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从大壮第二棒又打偏的愤怒中醒转过来,再看他却已经倒在了地上,土牙儿和野小子心里震惊无比,两声尖叫并作一声,声贝何止翻了一番,只听见盘龙庙顶上单薄的瓦片都在微微颤抖。
“别喊了,赶紧救人。”小山到底沉着一些,忍着后脑钻心的痛看一眼来人,随即吩咐道。
“哦——”野小子连忙收住惊叫,也不再好奇打倒大壮的大憨,连忙俯身掐起大壮的人中。
“诺,灌几口水下去,只是掐人中没用咧。”小山拿出一个上了年代的军用水壶递给土牙儿,然后转身看着大憨,“大憨,你咋来了咧。”
大憨人如其名,性格憨傻,十七岁了,智商却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不过听村里人说他刚生下来并不是这样,好像是七岁时候不知道犯了啥错,被他娘一巴掌打傻的,然后没过两年,大憨他爹突然有一天就坠了崖。
大憨他爹落崖之后,派出所来人说是自己跳下去的,可是村里人都明白,那绝对比凤姐的话都难以让人相信,因为那天至少有五个村民看见是郎川邀大憨他爹去的悬崖。听说还有人亲眼看见郎老二将大憨他爹推了下去,只是这个直接的目击证人一直没有出现,于是这个案子也就当做自杀处理了。
大憨他爹死后,最开心的是郎老二,因为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占有大憨他娘,也就是李寡妇。
最不开心的自然就是大憨。他爹在世的时候,疼他像是疼一块宝,可他爹一死,他就没人疼了。
李寡妇就只图自己快活,直接忽视了大憨的存在,心情好了,舀一碗饭顿在桌上,心情不好了,便是连厨房也都不让进去。
大憨的日子难过,幸得村里人有良心,每次炊烟升起的时候都不忘去李寡妇门前瞅瞅有没有一个来回徘徊地可怜影子,若是有,便把他牵到自家屋里。
小山的爹娘都是厚道人,是村里收留大憨次数最多的人家,所以大憨与小山的感情也好。
于是,见到大壮拿棒子击打小山,大憨自然急了,上来一拳就撂倒了大壮。
只是,小山他们上来的时候,让狗蛋把大憨一起带到林子里烧红苕去了,而且大峰在下面坝子里守着咧,那大憨是怎么绕过大峰的视线上来盘龙庙的呢?
难道大峰那家伙真的睡着了?小山心里揣测着,拉过大憨问道:“大憨,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大峰?”
大憨的思维很简单,大壮打小山,他便打大壮报仇。现在大壮倒了,小山也没事,他自然就没有烦恼了。小山问他的时候他只是自顾自地**着小山给他做的弹弓,傻笑着道:“看见了,大峰在下面坝子里坐着咧。”
“他没有睡觉?”
“没咧。小山哥哥,坐着能睡觉么?我都不能咧。”大憨将手中的弹弓不断地瞄了又瞄,稍后一松,“嗖”地一声,一颗小石子不偏不移地打中十米外的一根小树干。
大峰没有睡觉,那看见大憨上来断没有不阻止的道理。退一步说,就算是阻止不了,至少也会唱歌通知伙伴才对。可现在大憨上来了,而小山又没有听到大峰的预警,这怎么解释,难道说大憨躲过了大峰?
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从下面坝子上来盘龙庙,能走的路就一条。坝子里视野开阔,再凭大峰的眼力劲儿,要漏掉这么一个大活人……呃,有点困难。
如是这般,难道大憨是飞上来的不成?
“大憨,你上来的时候大峰没有看见你么?”小山觉得有些蹊跷,不问不快。
“没有咧。”
“那你是咋上来的?”
大憨还是傻笑着,不过他的笑容里似乎有点得意。这表情让小山有点咋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大憨将弹弓插在腰间,拉着小山来到山顶边沿,指了指下面的坝子,“小山哥,我想和大峰玩捉迷藏咧,我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他刚好看着林子那边,于是我就绕到了林子的最里面,然后从那里上了坝子……嘿嘿,在上坝子之前我弄了很多荆条枝,把它们绑成一棵树的样子,然后我用荆条树挡着自己,一直猫着腰走路……如果大峰看向这边的时候我就不动,等他看其他地方的时候我再走。就这样走走停停,然后就上来了。”
这还是一个傻子么?
