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血染龙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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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行说讲的是春秋时候的一次着名战役,晋军正是用此法打败了楚军。当然,中行说在此时讲这个故事,是意有所指,那是在暗示军臣单于。

    匈奴只有火堆,没有灶,自然是无灶可拆。在灶之外,匈奴还有帐幕,可是,为了早点去打汉朝,匈奴早就把帐幕收拾好了,此时的龙城下,除了人马,再无别的东西。

    匈奴大军要想拥有足够的空间,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拆人”了,就是杀死匈奴牧民。

    中行说这一计策虽然很残酷,却不失为眼下最好的计策了。三四百万人马挤在龙城,密密麻麻的,匈奴大军驰骋的空间早就给挤占了,匈奴骑兵无法驰骋,不能发挥出威力,除了杀光匈奴牧民外,再也没有办法获得足够的空间。

    匈奴除了骑兵还是骑兵,非常单一的兵种,空间对于他们来说极其重要。若是汉军遇到这种情况,可以不用骑兵,还有步兵和弩兵可以使用,怪只能怪匈奴的兵种太单一了。

    至于匈奴下马来砍杀,那就不是匈奴了。在战场上,没有了马匹,匈奴没有什么战力,马匹是必须的。

    匈奴之所以横行,就在于匈奴是骑射娴熟的骑兵,败也是败于此,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是不得不为。

    若是只杀十万,二十万,甚至三四十万,情势所逼,军臣单于不会犹豫,会立即下令执行。屠杀自己的同胞,保全匈奴的延续,这种事匈奴又不是没有做过,数年前,长城大败后,军臣单于就下令屠杀了数十万老弱。

    可是,集中在龙城的匈奴不是十万,不是二十万,不是三十万,不是数十万,是一百多万!一百多万,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具有震憾人心的力量!

    杀一百多万牧民,不要说杀,就是想想都让人心悸!

    杀这么多的人,不要说人,就是杀人魔鬼,就是地狱魔王,恐怕也要好好惦量了。

    正是因为此事太大,中行说才不敢直说,而是通过讲故事来暗示军臣单于。要是他直说,估计会给愤怒的大臣砍了脑袋。

    “大单于,不可!”一众大臣反应过来,强忍着心惊,急惶惶的尖叫起来。

    “你这汉狗,你要大匈奴绝种!”更有大臣冲中行说吼叫。

    把一百多万牧民全部杀光的话,匈奴真的是会绝种。就算匈奴六十万大军逃出去,全是男人,要生孩子,都找不到妇人的肚子,不绝种也不行。

    “杀了这汉狗!”有大臣立时拔出弯刀,气势汹汹的朝中行说冲去。

    望着明晃晃的弯刀,手无缚鸡之力的中行说直冒凉气。他可是给匈奴出了一个眼下最好的主意,竟然招来匈奴的弯刀,这还有天理吗?

    此时的匈奴大臣,除了极少数人外,无不是yu杀中行说而甘心,恶狠狠的盯着中行。若是目光能杀人,中行说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住手!”军臣单于怒喝一声。

    这个大臣不甘心的停下来,扭过头,道:“大单于,这汉狗不能留!他是汉人,忘不了汉人的臭味!”

    “还不住手!”伊稚斜的冷斥声响起。他的声音本就清冷,这一冷斥,让人从骨子眼里发冷。他可是明白人,知道中行说这计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可恶的汉狗!”这个大臣仍是狠狠瞪了一眼中行说,这才还刀入鞘,退到一边去。

    “中行说,就没有其他办法?”军臣单于不住抽冷气,声音颤抖。他胆量过人,就是给李广追杀,也没有如此惊惧过,实在是这事太吓人了。

    “大单于,请恕奴才智短才拙,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中行说心惊胆跳的回答。

    “大单于,你莫听这汉狗的胡言乱语,我们冲杀出去!”一众大臣立时叫嚷起来:“就不信,大匈奴的勇士还打不过汉人!”

