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周文德来到凉州附近的一个小镇外。他是初夏从京城洛阳出发的。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不知不觉离京已有四月之久了。一路风餐露宿,总算到了西部边陲东汉军最前线的据点。由此往西就是汉武帝开拓的所谓“河西四都”,也称作“五凉地方”,它成为了联系中原本土与西域的一条走廊。“明日便可入城见到弟弟了吧。”周文德缓缓的骑马前行思虑着如何劝其弟回京城任职。
七年前,其弟文坚从军;三年前,其所在部队调戍凉州;间或有书信,初多怨,后竟未再提一字,偶有口信,仅支言片语,廖廖几句,报平安而已。想想他也二十有三了吧,作为兄长也该为弟弟多着想啊。这次好不容易找了个来此地送传公文的公干,一定要见见这顽皮,顽固,顽强的“三顽”弟弟现今是什么光景。想到此,周文德心中充满了期待,催马向小镇弛去。
此时,万里之遥,京城太尉府,樊陵(太尉)其人大约五十五、六岁的年纪,表情阴郁,不动声色。由于身体颇为发福,故而形态有点笨拙,正听着吏部的官员汇报向凉州遣使一事,忽言:“称此人所会异国之语皆数京城上选,是否核实?”官员称是。樊陵不语,令其退下。屏风后转出一人,乃宫中十常侍之首张让,讽道:“何进已遣使去了西凉,樊公棋差一招啊!”樊陵沉默片刻,道:“无妨,远水不解近渴,何况凉州乱兵之地,安顿岂是数月之功所能奏效,依计行事便了。”‘得樊公相助,宫中宫外一起发动,大事可定。”“事不宜迟,须早作准备。”张让称是,当即告退。
凉州地处河西走廊东部交通要道之上,自古以盛产良马闻名遐迩,因而这一带素有“凉州骏马甲天下”一说。这一**产的马堪称天下第一良种,就连幽州易城的山岳马也不能与之媲美。秦渭流域的马更是骨格太大,作为军马,失于呆笨。由于这个原因,各个民族与土著居民之间曾在这里进行过多次争夺战。第二天,天还未亮,周文德就起床了,他将自己的马从马厩中拉出。这是他离开京城之后在驿站得到的第三匹马。他开始向马背上装载一些日用物,然后回到驿站屋中收起随身携带的通关牌令。忽然听到叩门声,一个士兵进来传话说,此地的戍守队长让文德到他那里去一趟。周文德只好将物品交与驿官收好,前往镇外不远处的驻地。
不久,远远地看到驻地的塞墙,不由得想起一个巨大的墓场。文德走近要塞时,两名骑兵从门内冲出,拦住他们问话。验明后,被带入塞内。进了大门之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两边是用土石砌起的夹墙。走到尽头竟是一个开宽的广场。晨光中,在大山的背景下映衬着几间像民宅似的房屋,其实全都是兵营。原来这里是一个小村子,自从军队进驻以来,乡村的宁静不复存在,要塞中充满了军营特有的严肃、紧张的气氛。像影子一样站在晨曦中的队长下令正在操练的千余军士休息片刻,然后转过身来,周文德这才看清了他,四十岁左右,拥有一副边塞人经得起风寒的高大强健体魄,脸如铁铸,短髯如戟,虎虎生威。“我就是此地的队长孟王成,听说你是京城来的急使?”孟王成一边说,一边盯着文德的衣服看,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在文德的衣服上找到了什么,目光停在一处问道:“这是你的吗?”他用手指指着腰带上挂着的以示急使特殊身份的铜牌,“正是在下的。”文德答道。“哦,还是个六品衔,,年纪青青跟我这个偏将到还差不多了。”孟王成嘀咕了几句,接着道:““我要是认得字,早就升官了。立了再多的武功也是白费力,吃了不认得字的亏,总也得不到提拔。既然你认识字,又是自己人,叫你来就是帮我读这封大本营发来的军令。”“若是要读军令,将军的文书官何在?”行德一边答道,一边暗暗疑心,“我的部队昨天才调过来,识得字的在上一仗全没了;这张羊皮昨天从凉州送来,来人也不识字,你就不能读吗?”孟王成瞥了他一眼,反问道。文德略微迟疑,心想自会异族语,也无甚不妥,便答应了。随同来到了用土墙围起来的大院中间。院中间是一间大屋,周围是一些小房子,院里还留有一大片空地,搁了一地的破损甲仗;看来确实是刚从前线下来进行休整的队伍。西域与汉王朝之间大的战争多是以掠夺为导火索,由于目前的局面(指中原的官军与各地的黄巾军争战不休),匈奴随时有可能对凉州发动大举进犯,另外一方面,东汉官军也在频繁调动中,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周文德并非对这样的紧张局面熟视无睹,他只是认为仅凭几支军队的调动就认定大战在即,似有杞忧之嫌而已。至今日看到这实际的军队戒备,紧张的局面一下生动了起来。孟王成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递给文德,文德向他身边走近一步,接过仔细一看,原来是凉州郡的调兵函,要孟王成所属部伍在一日内速至凉州城郊外设卡布防,严查过往行客,近日内只准进不许出,违者可先将其拿下,不必请示。签发此令者为西凉兵团四大将之一的樊稠。文德将其告知孟王成,孟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文德看了一会,哼了一声,说:“我就知道,其它字看不来,但有‘一日’这两字准没好事,又要赶天赶地,老子的部队都快光了,还要去布个鸟防!”孟王成接着又说:“这位兄弟,多谢你才没有误了事,我们要出发了,同我们一起走吧,不过这几日想出城就不行了。”说完,大步流星,吆喝着众兵士收拾去了。半个时辰后,文德跟着这支不起眼的边塞军向东汉西凉刺史所在地---凉州郡进发了。
地平线下的朝霞却迟迟没有喷薄而出,依然星光幽幽,冷眼看待着东汉大地上万千众生的浮浮沉沉,天在将变未变之时,即将迎来一个更为动荡的时代————或有的人有所预见,然而更多且无数的人浑不知命运的轨迹却前所未有的混乱着,凉州也不例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