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昌之入会,较同侪未为早,且孤苦失学,初不以才情显于人,然诚悫忠勉,尽心操劳,渐为萧朝贵所重,庚戌六月,朝贵假天兄下凡,超升日昌魂魄升天,谕以大计,自此始寄心腹。八月,白沙林凤翔与团练战,日昌受命统众助之,以数十人破数千家,名声大噪。洪、杨等渐重信之。
金田倡义,日昌受命佐五军主将理军国事,寄望甚重。辛开元年又八月初一日,太平军克永安州,立百官,封五王,日昌以功封天官正丞相,位亚诸王,而为百僚之首,以避北王讳,始更名日纲。
日纲在永安,受命统重兵守州城外水窦,清将乌兰泰等屡攻围,不能克;然州城合围,接济渐尽,天王衙署,且为弹穿,太平军不得已,乃于壬子二年三月初三日弃城,自姑苏冲突围出。日纲奉命,统水窦守军殿后。
清钦差大臣赛尚阿觉而命各军逐之,初四日,追及日纲于仙回岭,日纲急于脱走,疏于斥候,险要悉为清军所乘,拥挤踉跄夫山路,不能列阵拒战,男妇二千余丧于山岭间,日纲血战得脱,而清军逐师乘胜忘备,于前山大雨中为太平军伏兵所破,四总兵以下数千人丧生,主将向荣、乌兰泰等仅以身免,遂不能穷追。
太平军自粤西千里而至武昌,谋取金陵。癸好三年正月初七日,自武昌分水路夹江东进,众号五十万,日纲与诸王统水师,艨艟万艘,浮江而下,一路凯歌,二十余日而至金陵城下。二月十四日,克之,天王入城,都于此,号为天京。
时东王以天下未定,分军民为男行女行,虽夫妇不得相见,云灭清后方许完聚。有室家之乐者惟诸王等六七家而已,而日纲与焉。
九月,天王立侯爵,日纲首得顶天侯之封,天王于府前立天台祭天,每祭,偕东、北、翼王先登,日纲负幼主以从,群臣皆不得与,朝野荣之。
十一月二十日,从东、北、翼王登朝,谏天王以君臣之道,天王喜,赐宴金龙殿。故事,金龙殿之宴,首义五王与天王托为兄弟者外,余人虽功高不得与,日纲虽预此宴,然天王严旨,自后赐宴群臣,皆在朝堂。未几,出京,代翼王守安庆。
甲寅四年五月,东王以扫北军危殆,曾立昌等援师又溃,乃召还日纲,封为燕王,命统兵北援。燕王以敌众路遥,难之,不欲行,东王加日纲号霜师以励之,不得已,出师,行至安徽舒城杨家店,一败而还。复受命安辑皖省各属。
六月,回京;八月,受命巡查湖北河道。时湘军克武昌,守将石凤魁、黄再兴退守田家镇,燕王行文痛斥之,且禀奏东王,欲治二人之罪,未至而东王诰谕下,锁拿二人入京,后竟斩之。
日纲收集败众,屯于田家镇、半壁山,悉心布防,夹江立垒,设重炮以控呃江面,复以木簰轻舟,节节提承,布铁索数道以拦江,浮江游弋战船数千,以为呼应,自居田家镇街尾吴王庙,立土城,居中调度。东王闻而嘉之,命承宣涂振兴自天京解上水木簰一座至田家镇以助守,燕王亦辑东王嚮日号令,刊《行军号令》一本,编颁所部,以一号令。是后天京旨准颁行《行军总要》一书,即萌乎此也。
十月十八日,清军至,燕王统兵迎战,先胜后败,土八副将军梁修仁等战死,半壁山下铁索为清军所断;适国宗韦俊、石镇仑、韦以德援军至,乃议以次日渡江再战。