    “冲杀?你怎么冲杀?”伊稚斜一双浓眉拧得紧紧的,沉声道:“地界都给牧民挤占了,大军不住后退,再过一阵,全挤在一起,你连冲的地界都没有,还怎么杀?”

    在汉军的驱赶下,匈奴牧民好象潮水一样,无情的挤占着匈奴大军的空间。匈奴大军不愿退,想去汉朝,可是,身不由己,不退也得退。越退,空间越小。要是再不阻止,再过片时,连最后一块地方都会给挤占了。到那时,匈奴退无可退,冲不能冲,杀不能杀,那就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有任由汉军宰割的份了。

    真要那样,汉军不需要冲杀,只需要象牧羊人一样,把匈奴牧放起来,让他们挤压、踩踏、厮咬,就会死杀无数。不说全死,死上一半不是问题。

    一半,就是上百万!

    就算匈奴死了一半,汉军也不会放过匈奴,还会继续驱赶,到最后,近两百万匈奴踩踏,就死得七七八八了。到那时,汉军只需要几个冲锋,就足以解决掉匈奴。

    这后果太严重了,也很明白,一众大臣尽管心里不甘,也是不得不闭上嘴巴了。

    “你们,谁还有办法?”军臣单于一颗心剧烈的跳动,双手紧握,以乞求的口吻道:“谁想出更好的解困之法,本单于封他做自次王!”

    自次王,匈奴的高位,仅次于单于,还在左贤王之上,是匈奴的二号人物。这高位固然让人艳慕,可是,也要有那才智呀。

    一众大臣眼里光芒一闪而过,一片黯然之色。

    “你们谁能解救大匈奴的子民,本单于退位,你就是大匈奴的单于!”军臣单于见无人应声,只得提高赏格。

    单于之位固然让人难舍,可是,此时的军臣单于,真有让贤的冲动。他是匈奴的首领,不能带领匈奴走向强大,却给匈奴招来亡国之祸,这份内疚感,这份罪责,让他感觉象泰山压在身上似的。

    一众大臣眼里光芒闪烁,随即光芒隐去,没有了光泽。

    这可是夺取单于大位的良机啊,可叹老天没有赐给他们聪明的头脑。

    连单于之位都不能求得一个好办法,军臣单于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一股无力感袭来,软在地上,双手掩面,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呜呜!”军臣单于双肩抽动,哭声并不大,却是格外悲切。

    哭声中蕴含着绝望、悲愤,无助得就象给人轮了一百回的妇人。

    堂堂匈奴单于,沦落到这地步,堪称千古一奇!

    “大单于,早作决断!”伊稚斜忍着悲愤,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左贤王,你不要逼本单于!”军臣单于猛的站起,紧紧抓住伊稚斜的胸膛,咆哮起来。

    一道命令,关乎一百多万人的性命,就是恶魔恐怕也得好好掂量了,不要说军臣单于这个活生生的人,他心里万分不好受!

    “中行说,你最是有才智了,你为本单于出了不少好主意,你再出一个,救救他们吧!”军臣单于不容伊稚斜说话,猛的转过身,双手紧紧抓住中行说肩头,使劲摇晃起来:“中行说,只要你能救他们的性命,你就是大匈奴的单于了!”

    让中行说这个汉人,这个阉祸来做匈奴的单于,在平时,一众大臣会认为很荒唐。可是,眼下,他们却认为应当,只要中行说能救这一百多万牧民的性命。

    “哎!”

    中行说给摇得快散架了,强忍着疼痛,叹息一声,缓缓摇头,一脸的黯然。

    “真要用如此酷辣的手段么?”军臣单于仍是不甘心。

    “大单于,早作决断!”中行说咬咬牙,不得不再次提醒:“若是再迟得片时,连刀都拔不出来,那就彻底完了!”

    在匈奴牧民的冲击下,匈奴大军只剩下十来里的地方了。若是全给匈奴牧民挤占了,人马拥作一团,连刀都拔不出来,只有活活给挤死的份。

    到那时,就会出现人类历史上的奇观,三四百人马挤作出的一个大肉饼。

    三四百人马挤出的大肉饼,应该很壮观!很有震憾力!

