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数年前那一战,匈奴就把周阳视为最可怕的敌人,视为最可恨的敌人!
要是在上千年的战争中,选出一个最令匈奴害怕的敌人,并不是大败匈奴的赵武灵王、不是李牧、不是蒙恬,而是周阳。
赵武灵王、李牧、蒙恬都曾大败匈奴,他们之所以没有周阳如此令匈奴害怕,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周阳狠。
周阳之狠,匈奴是亲身领教过的,不仅杀得匈奴五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还一把火烧死了不计其数的牧民,这种事赵武灵王、李牧、蒙恬他们没有干过。
是以,一提周阳之名,匈奴就象听到恶魔的名字一般惊惧,更别说,周阳还亲率四十万大军杀奔龙城而来。
数年前那一战,周阳手中只有二十万汉军,装备、训练、战术、战法上都远远不及如今的汉军。就是凭着这样一支战力不及匈奴的弱旅,周阳打得匈奴尸横遍野,血流如河。
对于周阳这样用兵奇诡的名将来说,一顶十不是问题,他多出二十万大军,还是精锐的汉军,那会是什样的后果?后果之严重,让人无法想象,可以说是毁灭性的。
王帐中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说话!
就连一向多智的中行说,也是一脸的惊讶。他与军臣单于不同的地方是,眉头紧拧,陷入沉思之中。
“这可信吗?”
过了半天,军臣单于率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声音干涩的问道。
对这个问题,谁也不能回答,一众大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紧闭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左贤王,你以为呢?”军臣单于眉头拧在一起,成一个淡淡的川字,一脸的凝重。
“大单于,这事虽然让人震惊,可是。我估摸着有些不实。”伊稚斜沉吟半饷,用词极为审慎。
“为何?”军臣单于可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忙追问。
“大单于,我还没想明白。”伊稚斜一边思索,一边回答。
如此大事,哪能在短时间内想透的,就是明悟如伊稚斜也不能,军臣单于微微点头,念头电转,打量起中行说,问道:“中行说,你可想明白了?”
“大单于,奴才想明白了!”中行说站起身,躬身施礼,大声回答。
“哦!”军臣单于神情一振,忙催促道:“快快道来!快快道来!”
他的心情太过急切,一连用了两个“快快道来”。
对于这事,一众大臣也是想弄明白,无不是睁大眼睛,死盯着中行说,生怕错过一个细节。尽管他们中有不少人看中行说不顺眼。
“大单于勿忧,这是假的!”中行说的声调略微有些高,原本就尖细的太监特有话音有些凄厉刺耳。
“呼!”军臣单于听在耳里,犹如聆听天音仙乐似的,欢喜无已,眉毛一xian,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太好了!”中行说的话才不过开了个头,连原委都没有细说,一众大臣却是一副大是放心的模样,原先的惊惧之色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欢喜之色。
“为何?”
就在军臣单于君臣欢喜之际,伊稚斜清冷的声音响起,问起了原委。如此重大的事情,若不弄明白原委,谁也不会放心。
这个问题,正是军臣单于要问的,捡起黄金权杖,坐了下来,左手轻轻转动黄金权杖,旧观尽复,端起酒盅,品尝起来。
“大单于请想,四十万大军,一旦行动,那得多大的动静?这怎么可能瞒得过我们的细作?”中行说的声音依然尖细,开始剖析起来:“更别说,汉军与大匈奴最不一样的地方,便是粮草辎重很多。四十万汉军需要的粮草何其之多。四十万大军,一天就要吃掉一座山呀!”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汉人的兵法。”军臣单于美滋滋的喝一口滚烫的马**,很是舒坦的点评起来:“四十万大军,需要的粮草太多了,汉皇一定要征发不计其数的民夫,这动静就大了,我们的细作一定会发现。到眼下为止,我们的细作,没有发现这样的准备,这是假的!”
“大单于英明!”