兵交,复不胜,镇仑、以德及北殿右八承宣吉志元、西贵亲陆练福、殿左四十九指挥黄凤歧、将军陈文金等战死,半壁山陷。燕王与韦俊等悉力守田家镇,然水师多民船,湘军皆经制水师,船炮久练,不能为敌也。廿七日,湘军悉众来犯,以洪炉大斧,尽断江面铁索,攻焚太平军大小船只五千余号,燕王溃而西,合罗大纲、陈玉成、林启荣等守黄梅县、小池口、梅花洲等。乙荣五年正月,翼王至九江督师,督诸人大破曾国藩于湖口,西征局面,为之一新。
东王追论失守田家镇、半壁山之罪,革燕王爵职,未几复托天父下凡,贬为奴三载,仍带罪理事。
日纲虽失职,勤勉忠谨,理事自若,八月十七日,东王以天父诏,复日纲职,改封顶天燕,燕爵始此。
东王自恃功高,凌虐众臣,骄矜日甚,虽复日纲爵职,而不以为礼。日纲圉人偶见东王叔至,未起立致敬,东王怒,穷治其事,祸累卫天侯黄玉琨、佐天侯陈承镕等,或革或杖,日纲亦以此受杖一百焉。
东王常假天父威,众辱天王,至于杖责,日纲每涕泣跪求,言带天王受杖,与北王、翼王、陈承镕等俱积怨于东王。天王知而乘之,密约众人,欲阴图东王,日纲许而未得其便。
丙辰六年二月,镇江围急,吴如孝飞章求救,东王命日纲督陈玉成、李秀成、陈仕章、涂振兴、周胜坤五丞相往援。十一日夜,陈玉成单舟入镇江,日纲率诸将自汤头汤脚夹击清营,清军溃,镇江围解。
二十六日夜,日纲留周胜坤守汤头,自率大军渡江至瓜洲,次日,大破清钦差大臣托明阿于土桥,踏破清垒百二十余座,克复扬州,江北大营破。是时清江苏巡抚吉尔杭阿自上海西反,袭破汤头,周胜坤战死,而张国梁复自江南渡江而北,断日纲自浦口归京之路,日纲乃蹈原路复南渡,归镇江,四月廿日,攻高资,断清粮道。
廿四日,吉尔杭阿自九华山来争粮道,日纲与战大破之,吉尔杭阿自尽于烟墩山。日纲乘胜破九华山清营八十余座,进屯燕子矶,与天京城中旌旗相望。
东王严旨,不许日纲回城,命往攻向荣江南大营。五月十三日,日纲等合翼王大军,破江南大营于孝陵卫,向荣、张国梁等败遁丹阳。日纲督师逐之,向荣自缢,而张国梁力战,日纲部骁将十三检点周得贤战死,诸将为之气夺,遂据营相抗衡,不敢悉力攻围。
然时外敌既退,东王无复顾忌,乃逼天王封己万岁。天王阳许而阴召北王、翼王、日纲等勤王。七月,日纲自丹阳潜还,合北王江西众,潜行入城,乘夜袭杀东王阖府,复闭城搜杀,死者凡二万余人,江水为之赤。
翼王还,面数北王以滥杀,北王怒,欲杀之,翼王缒城走,不能得,遂尽屠其满门,遣日纲引兵逐之。
日纲追至西梁山,闻翼王已传檄兴师,以讨北王之罪,郡县群起响应,惧,不敢复迫,移师攻清军,欲以求媚于翼王也。
九月廿七日,天王诛北王,翼王入京,廷奏日纲之罪,召还论死,爵除。
日纲虽死,然秦氏子弟,信用如故,日南、日来、日庆、日源后皆封义爵,天王滥封王爵后,日来升贺王,壬戌十二年从侍王还救天京;日南封畏王,进号刑部副秋僚,辛酉十一年冬与敬王林大居捧诏赴庐州,革英王职衔;日庆封庆王,壬戌三月,尝守浙江湖州南浔;日源封报王,领天浦省武将帅,辛酉十二月廿二日,清军犯江浦,日源据城死战,城破身殉。