    “呜呜!”军臣单于一边哭泣,一边打量情势,只见匈奴牧民就象浪潮一般,无情的推挤着匈奴大军。在如此无边无际的浪潮中,不要说匈奴大军,就是泰山挡在面前,也会给移开,匈奴大军就象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给吞没。

    时不我待,不能再犹豫了!军臣单于心头在滴血,只得下令:“杀!”

    一个杀字,他说过不知道多少回,那时说来,气壮山河,让人热血沸腾。可是,这一声杀,却是有气无力,细若蚊蚋。

    “完了!完了!”

    一众大臣无力的呻吟起来,仿佛刀光血影的惨景就在眼前似的。

    “叫他们不要再朝前涌,不然就要杀了!”军臣单于无力的跪在地上,抹着眼泪,仍是尽了最后的努力。

    命令一传下,数十万匈奴大军挥着弯刀,气势汹汹的吼起来:“不要再退了!不然要杀了!再退就杀!”

    砍杀自己的同胞,对于匈奴来说,那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要砍杀这么多的匈奴,他们也是没有底气。

    一眼望去,入眼的是涌动的人潮,攒动的人头,谁还有胆气去杀?

    匈奴大军是一片好心,可是,匈奴牧民惊惶不已,心胆俱裂,哪里还管那些,只管朝里冲便是。

    恐吓没有用,匈奴大军只得弯刀搭箭,对着急冲而来的匈奴牧民放箭。箭如雨下,中箭倒地的牧民不在少数,牧民不由得一愣,情势稍缓。然而,这种停顿只存在刹那之间,立时变成了狂潮,汹涌而来。

    前面的匈奴给射杀,他们自然是害怕。可是,后面的匈奴不知道呀,他们仍是拼命的朝里冲,哪里稳得住了。

    “哎!”匈奴大军暗叹一声,挥起弯刀,大吼起来:“杀!”

    弯刀挥舞,刀光胜雪,蹄声如雷,匈奴大军对着牧民发起了冲锋。冲到近前,弯刀无情的劈下,鲜血喷溅,人头滚落,牧民一心以为他们冲到龙城,就能逃过一劫,没想到,竟是招来匈奴大军的弯刀,无不是大惧,转身就朝回跑。

    可是,跟在他们身后的牧民何其之多,他们哪里能逃掉。不仅没能后退,反倒是给后面的牧民推挤着,快速朝中央涌去。

    一涌上去,迎接他们的,便是匈奴大军雪亮的弯刀,绝望在刹那间涌上心头,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弯刀劈来,在临死前,能清楚的感受到脖子上的冰凉之感。

    在汉军的驱赶下,匈奴牧民就象潮水一样涌来,匈奴大军砍杀虽然犀利,刀法娴熟,可是,他们的努力不过是徒劳,根本就起不了多大作用。

    前面的牧民给砍杀,后面的牧民立时涌上去,把空间填满了,一副“藕出水满”的景象。

    匈奴历史上,也是人类历史上,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屠杀就这样拉开了帏幕!

    军臣单于和一众大臣在山巅上,看得清楚,一脸的惊惧之色,照这样砍杀下去,也不是办法呀。要把一百多万牧民全部杀死,那得多少时间?即使时间够,匈奴大军能把牧民全杀死,那还不给累坏?

    一旦匈奴大军累坏了,汉军趁势发起进攻,匈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这后果太严重了。

    “周阳,好卑鄙!”军臣单于右手紧握成拳,恶狠狠的骂起来。

    他的骂声如同雷霆,极具威势,震人耳膜,却是显得苍白无力。此时此刻,就是骂周阳的十八代祖宗都没有用。

    “大单于,得想个办法!”立时有大臣提醒一句。

    “你有办法?”军臣单于霍的转过身,死盯着这个大臣。

    “我……没有!”这个大臣愣怔了半饷,细声回答,羞愧的低下了头颅。

    谁都知道,此时此刻,应该想一个办法,可是,处此之情,谁能想得到办法呢?

