的血迹,可孔洞和模糊成一团的油彩无法复原。走上几个台阶,他突然扭头问道:“古纳尔,你认为贵族和平民有什么区别?”
古纳尔搞不清他为什么问这个,挠挠头说:“维京人的贵族就是首领,他们最勇敢,最智慧。这里的贵族我弄不懂,不过一般都是有胆气的,就是女人弱了点…”
刘氓扑哧笑出来。女人弱了点,都跟你老婆英博格似的胳膊上跑的马,我还穿越干嘛。快步走上二楼,他心里多少通透些。
这会的贵族还不算完全堕落,荣誉感和骑士精神还左右着他们的生命。他知道,在法兰西和英格兰的阿让胡战役中,第一波冲锋的法国骑士中竟有十个王子或王室血统的年轻人,其他贵族不计其数,他们全部战死。
萨尔嫩城主要是石质建筑,黄昏时燃起的大火慢慢熄灭。默默看着市政厅和城堡,刘氓觉得有些可笑。也许他想树立或维护的不是一个阶层,不是一个教会,而是一种荣耀,一种习惯。可这些由他来实行…
冬日的清晨姗姗来迟,虽然山谷中的萨尔嫩并不十分寒冷。观察会市政厅前的壁垒和城堡上晃动的人影,刘氓只是命令士兵构筑临时防御,并不急于进攻,反而抽出人手去搜罗富商巨贾的家私。
等士兵将财物整理好分发给义勇兵,他们已经失去了昨日的狂热,很多人甚至不领交到手的财物,而是默默离去。刘氓知道无法给这些人说什么,只能命令士兵给他们一个拥抱,一个勉励的笑容,虽然士兵们同样茫然。
黑衣修士们谨记自己的职责,迅速散入人群,接受义勇兵的告解,引领他们祈祷。没一会,刘氓感觉自己是白担心,所做更是可笑。抖落衣甲上凝结的水珠,刘氓阔步来到市政厅前,命令器械兵整理投石车,弓弩手准备火箭。
轰然的动静将市政厅壁垒后的人惊醒,纷扰一阵,一个商人模样的胖子在壁垒后探出脑袋大声喊:“亨利公爵,我们承认失败。但希望您能仁慈的给我们机会,我们立刻带着家眷离开瑞士,永不回来。”
刘氓笑了笑,高声回答:“我不跟异端谈判。两刻钟内,你们全部出来,背叛教会的神职人员将被文火烧死,十二岁以上的其他男子全部绞死,女人孩子抄没为奴。”
他的话让市政厅近乎无声的喧闹起来,没多久,一排排弓弩手和长矛手出现在窗户和壁垒后方,将整座建筑变成一座巨大的蜂巢,声音才慢慢停歇。
城堡内同样有动静,一个男爵举着白手帕走过来,他脸颊和右半身被严重烧伤,每走一步都很艰难。被带到刘氓身旁,神色复杂的他看了一会,男爵低声问:“我们也一样么?”
刘氓扭头看着市政厅,坚定的回答:“不一样,如果你们投降,所有贵族和骑士将被褫夺爵位和封号,你们自己选出二十个人被绞死。如果你们不投降,排好队形向这里冲锋,贵族的妻子儿女可以继承爵位,骑士的孩子我会收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