中行说赞一声,接着道:“不要说汉军,就是大匈奴的勇士,四十万大军征战之际,也离不开粮草。虽然我们的粮草与汉军不一样,是活着的牛羊,这也需要牧民给我们送牛送羊。”
“嗯!”军臣单于再次点头赞同,道:“正是因为如此,才为周阳所乘。”
要不是如此,数年前那一战,周阳就不会火烧草原了,匈奴的牧民就不会损失那般重。
在华夏与匈奴上千年的战争中。虽然有人说匈奴来去如风,不可捉摸,今日在东,明日在西,宛如影子。可是,真正遇到大举征伐之际,仍是需要牛羊。要不然,赵武灵王、蒙恬大败匈奴之时,匈奴就不会死伤那么多了。
一提起数年前的伤痛,军臣单于脸颊不同得一抽搐。那可是匈奴有史以来伤亡最为惨重的一次,他想忘都忘不了。
“四十万大军消耗的粮草不计其数。这民夫也得吃,也得喝,还得住,消耗的粮食更多。”中行说扳着手指头,开始算帐了:“汉军和民夫所需,加起来,那是何等的庞大,就算以汉朝的殷实,也难以支撑。若汉皇真要如此做的话,必然是北地震动,天下震动,哪会如现在这般风平浪静。”
这话太有道理了,中行说不愧明智之人,说到要害处了。
“漠北决战”之时,汉军出动十万精锐骑兵,数十万步兵,还有不计其数的民夫,闹得是天下震动,朝野不宁。
为了谋划漠北决战,汉武帝是费尽了心思,历时数年,方才准备完成,才积累了够用的钱粮。然后,数十万汉军在卫青、霍去病的统率下,横绝大漠,创造了“单于夜遁逃”和“封狼居胥”的传奇。
“就算是在正常时节,汉人都承受不起这种消耗,更别说在如此寒冷的冰天雪地了,这消耗就更大了。”中行说依然扳着手指头,一笔一笔帐的算起来:“在冰天雪地里,运一斤粮食,就要耗两倍,甚至更多的粮食,以周阳之善于用兵,不会这么蠢。即使汉皇要大举出兵,也不会选在眼下时节,一定会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啪啪!”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是军臣单于和伊稚斜二人同时击掌赞赏。
中行说这席话,是有理有据,绝对可信。他说得没错,真要在冰天雪地里出动四十万大军,就是周阳也不敢想象。别的不说,就是这战马,就足以把汉朝消耗空了。
四十万大军,人手三匹战马,就需要一百二十万匹。汉朝虽然能拿出七十五万匹战马,绝对不可能拿出一百二十万匹战马。若是战马少了,驮运的给养不够,会酿成灾难,周阳根本就不敢这么做。
“四十万呐,汉军还真能吹牛的。”
“四十万,一人吐口口水,就会汇聚成一条大河,一人放个屁,就是一个炸雷……”
“伟大的冒顿单于,也不过控弦之士四十万嘛!”
一众大臣倍感轻松,不由得大发议论,透着欢喜劲头。
“中行说,你以为,袭击邪落部的汉军是多少?”军臣单于把马**一口喝干,盯着中行说问道。
“十万!”中行说非常肯定的回答。
“十万?”军臣单于刚刚放下的心,猛的又提起来了:“不可能?”
十万汉军若是直奔龙城而来,军臣单于手中有六十万大军,自是不惧。可是,这十万大军的出现,其意义非常大,伊稚斜已经说得很透彻了,要军臣单于不惊心都不行。
“大单于,是十万!”中行说再次肯定一句,道:“若是奴才所料不差,周阳也来了!”
“周阳来了?”
对周阳,匈奴君臣着实忌惮,不由得大是紧张,有的大臣更是连喝马**都忘了。
“哦!”军臣单于明悟之人,一抚额头,恨恨的,道:“这个周阳,他好狡猾!他在长安明目张胆的四处逛悠,原本是迷惑本单于的,本单于竟然上当了。可恨!可恼!”
“大单于英明!”中行说也是刚刚才想到此点:“周阳派出车仗在长安大张旗鼓的招摇,而他本人,却是悄悄来到边关,准备偷袭河套之地,牵制大单于,化解这场危机。”
“汉皇虽是猛将如云,有李广、程不识这样的猛将,可是,若说到化解这次危机,周阳才是最合适的,他来边关,也不必奇怪。”军臣单于眉头一挑,开始剖析起来:“要化解这次危机,汉皇可以两手准备,一是紧守城池,不与本单于大战,二是偷袭河套之地,牵制本单于。本单于手里有了攻城军械,汉人的城池不过绢帛尔,不堪一击!唯有偷袭河套之地,还称高明,倒也符合周阳的性情。”
河套之地最是重要,汉军偷袭河套之地,完全有可能瓦解匈奴的行动,如此猜测,合情合理。更别说,他们以前就得到过汉军要攻击河套之地的情报,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哈哈!”军臣单于得意非凡,大笑起来:“可是,本单于不上当!周阳,你要河套之地,本单于就给你!周阳,你去河套之地吧,本单于去北地,去中原!哈哈!”
笑声如雷,震得人耳鼓嗡嗡直响,好不快活,好不得意!
河套之地固然重要,却不如北地,不如中原。这笔帐,太划算了,一众大臣跟着狂笑,欢喜不已,仿佛他们已经进入了中原似的。
“周阳他先北上,摆出一副大军压境的架势,然后再直取河套之地,真是好算计!以为本单于识不破?”军臣单于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周阳这个对手让他太头疼,太痛恨了,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压周阳一头。
识破了周阳的用心,也就是压了周阳一头,军臣单于心中那舒畅劲头,远非笔墨所能形容,嘴巴裂到耳根了,鼻子眼睛挤作一家人了,一杯接一杯的猛灌马**。
舒坦,舒坦到骨子眼里去了!
不仅军臣单于舒坦无已,就是一众大臣,哪一个不舒坦得骨头发酥?
压周阳一头,那可是这些年来的第一遭,能不舒坦?
