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伦憧憬地看着天说：“赵丸一倒，我就把小翠娶回家，然后再发奋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像大人一样，做一个监察官员的御史。”
郑直笑了：“你这百折不挠的性子，做御史很合适，只是不要像我就好。”
“为什么？”卿伦不解地说。
“……没什么。快回家吧，小翠她们大概早就把午饭做好了。”郑直话锋一转，抄着手兀自朝前走去。卿伦看着他的背影，恍然大悟。
郑大人勇敢能干，不但心思慎密，而且凶悍无敌，我也只能望其项背啊……他想到那天晚上郑直斩掉拦路人之后看着他和小翠的那双眼瞳。
红色，像血海一样深不见底的暗红。那眼中没有怜悯，没有关切，只有杀戮带来的痛快，和难以抑制的冲动。那是郑大人深藏不露的另一面吗？
“快走啊，卿伦！长安很大的，别跟丢啦！”郑直在前面嚷道。卿伦从发愣中回过神来，快跑几步跟上。
但是他并没有伤害我和小翠……不管郑大人心中有多少影子，他始终是不会欺负善良的吧。
“对了，卿伦，昨天晚上，”郑直左顾右盼一番，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你们睡得还好吧？”
“哦，很好啊。小翠说她睡得尤其舒服。”卿伦笑着应道。
“那……你们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喽？”郑直微微抬起一只眉毛，斜睨着他。
“呵，”卿伦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笑道，“学生什么都没听到。”
郑直从他的表情中立即判断出他在撒谎。真是多此一问……他一掌按住脸叹口气：“你们果然都听到了啊？真是难堪死了！”
卿伦笑了，郑大人平易近人，不像官倒像同窗。他劝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学生见过不少见惯***的官僚和浪荡公子。像大人这样比女子似乎还要介怀的男人，学生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能不介怀吗？稀里糊涂的就发生了。”郑直说，“酒这东西，真是害人啊！”他转念又想：怎么以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难道说是因为没有机会？
两人说说笑笑，走回家中。滢儿和小翠正在收拾园艺。见到他二人回来，两女子都露出欢欣的笑脸。干净的小院，精致的花圃，喷香可口的饭菜，井然有序的内务……郑直坐在桌边，看着家里的一切。为什么突然会注意到这些？滢儿见他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地，给他碗里夹了筷肉，铛铛敲上两声：“相公，吃饭的时候就认真吃饭啊，东看西看的干嘛？”赫然一副管家婆样。卿伦和小翠偷偷一笑，郑直回过神来，默然低头扒饭。滢儿又给他夹了许多好东西。
“够了，够了。”郑直见碗里的东西像小山一样堆起来，苦笑着说，“这么多，我吃不下了。”
“多吃点，你可是咱家的顶梁柱啊！”滢儿笑眯眯地说：“相公昨天晚上不是说，只要是奴家给你夹的菜，都会甘之如饴欣然领受吗？”
“我……有吗？”郑直惊愕不已，干脆放下碗：“滢儿，我昨天晚上还说了些什么？”
滢儿眨眨大眼睛：“怎么，相公你……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没有，没有。”郑直急忙笑道，“我是怕你忘记了，所以才考考你。”
“相公昨晚说的话，奴家一个字也不会忘记。”滢儿笑着眯起眼，又给他碗里夹个鸡腿，“来，快吃！”
郑直苦着脸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鸡腿。卿伦和小翠都在，要是滢儿再说出些什么来，那就难堪了。他把心一横，夹起鸡腿狠狠咬下去……饭后，滢儿和小翠收拾桌子，郑直挺着撑得鼓鼓的肚子靠在椅子上喘气，滢儿看在眼里，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她想起昨夜。一番折腾之后，两人都是精疲力竭。相公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吻着香汗涔涔的额头，揉弄着散乱顺滑的头发；她枕着相公的臂弯，紧紧地贴着他激跳的胸口，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浑身软得没力。就在这时相公又搂紧了她，轻轻说着：“滢儿，做我的妻子。我会一生一世疼你……”
郑直歇了好一会儿，终于可以起身走动了。叫住滢儿，“跟我进房来一下。”滢儿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乖乖跟着进屋。郑直把门关上，让她在桌前坐下。“滢儿，我昨晚是不是说了很多甜言蜜语之类的话？”他倒上一杯茶，摆在她面前。
“是呀，甜得腻人。”滢儿微微羞着脸看他，“怎么又问起这事啊，相公？”
“我……”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也许知道，我，我其实之前是有一个妻子的……”
滢儿点点头，“我知道，你说伶儿姐嘛！”她说着从手上取下一只镯子，又摘下两只耳环，放在郑直面前，“其实我可以把伶儿姐当成亲姐姐来相处，只是这件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我也不方便再留着这些她送我的首饰，你今晚就替我拿去还给她吧。”
“今晚？”郑直呆呆地看着首饰，“今晚……去哪？”
滢儿握着他手为难地说：“奴家知道，相公这么做都是为了奴家。你一定要好好地说，万一伶儿姐愿意接受我也说不定呢？虽然我也很舍不得让相公难过，但是相公愿意为了我放弃伶儿姐，奴家心里很是开心……”
郑直脑中“嗡”的一声。“我，我要放弃伶儿？”
滢儿低下头：“奴家心里也明白，就算是一千个一万个我，也比不上一个伶儿姐。所以听到相公这么说的时候，奴家心里真的很感动……”她说着眼中流出泪来，“但是，如果伶儿姐同意奴家做小的话，相公就不要休她，好吗？奴家只能做些生活起居的小事，伶儿姐却可以帮助到相公的事业啊！”
郑直苦恼地撑着痛得彷佛要炸掉的脑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我要怎么跟她们解释？
如果现在就告诉滢儿，这件事是酒后冲动，是个意外呢？不行不行，看她现在这样对我，到时候她一定会很伤心，说不定还会寻死觅活……
而且，这样做岂不是太不负责了？我又不是寻花问柳，她亦非浪燕流莺，怎可以一句“逢场作戏”了事？
事到如今，只能向伶儿坦白了。
他想起在凤求凰时叶儿说的话。想起风流潇洒的杨泫。
如果两人中注定有一人要受伤……他拿起桌上的首饰，缓缓起身……如果万一……有杨兄和叶儿陪着，她应该也可以很快就忘掉我吧？
师父……这难道是天意吗？郑直望向窗外，脸上带着难解的微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