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长生手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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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早上日记就寄到了,何不在看看包装,上面写的寄出地址是邻省一个工业园区中的明星企业。.撕开包装纸,里面是一本黑色皮面的普通日记本。翻开封面,扉页上用毛笔写着“长生手记”四个繁体小字,字迹居然很是隽秀。

    再看里面的内容,基本上都是用半文半白的笔调,书写着一些段志强研究“道术”的心得。他仿照古人的口吻,自称为“余”,文字也尽力模仿古风,可是又学得不是很像。因为是日记,其中还记载了一些生活琐事,他毕竟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的人,免不了有新式的词汇夹杂在其中,例如电视、飞机等,使得整本手记的文风非常之怪异。

    手记前面记载有他对一些道家古籍的心得和感想,通篇都是“三尸”、“肾水”、“姹女”之类的名词,何不在一窍不通,看得头昏脑胀。不过看到后来,也就是段志强辞职前一个月左右的时期,日记中开始记载一件让何不在感兴趣的事。

    最初的记载是说,段志强在公园里遇见一个晨练的“高人”:

    月日余今日大有奇遇……于柳荫下,见一奇人,上前攀谈……其人年貌不过二十有余,而谈吐老成,见识广博。视其人,飘逸出尘,仙风道骨,必属异人也……

    “异人”二字引起了何不在的兴趣,不过他估计段志强可能想成仙想疯了,见到举止不凡的人就以为是异人。从赵鹏的描述来看,他已经明显带有妄想症的证候,而且还很偏执。再接着看下去,后面几篇就是描写他怎样和那位“异人”接触,想方设法地试探对方,想知道对方是不是他所设想的异人。期间还夹杂有一些古代传说,大体上都是说某人遇仙,经过种种试炼,终于感动仙人,得传大道。段志强就以此激励自己,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无论如何也要拜在仙人门下。

    接下来的一篇日记中他就写道,发现了那个人确实是“异人”的证据:

    月日……余与异人同观电视,见新闻联播中播放哀乐,某开国元勋以百岁高龄辞世矣。异人见之,忽嗟然长叹,面现寂寥之色,甚感哀伤……余见机问之,初时百问不答,后勉强答曰:此子微时便与其相识,曾劝其随吾学道,不从。今虽得享富贵,奈何大限已至,吾甚怜之!……余窃喜,果遇仙缘也!……

    何不在看了,却不禁失笑,这明显是骗人的手段了。古代的话本故事、笔记小说中便多有这类骗局,某人吹嘘说与几百年前的名人相识,使人相信他是活了几百年的仙人云云。如今这个“异人”也是一样,借着看到新闻联播中讣告的机会,谎称与死者相识。“微时相识”,便是在对方还没显贵时就认识,百岁的开国元勋,还没建功立业的时候,至少也是建国以前了。而异人称之为“此子”,显然是年长者对年幼者的称呼,则这位“异人”至少也在一百二三十岁左右。之前段志强又说他“年貌不过二十有余”,由此段志强便把他当做了驻颜有术的高人,因此喜不自胜,自称遇到了“仙缘”。

    在局外人看来,这自然是很肤浅而可笑的骗局了,但对于妄想而偏执的段志强来说,却是信之不疑,从此连工作时也心不在焉,一心只想着学道。后文便写到他如何追随那位“异人”,对他执弟子之礼,并在日记中称其为“仙师”。无论对方有什么无理要求,无不遵从,而且甘之如饴,视为神仙对他的考验。异人对他的要求,可以说是花样百出,层出不穷,并有不少苛刻刁难的事例,即使事不关己的何不在看来,也是相当不近情理的了,段志强居然一一做到。

    奇怪的是,异人虽然刁难,却从来不曾提出过金钱方面的要求,这却不像是一个骗子的做法。但段志强却也因此更加坚信不疑,他本来也不是笨人,能够看得懂用文言写成且几近于“黑话”的道书,也懂得些人情世故。所以异人不要金钱的行为,令他更相信对方是世外高人,而不是设局骗财的骗子。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半个多月,终于事情发生了转折:

    月日余今日所作愚行,愚不可及,悔之晚矣……见吾师入室,忽鬼迷心窍,窥视之……吾师取一小匣,中有一瓶,晶莹如玉。开瓶倾倒于掌,视之,乃一金丹,色泽金黄,大如龙眼,香溢满室。吾师熟视之,神色甚为珍爱……此必长生之仙药也!……夜潜入室,盗之,正欲脱走,见吾师立于身后,疾言厉色……

    总之,大意是说段志强**异人,看见他存放于匣中的“金丹”后,起了贪念,夜晚入室盗丹。结果被异人发现,异人很生气地说:我本来想要栽培你,没想到你是个鸡鸣狗盗之徒。罢了,此丹被你所得,也算是缘份,给你一本仙书,你按上面说的方法服药、修炼,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可长生不老。但你这人人品不好,只能长生,不能成仙。你我缘尽于此,以后就算山水相逢,也不要再叫我师父。

    段志强追悔莫及,长生不老虽然也是普通人梦寐以求的事,可是常言道“人心苦不足”,他听说自己本来有成仙的机会,就对长生不老也不是那么看重了。所以他苦苦哀求异人,求他改变心意再收自己为徒,但异人心意已决,不顾他的挽留,飘然而去。

    后来的几篇日记就都是写段志强如何自怨自艾,埋怨自己不该一时贪心,使得之前的百般努力都毁于一旦。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忽然有一天,段志强被班组长叫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因为这个月以来,段志强无心工作,甚至几次旷工,使班组长对他的印象非常不好。企业车间中的班组长,和古代的胥吏一样,多数都是些媚上欺下的人,这个班组长也不例外,而且又自觉占理,骂得很是刻薄。段志强本来心情就不好,被这一骂更不开心,又想到自己是有过仙缘、马上就要长生不老的人,怎能在这种人手下受气,于是当即决定辞职。

    段志强因为平常表现孤僻古怪,和其他同事合不来,唯有和赵鹏的关系好些,所以走时就把一切不要的私人物品留给他,包括这本日记。这些都记载在最后一篇日记里,其后就再没有任何内容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