承镕广西桂平白沙旧陕村人,素业圉者,粗通文墨,多智计,富权略。于本乡入上帝会,庚戌岁,赴金田团营,辛开元年五月,从征至茶地,时天王新选羽林侍卫廿名,而承镕与焉。壬子九月至长沙,升伸后正侍卫,诸侍卫皆听调遣;十一月,升殿左三指挥;十二月太平军克武昌,升殿右二检点;癸好三年二月,天王定鼎金陵,号为天京,承镕进位天官副丞相;九月,正丞相秦日纲封侯,承镕领其位;甲寅四年二月,受爵兴国侯,五月,改封佐天侯。
承镕为朝内官领袖,司内外文书收发传达,天王倚望甚重,颇信赖之。时天京城外,向荣攻围甚急,北王、翼王次第主城守,立望楼,设五色旗灯以调兵,鼓角鸣五通,虽各馆书手排尾,亦需持矛听令出战,而承镕以朝命攸关,独受命不与,甲寅岁,天朝开武科,承镕受命主闱事。
承镕职司朝务,罕出京门,勤勉恭谨,素为朝臣所重,而东王恃功骄矜,不以为礼,尝借顶天侯圉人事痛责其二百,承镕忍辱曲意待之,而东王跋扈弥甚。时天王亦深抵牾东王,欲图害之,引承镕为臂助,承镕许之,而外阳事东王愈恭,东王以为惧己,渐不以为备。
丙辰五月,东王逼封万岁,天王阳诺,而密诏北王、翼王、顶天燕等勤王,承镕以职务便利,联络内外,声息畅达,而东王竟不之知。七月,北王自江西、顶天燕自丹阳引军潜至,承镕司城门锁钥,迎之入城,袭杀东王阖府家眷部属凡两万余人。或云,此承镕告密于天王,曰东王有篡弑之意,史事微茫,未知真伪也。
东王既死,北王欲图翼王,不果,翼王兴靖难之师。北王在天京,威势乃过乎东王,天王如芒刺在背,遂密与翼王联络图之,承镕与焉,九月廿七日,北王围攻天王府,败,伏诛,传首翼王军中。十月,翼王入京辅政,以承镕助纣为虐,罪不容赦,奏诛于天京市,爵除。
承镕之诛,雅非天王本意,陈氏子弟,非勋即旧,故任用一如其故,其侄玉成后封英王,秉节钺,专征剿,语在英王世家,其余宗族,竟天国始终,亦不失禄位云。
赞曰:
人多言日纲本微贱,寡才情,不堪寄任。然沛县健儿,率多屠狗之士;淮泗功勋,岂无乞饭之人?六朝世家,傅粉清谈,怀珠玉而坐毙于侯景之乱者,叠百累千,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汲汲夫门第之陋也欤!
观其受命必竭力,理事每尽心,诚不负股肱之托也;然白沙耀武,所胜无非乌合;半壁焚帆,所覆岂独民艘?镇江之役,因人成事,以是观之,其不胜军务也明矣,任非其所,用非其长,遂至屡败屡战,军民牵累,岂独此人之过?
天京之变,日纲受诏而行,过诚在天子;然受诏诛东王,未受诏诛妇孺,至于二万余人,结连缧绁,草鞋峡中,水为不流,是劲敌之能梦而不能为者,噫,此罪弥天,安可逃死!
虽然,睹北邸之失政,解戢干戈之威;知翼王之得士,能移追讨之旅,不诿过,不逃死,虽有过,不失直士之方也。
至于承镕,勤政有案,告密无据,行天王之令,张天王之讨,受天王之过,代天王之殃,度其心智,岂乐乎此?愚忠耿耿,误己误人,虽亲族无恙,子弟贵显,其九泉之下,真能瞑目否?必曰“嗟夫,何独此人无辜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