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诧异时,一名官军将领,腰挂双刀,外披紫缎斗篷,带了十余个军士,人和马都很精壮,突然偏离大队,略一转向,像十支箭一般向他冲来。在飞速接近中,对方倏然出刀,而前一瞬刀就插在鞘中。李守不像在拔刀,只像在拔出一条银链,一匹白布,由于这一刀太快,韩文若周围亲兵谁也来不及挽救、来得及阻止。连不远处的孟王成也只来得及皱了皱眉头。
刀光暴射,身前前去阻挡的亲兵先遭了殃,刀光一折,往韩文若那儿直劈了过去!刀光映得李守的脸上发白,也映寒了赤龙将军的脸。韩文若陡地提枪,没有人能形容他的速度。
他的十指如黏在枪上,那一招那一式,全不错乱。
他东刺、西挑、左横、右竖、随意而率性,速度飞快而熟练,枪一展开,枪前血挡花地一散,已拦住那一刀,并把来犯十余人拒于丈五长枪之外!
李守连攻三刀,连环三次抢进,都被韩文若横枪竖刺,搪了出来。
孟王成只见他一根长矛纵横盘刺,又快又猛,转眼间就被他刺倒几个,还有的带伤而退。李守也带了伤,仍然不肯退下,率领着余下的三个人拼命格斗,实际上只有招架的功夫,但剩下的几名小队长实力不俗,远超一般人物,相互配合默契,一心防守倒还未露败相。
见状,孟王成不顾浑身是伤,立刻换乘一匹同样高大的黄膘马,接过亲兵递过的朴刀,正欲上前助战,只见一条大汉闪出,阻挡在前方,眼神同样炽热,正是先前那个手持长铜锤,黑头黑脸,黑盔黑甲的敌将,只听得一阵大笑:“手痒了吧,与俺再重新打过!”
战场上形成了将对将、兵对兵,纵横交错的厮杀局面,官军们知道这是一场决死突围,战斗得十分紧张,竟然听不见有谁呐喊,只听见武器碰武器的铿锵声,受伤者的低而短促的呼叫声,杂乱奔跑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以及刀和剑砍在金属盔甲上和**上的各种声音。
在这方圆并不宽阔的沙丘上下,近两千的战士在一片沉默中,默然,无情的厮杀,不在沉默中求存,就在沉默中倒下。
沉寂的时间并不久,已出现了转机,也许,对另一方来说并不这么认为。
在周围混战的几十多人中,突然间,有一个身着普通褐色军士服的青年虎地骑马跃了出来,他叫了一声:“贼将,看枪!”一枪刺向李守左肩。李守,刘文,刘武,王方几人力战赤龙将军韩文若,本已左绌右支。这青年忽来这一枪,李守吃了一惊,(寻常军兵是不会轻易介入的,因为高手对杀只要一招,常人恐早已送命)回刀一架,李守的刀法远胜这一枪,这匆忙使出的一刀,看似无力,但直把对方震得虎口发麻,几连枪也握不住。
李守这一回刀,韩文若立时弃枪从马上冲天而起,连人带剑,向二十尺外斜飞而落,急刺孟王成,凌空中,扬声道:“报名杀敌!第一个杀使双刀者,日后就是我的副手!”他的话一说完,身旁传来哄哄而壮烈的回应:“遵命!”这共同浩烈的回应,李守使得感觉到对方士气如虹。
“凉州人卫间,前来侯教!”刚才那位持枪的青年因靠的最近,率先声明。
“甘州刘合”,“淮州王定国”,“肃州淳直”。。。报名声此起彼伏,韩文若周围亲兵中已有十余人缠上了李守这几人。
孟王成没有想到韩文若忽然能抽身掉头来对付他,避过黑大汉当胸一锤后,“刷”地一声,手中朴刀飞射而出,“叮”地一响,半空中迸出星花,朴刀被韩文若的佩剑震断手柄,剑势依然直取孟王成,势道更猛!
孟王成长空掠起,伸手一抄,抄住朴刀,以右手执住半截刀柄,往下一划,刚好格住了韩文若这一剑!“叮”地刀剑再炸出星火!
孟王成以一人长的朴刀格住了韩文若凌厉无比的长剑来势,星花四溅中,两人尚未落地,韩文若已揉身而上,一剑连接一剑,如青龙一般的剑势,抢攻孟王成的要害。孟王成的长刀亦似奔龙一样,翻腾转折,以莫大的威力,攻杀向韩文若。
孟王成的半截刀虽短,但攻势丝毫不弱,两人贴身而搏,半截刀反而占了极大的便宜,这短促的刀光异常凶悍,一命博一命般直把对方剑势切得四分五裂,爪断足折,以使首尾不能呼应,进退失据。
孟王成心中大喜,正要加大攻势,忽见一团黑影卷来,因对着日光,不甚清晰,孟王成一刀劈出,正中黑影,但黑影原来只是内甲,一清瘦的身影疾闪而出,向他攻了一招。
这一招仍是一剑。
韩文若的佩剑。
一剑就刺在他的胸前,仿佛在那儿等候了千年万年。
孟王成奋力一侧身,格的一声,肩膊的骨骼,似是碎了,脸色痛得铁青。
韩文若笑了,他笑意里仍带忧愁,淡淡的,像溪水映着天蓝,虽然使人觉得有些平和,但却掩饰不了骨子里的那一分傲气。
“最后一次,投降?还是战死?”
求存?抑或牺牲?孟王成心中挣扎着。不远处,李守正被铜锤大汉率众困的死死的;稍远处的坡下,敌左翼指挥官已收编了右翼的潰军并将这沙丘团团围住,密密麻麻的刀枪只等着做最后的一击。远处,遥遥的可看到自己这边的旗号,似乎前面有周文德的身影,大概只剩下二三百名步兵吧。
几十年同异族争战的戎马生涯,其间数不尽的先他一步而去的同袍,数不清的生死血战,在他脑海中一幕幕迅速闪过,孟王成定了定神,想起很久以前从军时的感触,既熟悉而又陌生,
然后缓缓答道:“我有敢于上阵的胆量,死亡的苦乐,我要一概担当。”
韩文若脸上仍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但他的态度却显得很尊重。他从来未对任何人既便是韩遂显出如此尊敬的神态。
--------一个人能够从容面对冷酷的战场已是不容易的事,还能无惧死亡的威胁更是不简单,一个在生死线上屡屡过关的人,还能细致的去感受和体会死亡的苦乐,那是教人肃然起敬的事。-------
“我知道,你有某种信念,某种理想在支持着你,你憧憬着这份理想,并愿为此牺牲;但是,你想过没有,这份理想究竟是不是你心里真正的想法,而且,怂恿你去为此征战,为此流血,为此牺牲的人,值不值得为他或他们这样做!他们有没有为这信念而做过什么?抑或只是利用你的一腔热血?”
“人的生命有限,牺牲的机会比比皆是,你现在就在选择牺牲。”
“这样就去死,值不值?有许许多多的牺牲者,也包括曾经的我在那时心里回答的是:值!
问题是冷静思考后,许多的牺牲并不一定有价值。”
“而那时,绝大多数的人已经是一无代价地彻底牺牲了。”
“更何况,你的选择对你的弟兄们意味着什么。”
韩文若极为平静的冷酷的说出这些话,却又带有一种莫名的悲愤充斥着这片被血色染红的沙地。
沙丘上双方的很多人都被这充满内力的低音,和言辞所吸引不由得停下手来,怔怔的听着这几乎从未有人提及的问题,李守,刘文,卫间等许多人的脑海中升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