“大单于,周阳为何不直奔河套,而是先北上,摆出一副要进攻龙城的架势?”就在军臣单于自鸣得意之际,一个大臣一脸的不解,请教起来了。
这个大臣的话立即提醒了一众大臣,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暗想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进攻龙城?”军臣单于手中的黄金权杖在短案上重重一敲,一裂嘴角,极是不屑:“就凭周阳手中的十万大军,他有这胆吗?你要是进攻城龙城,本单于是巴不得!本单于的六十万勇士,正磨刀霍霍呢!”
一句请教的话,竟然引来他一大堆唠叨,一众大臣还不得不拍他马屁:“大单于英武盖世,周阳不敢捋大单于虎须!”
周阳真要率领十万大军杀来,无论如何不是匈奴六十万大军的对手,这是实情。正是考虑到此点,周阳才率领二十五万大军赶来龙城,而不是十万。
“他这是故弄玄虚!”军臣单于一裂嘴角,讥嘲起来:“故弄玄虚不正是周阳所长吗?昔年,他灭闽越之时,明明三万军队,他却弄成一万。后来,明明三万军队,他却扎了一个八万人马的大营,把个闽越王唬得一愣一愣的。”
微一停顿,声音更高,尖细刺耳:“这一次,他想用这办法来欺瞒本单于,休想!”
休想二字,说得山响,仿佛炸雷似的,震人耳膜。
“大单于,这叫祖传!”中行说笑呵呵的,开始献媚了。
“祖传?”军臣单于浓眉一挑,有些难解:“中行说,这话什么意思?”
“大单于有所不知,这是周阳之父,周亚夫的拿手好戏呀!”中行说笑嘻嘻的,开始给军臣单于讲故事了:“昔年,平定七国之乱时,周亚夫给吴军围在城里了。这个周亚夫,打仗是很有一手,把城守得跟铁桶似的,吴军久攻不下。吴王刘濞就想了一条计策,派兵猛攻东南角,吴军来势汹汹,一副不把东南角攻下来不罢休的架势。一众汉军将领,嚷着吼着,要加强东南角的守卫,可是,周亚夫却是派人守西北角,这让汉军将领大是不解……”
“吴军果然来攻西北角,这就是声东击西!”军臣单于对汉朝的掌故了解得不少,一听中行说提起,就想起来了,大声作结:“周阳这一次,给本单于来了个声北击西,本单于不必效仿周亚夫去守河套之地,而是击南去,攻击汉朝城池!”
河套之地在龙城的西南方向,是以,军臣单于才有声北击西之语。
这不过是一个掌故罢了,却给一众君臣拿来当趣事,当得意事儿讲,真是让人无语。可是,有了这事,军臣单于的心情更好,大笑不已:“不知不觉,本单于不是高了周阳一辈?”
这是占周阳的便宜,要做周阳的便宜老子,惹得一众大臣狂笑不已。
他们这一通议论,费时不短,早过了三更天。可是,军臣单于得知周阳的动向后,特别开心,兴致大增,与一众大臣痛饮不已。
“大单于,大事不好了,发现一队汉军正朝西疾驰而去!”
就在军臣单于君臣痛饮之际,一个亲卫急匆匆的冲了进来,大声禀报。
“知道了,那是周阳去河套了!”军臣单于摆摆手,不以为意。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军臣单于竟然压根不放在心上,这个亲卫一下子傻眼了,惊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什么奇异之处?”伊稚斜清冷的声音响起,询问起来。
“禀左贤王,这支汉军先是大张旗鼓的西进,然后就销声匿迹,再也查不出来。”这个亲卫马上禀报。
“下去吧!”军臣单于一挥手,喝退亲卫,大笑道:“已经证实了,中行说,你说对了,周阳真的朝西,直奔河套而去了!”
沉浸在欢喜之中的军臣单于根本就想不到,这支军队不过是公孙贺率领的汉军,用来迷惑他的罢了。
“周阳去了河套之地,我们就不用在北地碰上他了!”
一众大臣长吁一口气。周阳这样的名将,谁都得忌惮,能不对上是最好。
“大单于,那邪落部被袭一事,该当如何处置?”一个大臣试探着问道。
“这个……”军臣单于压根就没把邪落部被袭一事放在心上,那样的部落,在匈奴多不胜数,有之不多,没有不少。
略一思索,军臣单于的语调转为沉痛:“邪落部为汉军袭杀,这是沉重的损失,是莫大的仇恨,本单于立誓,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这是作为单于该作的姿态,姿态一完,军臣单于的语调转为轻快:“他们为大匈奴探明了汉军的动向,本单于知晓周阳的去向,他们死得其所!”
用十几万匈奴牧民换得汉军的战略意图,这绝对是划算的事情。若是可能的话,就是代价再大些,军臣单于也愿意。
“传令:三日后,大军到齐,不再歇息,祭奠伟大的冒顿单于后,立即南下,杀奔汉朝!”军臣单于手中的黄金权杖一挥,仿佛指挥千军万马冲杀在战场上似的,气吞山河,威风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