听完大憨的描述,小山惊得半天也说不出话。适时在野小子和土牙儿手忙脚乱的倒腾之下,大壮也醒了过来,三个少年都听见了大憨的话。他们听完之后的反应与小山如出一辙,嘴大张,眼圆睁,便是作何也不敢相信这一件事竟然是大憨做出来的。
就是让大壮从树林穿过坝子再上来盘龙庙,要做到不被大峰发现,恐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现在一个只有五六岁思维的傻子竟然做到了,这不能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大壮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被这样聪明的一个傻子撂倒在地,貌似也不算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吧,嘿嘿……这家伙似乎忘了他打了小山两棍子都没能将其撂倒,而大憨只是揍了他一拳。
大壮没有这样的觉悟,却不代表别人也没有,小山与土牙儿对视一眼,二人从短暂的惊讶中迅速反应过来,思绪齐齐地回到了大憨的拳头之上。
“大憨,你厉害咧,你和大峰玩藏猫猫,你赢了咧!”土牙儿揣测出小山眼里的讯息,笑着说道。
“是啊,就是我可能都绕不开大峰那双毒眼咧。”大壮也凑上来,不过他却是说的真心话。
野小子没有读出小山和土牙儿之间的眼神交流,但是她却不喜欢大壮脸上比大憨更白痴的笑容,压根儿就没有给大壮反应的时间,两只手各擒住了一只厚实耳垂狠狠地拧了一圈,只痛得大壮哭爹喊娘。
一时间,惨叫声铺满了整个山头。
“大憨,你刚刚为啥要打大壮?”土牙儿明白了小山的意思,试探着问大憨。
大憨一如既往地傻笑着,“他打小山哥哥,我就打他!”
如酒后吐真言一般,傻子的思维简单,他能表达出来的情感也简单,但是却最是纯挚。小山蓦地有些感动,这种简单地关心,不比许多正常人繁琐絮叨的“关怀”要强的多么?
“大憨是个好孩子咧,知道疼小山哥哥。”土牙儿夸奖道。
如笑,夸奖的话是人类最通俗的褒奖,不用听懂语言,只要看看表情,听听话语中的喜悦,便懂了。哪怕大憨的智商只有六岁,可他也懂了,他呵呵地笑着,“那是咧,小山哥哥疼我,他就疼他!”
小山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颗快磨破糖纸的糖果塞到大憨手里,“大憨,你刚才一下子便把大壮打倒了,厉害着咧。你是故意的么?”
大憨有些茫然,他似乎不太理解“故意”是什么意思,将糖果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咬着,“我也不知道咧,反正是俺爹以前教我的,说这么打一下子就能把人打趴下。俺爹怕俺受欺负,他说谁打俺,俺就要把他打倒。他教我的就是这么打咧!”
小山和土牙儿相视一笑,这果然不是巧合。虽说哑门**被击中会致人晕厥,可需要的力道不小,除此之外技巧也相当重要,必须不偏不移地击中才能见到效果。
让大壮和村里的孩子摔摔跤斗斗角他还是一把好手,可是真的要让他以一击将人撂倒,有点困难。从他两棒子都打偏了来看,他一时半会还不可能彻底克服心中的惧怕,而现状却又注定了没有太多的时间拿给他去适应。
所以小山心里焦急的紧。这就像一个将军手里的老兵都退伍了,换来的全是新兵蛋子,但恰恰就在这时候,一场大战突然来了,手中无可用之兵,堪以何为胜?
然而大憨突然的一拳,却让整个形势有了峰回路转的趋势,小山的眼前豁然开朗了,于是他与土牙儿交换眼神,一点点的试探这一切究竟是雾中花还是雪中炭。
抽丝剥茧般地从大憨嘴里套着话,当中间那一颗洁白地芯子凸露出来的时候,小山和土牙儿开心的有些难以自持。虽然面对大憨纯挚地笑容和关心,这一切好像有点龌龊,不过想想他们正在做的事,小山释然了,一件事的成就总是会有一些必要的付出,只要收获大于付出就值得了。
“大憨,如果让你再打一次,你还能把人打倒么?就像打大壮那样,让他昏过去。”这是小山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所以问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些忐忑。
大憨还在吧唧吧唧地咬着嘴里的糖果,本来有点大的舌头,这时候显得更加不利索,“能咧,以前俺爹教的时候,天天让我这样打他,我每次都能打中咧。”
这话小山和土牙儿并不是十分相信,毕竟大憨他爹还在的时候,大憨只有几岁,几岁的孩子能将一个成年人撂倒?小山升腾起来的心似乎有了微微地凉意。
这不能怪大憨,他绝对没有撒谎的心计,怪也只能怪小山会错了意,大憨说的只是打中,而没有说撂倒。
不过不管怎样,多少还是有点期盼的,小山眼珠子一转,瞅瞅大壮,然后拉着大憨的手,“大憨,你再打一次试试行不?”
大憨点点头,“行咧,打谁?”
大壮倒也蛮配合,忽地冒了一句,“打谁都行咧,你看这里的人,看谁不顺眼就打谁,你挑一个……”
听见大壮的话,野小子笑了,笑的差点岔了气,大壮就是没脑子的猪,咋说不行,非得让大憨挑一个看不顺眼的,这问题用回答么?这一堆几个人,大憨还能看谁不顺眼——除了大壮。
果然,大壮的话还没有说完,大憨握着小山塞给他的青杆树棒子已经动了,等大壮想躲的时候,天却突然又黑了下来。
于是大壮又困了,又想陪着突然黑下来的天好好地睡上一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