    军臣单于和一众大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匈牧大军屠杀牧民。前面的牧民给杀了,后面的牧民立时涌上,好象他们想死似的。也不能怪他们,后面的牧民根本就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管往里冲便是。

    鲜血喷溅,人头滚落,临死前的惨叫,战马的悲鸣,雪亮的弯刀,赤红的雪地……勾勒出了人类历史上规模空前的大屠杀的悲壮画卷!

    牧民太过密集,匈奴大军就是闭着眼睛乱砍一气,也不会落空。人头滚落那景象,就象倒沙子似的,齐刷刷就是一地。只转眼功夫,地上的人头密密麻麻的,生机未绝,嘴巴还在张阖,似是有什么不甘的言语要说。

    眼睛还在转动,满是惊骇之色,他们满怀着逃生的希望,朝龙城涌来,却是这种结果,冤啊!这种冤屈,只有向他们信奉的伟大昆仑神去申诉了。

    在这冰天雪地的龙城,喷溅的鲜血无法浸入土里,每一颗人头滚落,必有一片殷红之色。人头滚落得太快了,鲜血喷得太多,就连冰如弯刀的寒风也是来不及让热血冷却下来,鲜血融化了冰雪,一股股血水在冰天雪地里流淌。

    一开始,这血水只是一条条小溪,给洁白的龙城增添一些美丽色彩罢了。

    没过多久,这些血水汇成了一泓泓血湖,发着妖异的光芒,在洁白的冰雪世界里,格外显眼,说不出的美丽。

    又过一阵,血湖汇聚成了血海。军臣单于站在山巅上,打量着龙城的奇异景象,一颗心快从胸膛里蹦出来。

    目力所及之处,一片赤红之色,匈奴大军和牧民在红色的血海中追逐、砍杀,溅起大片大片的血花,尉为奇观,具有震憾人心的力量。

    站在冒顿墓前,能够俯瞰整个战场,看得格外清楚。每一朵血花出现,军臣单于那感觉就象那不是别人的鲜血,是他的鲜血似的。匈奴大军马蹄踏处,便是他的心坎似的。

    他的心脏一阵撕裂的疼痛,让他壮硕的身躯不住颤抖。

    作为匈奴的首领,不能挽救匈奴的性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给匈奴大军杀死,他这个单于当得太失败了!

    不仅军臣单于感同身受,就是伊稚斜这些大臣,哪一个不是如此悲痛?

    他们个个杀人如麻,他们砍下的人头可以堆成一座山。对杀人,他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杀如此之多的人,他们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哪能不惧的。

    鲜血融化了冰雪,血海越来越大,龙城已经不能容纳,鲜艳的血水开始向外围涌去。匈奴牧民踩着血水朝龙城涌去,却是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血水流过牧民这道人墙,最后流到汉军阵前。

    “快看,那是什么?”

    “怎么是红的?”

    “还有血腥味,是血水!”

    汉军将士一边驱赶匈奴牧民,一边议论纷纷。

    “匈奴这踩踏也太厉害了,连血水都流出来了。”张通兴奋不已,舌头一吐,脖子一伸,活拖一副打鸣公鸡模样。

    “不是踩踏,是单于下令屠杀匈奴牧民了。”周阳眉头一挑,立时明白原委。

    “匈奴在大杀?”张通有些难以置信:“一百多万,杀得完吗?”

    “单于别无选择!”周阳舌头一吐,吸溜鼻子,闻着空气中的血腥气,嘴角浮现一抹邪异的笑容:“传令:告诉弟兄们,匈奴在杀牧民,不要让匈奴太闲了,使劲的赶吧!”

    “哈哈!”张通发出一阵畅笑声:“赶得越多,匈奴杀得越狠,越痛快!”

    命令一传下,汉军发出阵阵欢呼声,赶得更狠了。

    流出的血水越来越多,红色不停的蔓延,十里,二十里,三十里,数十里……若是从龙城上空望去的话,以龙城为中心,方圆百里范围都是一片赤红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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