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劲甲照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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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村头,不远处便看到苏阳县城。两人一路见到不少苦涩景象,料想那苏阳县也好不到哪去,谁知进的城门,却见到另一番富庶景象:青石砌的马路宽阔整洁,两旁鳞次栉比全是商铺,陈列着东南西北各种商品,琳琅满目,看花了许魅的眼。

    见到军队带了战俘回城,道两旁也是很快聚集起了人来,众说纷纭,有羡慕那骑马的裨将的,也有贪看那几车金银珠宝的;有嘲骂那群无能盗贼的,也有打量许魅和陈冲这两个外地人的。

    许魅虽着村姑衣裳,却难掩动人丽质,众目睽睽之下不禁脸红,更显美丽。一旁有几个纨绔儿郎吹着口哨想吸引她的注意,却引来陈冲恶狠狠的眼神。“这些无聊坯子,真想给他几拳!”陈冲哼道,便欲腕袖冲过去。许魅忙拉住他衣襟:“算了,师弟,也不想想他能挨得你几拳?随他们去吧。你若是没在山上修行,待到此岁数时,不也和他们一样?”陈冲脸红,争辩道,“我即使没随师父学艺,却也不似他们这般荒戏。”

    说话间便来到县衙。那县衙高屋长檐,红柱青瓦,整洁而威严。县官是一中年男子,生得白净矮胖,蓄着小撮八字须,头戴乌纱早候在门口。那裨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对他说道:“大人,属下已将混江寨贼人凡抵抗者就地惩处,余下的一并抓获在此,并收缴得贼赃五车,听候大人发落。”县官东瞅瞅西瞅瞅,问道:“那孙锦龙呢?”

    “已死,”裨将终于不敢独自占尽功劳:“被那位少年英雄所杀,首级亦在他处。”县官瞥了他一眼,心中有数,望见不远处许魅握手俏立,似淡雅水仙,又见陈冲持枪立在她身后,英气十足,不由得啧啧称赞,拱手笑着走了过来:“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县此番承蒙搭救。本官赵丸,敢问二位英雄如何称呼?”

    许魅还礼:“小女子姓许名魅,英雄二字不敢当。此乃我师弟,姓陈名冲,才是杀贼建功之人。”陈冲应声给县官搭手还礼。枪上头颅摇来晃去,吓得县官退了一步,镇定赔笑道:“陈小英雄真乃少年英杰,可将此头取下否?”

    陈冲撇撇嘴,将头扯下来递给他,县官又退一步,讪笑着让手下接过,拿去挑示城楼,然后对二人作揖道:“二位帮小县除此大患,小县感激不尽,可先请去后堂歇息,小县略备薄酒,以谢二位。”便请二人去衙内稍坐,待以好茶。

    许魅问道:“大人。我听小石村李老翁说,您曾派兵清剿贼人两次未果,后来怎么停止了呢?”赵丸笑道:“许姑娘有所不知,前两番清剿,贼人狡猾,使得小县空折了许多兵马,前任也因此丢了乌纱,那帮贼人还攻打过县城来着。本官也是拼得日夜巡视,才保此城无虞,”他说着扭了扭肥胖的身子坐正,“实在没有多余能力去剿灭贼人。幸得今日姑娘与陈小英雄出手,救本县于水火,真及时雨也。来人哪!”

    赵丸拍拍手,叫人送上一盘金锭,堆着脸笑着说:“这里是黄金百两,还请笑纳。本官立即上报朝廷,为陈小英雄请功,想必朝廷必定另有封赏。”

    许魅拱手言道:“多谢大人,此番我师弟得以顺利杀贼乃是多亏大人御县有方,贼人气数殆尽,这功劳自然应归大人所有,我等不便要这赏赐。小女子只有一事想请大人帮忙,还望大人答应。”

    赵丸听说要把功劳记在自己头上,神喜若狂,连连笑着说:“不敢不敢。姑娘有何事相求,本官力所能及,必定相助。”许魅便说:“我等来时见到所经过之村落,无不人烟稀疏,屋破田荒,还望大人今后倾力助乡亲们恢复生活。”赵丸一听,忙道:“这是本官分内之事,自然,自然。”

    许魅继续说道:“既如此,可否将所缴获五车财物换做银两,用于村庄之营生?”赵丸怔了一下,旋即笑道:“小县虽不宽裕,但姑娘一片赤忱为众乡亲,本官深受感动。便可将一车财宝换做银两,以资乡里。”陈冲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大人只肯拿出一车,未免小气吧?”

    许魅止住陈冲,笑着继续言道:“大人英明!确实不应将钱物散与乡邻太多。小女子想大人既然能将这苏阳县治理得人丁兴旺,必然也有妙法很快恢复破损的村庄。小女子猜想,大人一定是想将余下四车换做生产用具并砖瓦木梁,雇佣劳工为乡亲们修屋建坊。”许魅笑得更灿烂了,“百姓感恩于您的帮助,歌颂您的言语必然会传到苏州城乃至朝廷,加之此番杀贼之功,想必大人不日便可升迁!小女子在此先恭喜大人!”

