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年相授为大义,别离却在一瞥间


本站公告

    八闽的初夏夜晚,霜月当空,清风徐徐。。

    小城安溪,一家普通农院里,一老一少,身穿宽松道服,束着发髻,像极了古早人。

    老的眯着眼躺在竹制摇椅上晃着,并时不时酌一下左手中的茶壶;旁边的旧式小茶几上放着一根细长的苦竹枝,他不时拿起晃动一下。

    老者面前不远的空地上,一个少年正舞着把粗铁做成的“巨剑”,顺刺、逆击、横削、倒劈,一招一式下足了功夫。他似乎惧极了椅上的老者和小茶几上的细竹枝,挥舞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懈怠。

    正当少年手中“巨剑”猛地要向前一刺的刹间,布满星辰的夜幕被一道诡异的血红闪电划破了,随即传来的擎天巨响似乎惊醒了半梦中的老者,手中茶壶应声落地。

    他起了身,老眼中圈着泪,嘴角却是微微上扬——古怪。

    “师父!?”

    “璋儿,随为师进来。”

    “是!”

    少年随即收起“巨剑”,低头望了眼在鹅卵石地面上蔓延着的茶水,他愣了一下——小屋分为东西两厢,平日没有特别的事,老者很少叫他进东厢。

    少年忐忑不安地走进了东厢:“师父。”

    “跪下。”老者喝了句。

    少年立刻放下刀剑,快步走向前,双膝瞬间落在草蒲上,双手垂落,头微微的低了下去。

    “今日又是哪个招式出了差错,平日没见师父这般模样,惨了,希望一会少挨几下才好!”少年想着,却发觉那万恶的苦竹枝还在外面小茶几上,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少许。

    “璋儿,你我师徒情份今日恐怕是尽了。”老者轻轻道了句。

    “师父???”听到这样的话,少年惊诧地抬起了头——十年前自己的亲生父母在与临村争夺水源灌溉的纠纷打斗中意外丧命,多亏了师父收留养育,才免于被人欺负。现在却听到这样的话,怎不叫少年纠结。

    “是不是徒儿做了什么错事,惹着了师父,请您明示,徒儿定当改过!”少年忙问了一句。

    老者开导道:“璋儿,不用瞎猜,为师也舍不下你,只是今晚星空那道血红疾电,却是你我分离的前兆。”

    老者望了眼不解的少年,接着道:“六十五年了,为师等这一刻足足等了六十五年,想当年坠海也不过是始龀之年,咳咳…”伴着咳声,老者双泪垂落。

    “璋儿,你可知为师是何许人也?”不待少年支声,老者续道:“为师乃当年被胡人杀迫坠海的赵昺是也。”

    “赵昺?南宋皇帝?眼前辛苦养育了自己十年的老人竟是七百多年前的末世皇者?”纵是给了少年两个脑袋,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又愣在一边。

    老者望着这个平日嬉皮笑脸,只在学习时稍稍收敛的徒弟,叹了一声,续道:“为师当年被逼坠海,自认必死无疑,岂料昏死漂泊了两日后被赤湾一庙祝救起。后来才知当日坠海,不久便有一群白鹤东来,伏于为师身上抵挡日毒,保全了为师性命。那庙祝也是瞧出水中鸟群异样才救了为师一命。”

    “醒来时,为师自认是亡国罪人,复国无望,意志心灰,慢步走向海岸,想再坠了海了却残生,是时庙中一栋梁突然塌下;庙祝见此,忙抱起为师,说栋梁忽塌是神人相留之意,日后必有神助。自此为师便在那庙中安了身,换名作火字炳,从炳童到炳翁,一过便是四十五载。”

    少年听完老者的悲伤往事,思绪也跟着神游到那个年代场景——八岁的孩童就要负着万般沉重的悲伤过活,他忍不住为这个世上仅有的亲人伤感起来,过了会才问道:“那师父又是为何到了此处?“

    老者似乎察觉到少年的伤感,止住了悲伤往事的追忆,拂去两行老泪,严肃地向少年道:“姑且止住悲伤,男儿有泪不轻弹,为师还有天大的事要你去完成。”

    “是!”少年赶忙回了句。

    老者续道:“为师在那庙里一呆便是四十五载,想此生便是庙祝的命了,怎料真有上天大神相助——有一日,从远方来了一刘姓游学少年,怒斥元庭凶残无道,使苍生涂炭,愿助我光复大好江山。为师瞧那人志学之年,质疑之时,他便道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秘密?”

    “嗯,那少年称天生二界,一为明一为影;两界虽紧紧相联却不相见;明界历史先于影界六百六十六载;明界经历天灾兵祸已是太平之年,而影界日后将有几次大劫难。上天有好生之德,便遣他授为师以大道,至明界寻访有缘人,好助影界免去那些灾难。这便是为师来此界的目的。你若愿意担此重任,此刻便可起身;若不愿意,为师亦不强求,你待为师离去再起身。”

    “徒弟愿意!师父十年来待徒儿有如己出,恩情似天如海!徒儿在此界已无牵挂之事,师命即吾命,此刻开始徒儿自当为师父分担起这重任!”少年说完,恭敬的向老人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老者望着眼前这位六岁丧父的徒弟,感慨万分,过了会才续道:“璋儿担下了如此重任,为师便将阖盘大计告诉与你。助为师来此界的游学少年姓刘名基,字伯温,江浙人氏,你去影界一定要寻找到他,唯有他能助你夺取天下,造福苍生。你此去责任重大,前途万般凶险,为师有几样物件与你防身利用。”

    老者说完从草蒲前的供桌上拿起一个黄绸裹着的物件,递到少年的手中:“此物唤作“龙鳞”,乃当年魏文帝曹丕所作,可削铁破铜,与你防身之用。”

    待徒弟收下“龙鳞”,老者从衣内解下一枚金色圆镜,轻抚后递给了少年:“此护心镜伴随为师多年,未曾尽其用,今终能派上用处,护上我璋儿心脉。”

    老者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羊脂白玉章,隐约能看见章顶雕着一尊昂首神龙:“这便是为师的随身玉玺,他日你在影界若能遇着宋家忠良遗臣,可用此物招纳,定能为你所用。”

    见少年收好了玉玺,老者续道:“璋儿,在影界除了刘基可以信任外,对其他人应该先疑后用;今后你便不再叫作赵璋,而改姓朱,小名重八;八、九年后,若有所成可用元璋二字。”

    此时的少年脑袋嗡嗡的,也亏他聪明,忙问道:“师父可是要徒儿去扮那明太祖?影界不是已经有了个“朱元璋”吗?“

    老者微微一笑,似要缓解下少年临行前的紧张,慢慢道:“璋儿多虑了,那个“朱元璋”只是上天刻意设的一道幻念。你到影界后它便会消散,成为你的一丝意识,到时你便是“朱元璋”,“朱元璋”便是你。”

    正当老者要再宽慰几句的时候,少年又跪了下来,哭着道:“师父把防身之物都给了璋儿,这是要让我只身前往影界吗?如果师父不在身旁,我便不去趟这浑水,璋儿只想侍奉师父左右,不想当什皇帝大王的。”

    看到徒弟如此哀求,老者也不禁双泪垂落——谁能经得起这人间的悲伤离合啊!师徒十年来的一景一幕瞬间在脑海里一一重现…

    此时的夜空忽然又窜出了一道更为血红宽广的闪电,紧接的又是一声擎天巨响,把老人从无尽悲伤中拉了回来。

    他一把抓起跪在地上的少年,猛地挥起右手,一巴掌落在了少年的左脸上:“胡闹!为师不用你侍奉,影界的黎苦百姓更需要你!为师不恨江山被夺,只恨那元庭把我汉人、南人全归了贱民,从此连名字都不能拥有,只能以生辰作为代号;还有胡人杀我汉人只需赔上一头毛驴,汉人弑胡却是满门问斩;加上赋役沉重,灾荒不断,黎苦百姓已是生死挣扎,骨肉分离,你就忍心让他们这般受苦受难下去?”

    少年沉默了,二八年华的他虽不知道生死挣扎是何种情景,但十年前双亲意外丧命,却让他知道什么是骨肉分离——那种痛,忘不了。

    老者见徒弟默默不语,也觉得刚才那掌掴的太重了:“璋儿,为师知道一时要你扛起大道正义是难为你了,明界里其他的二八少年不是天天向上,便是游戏人生,但你不能,你是天选之人,你的命运早已注定!一会第三次血电闪过的时候你就得走了,为师是怕你突然到了影界惶恐,不知所措,这才…”

    老者停顿了下续道:“璋儿,其实为师也想和你去影界,只是明影二界之间有来无回。为师只盼你去了影界救灾救民,创出一番太平盛世,让百姓安居乐业!到那时,苍天念在徒儿的丰功伟业,说不定会让我们再聚上一聚的。”

    此时少年的脸上才有了一丝动容,老者随即转身从箱中取了个包袱出来,拉着少年慢步走出了东厢。到了院里,老者将包袱系在了少年的身上,并帮他弹了弹衣裳上的尘土。

    十年来,老者悉心养育着这个异界的小徒弟,就算之前就知道有分离的这一刻,也做了万般准备,但分离还是分离,经得住的那便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了。

    老者叹了口气,脱下左手食指上的翠绿指环,抓起徒弟的左手,在自己和他的姆指上划了道血口。

    “师父?”少年惊呼了下。

    老人不理徒弟的问话,把双方的鲜血抹在指环上,然后把它套在了少年的食指上,这才松了口气:“此戒乃当年刘基相赠之物,可以通神识。戒中有虚屋一间,屋内住着为师六十五载所学知识化成的幻影。你在影界若有不解之事,只要紧握戒手默念三声“师父”,便可进去寻找见解。”

    就在少年还想开口询问的时候,星空忽然闪起无数血红光芒,似乎在编织着一张巨大的天网,又似乎是想撕破这无际的夜空,奇异的是这回光芒未曾消失也无一丝响动传来。

    只是忽然间,那漆黑的夜空似乎被捅破了,一道黄光穿出照射在少年的身上,这时空中无数的血红光芒也瞬间落下把少年包裹了起来,飞速地往空中升起。

    此时老者的嘴唇开始微微地颤着,脸上两行泪珠止不住地垂落着,他抬起双手向空中的徒弟挥舞着告别。

    老者其实还有句话要告诉少年的:“若是遇了强敌,遇到解不了的困,那便退一步;再不行,便隐了姓名,自在活着!”可是命运弄人,当他对着徒弟要交代的时候,两人却已经分离了。

    老者脑海里离别那刻的情景一遍遍地上演着——少年被红光包裹着,虽然不能传出一丝声响,但那嘴角却分明是在念叨着:“爹爹,珍重!”

    “爹爹,珍重!”

    “爹爹,珍重!”

    “爹爹,珍重!”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