    赵丸听罢,捋着胡子连连点头,“姑娘所言极是!来人哪,”赵丸走到门前挥手叫来两个衙役:“叫账房清点所有赃物,全部换做银两作为重建乡村之用。务必每一毫厘都要用到百姓身上。不得有误!”两衙役诧异了一下,然后领命退出。陈冲向许魅递了个眼色,小声说道:“师姐,你说得恁是好。”“嘘~”许魅冲他眨眨眼,示意噤声。赵丸又转身对二人说道:“我这就拟一个重建南部四村的计划出来。二位少坐。”说完回到案前挥笔疾书。

    “赵老财今天是怎么了?一分都不贪?”衙役甲边走边不解地问道。

    “不知道,但总归是件好事。哎,你刚才进门时,可看清那个少年壮士手中的兵器?”衙役乙说道,“好标致的一杆铁枪,不知叫什么名字?我也要让王大锤给我打一把。”

    “你连舞刀都喘,还学人耍枪?”衙役甲笑道,“你是不知道,就是那枪一下子刺穿了孙锦龙的喉咙,那孙锦龙捂着颈子往后倒,血喷了一地呢!”

    “说得跟你亲眼见着似的!”衙役乙白了他一眼。衙役甲推他一下,手脚比划认真地说:“差不多,我听刚回来的士兵们说了。嘿!你是不知道,两人之前那番恶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直杀了百来回合……”二人说着,渐行渐远。整个县城不到一个时辰时间,英雄少年恶斗孙锦龙,大战三百来合的事情已经尽人皆知。

    许陈二人又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忽而进来一个侍女言道:“老爷,酒宴已备好,众员外老爷也都到了。”赵丸便起身请二人入席。许魅起身答道:“多谢大人。只是小女子今日颇有委顿,此番仪容难登大雅之堂,还请大人准我先行休息。”陈冲也言:“我也随师姐走吧。”

    赵丸急了,“今日众人皆为一睹英雄尊容而来,还望赏脸。”许魅言道:“既如此,冲师弟,你便随大人前去赴宴,我先回驿馆。”陈冲还要再言,被许魅止住,“不用担心,我正好想一个人静静,从山上下来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还有些不习惯。你去喝几杯,顺便代我见见县里众人,也是礼节之至。只不要喝醉了。”

    “那好吧。”陈冲听师姐说得在理,便不再坚持,“师姐自己小心。”于是赵丸便叫一衙役引许魅回驿馆,自己带着陈冲去前堂赴宴。陈冲随赵丸来到前堂,堂下坐了客人几多。早有衙役候在一边,要为他接过剪尾枪。陈冲见堂内熙熙攘攘许多人,便说:“我枪锋利,恐伤着你们。还是我来吧。”

    说完走到堂下,瞅着一大石,便倒转枪头,轻轻提气,猛地竖直往下噗地刺入石中,看得众人惊呼:“真是神力!”听得陈冲心中舒坦,走回来入席,赵丸便带着众员外一起敬酒,口称欣赏,连旁边斟酒的女子见了他也不禁掩面羞红。他哈哈一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众人又敬酒,他便又饮,不觉酒过三巡,已约有醉意。正欲起身告辞,一个脸上长麻子的瘦员外端着酒壶走过来对他说道:“在下姓于,是这苏阳的鱼商,今天幸得小英雄惩处了这伙强人,我南方渔村的供给又恢复了。知道小英雄不在乎区区钱财,”于员外抬手叫两人抗上来一副虎面掩心铠并凤尾冠,道,“我送小英雄一副亮银铠,还望小英雄收下。”陈冲仔细看那铠甲:顶戴两只冲天翎,额饰吞云虎头,前胸虎面掩心,后背节甲叠排,肩、腕、膝盖处亦配有虎头。

    陈冲煞是喜欢,当即对饮谢过于员外,便在堂前披挂了。“哎呀~”众人惊叹道:“小英雄这一身打扮,便是温侯再世也自愧弗如啊!”“是啊,是啊,真乃少年将军!”听得陈冲心痒痒,走下堂去,噌抽出剪尾,就在堂下舞了几式,绕得气场混乱强风四吹,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有诗为证:

    迎风醉立目微张,凤翎轻抖草飞扬,劲甲舞得神兵吼,仿如温侯笑沙场。

    陈冲舞完,便回头问众人,“小爷的枪却是耍得好么?”喘着粗气,俨然已醉。

    “好!太好了!”众人交口称赞,忽而于员外拉住一个人的手说道:“老吴,你家世代贩马,定有良马无数。何不送小英雄一匹?”

    那老吴也有七分醉意,便答道:“我家确有西域好马,但是都不如城东林里那匹野马。”说完站起身对周围人说道:“我上月贩马出东城,天将明时在溪前饮马,见得对岸有一黑影,我便摸过溪去看,你道是什么?”众人便问“是什么”,他说着用手比划出来:“好美的一匹骏马!通体雪白,腿细蹄方,前胸鼓鼓矫健,后臀浑圆发达,腰长颈粗。我正待上前看得更清楚些,那马听得动响,一声长嘶跑入林中了,灵活迅速就像兔子一般。只有这样的好马,才配小英雄啊!”

    众人哄笑道:“吴老抠,你不愿赠马明说,何必说这种话来诳我们。”吴老抠急了:“我吴都财若说假话,叫我财都无!”陈冲听得真实,便问明地点,对众人说道,“诸位且在此饮酒,我去东边看看便回。”众人皆有几分醉意,笑着说:“小英雄不用当真,那吴老抠说来耍笑的。”陈冲笑道:“我且去找找无妨,你们饮酒等我便是。”说完挑了枪出门奔城东而去,这边众人便相互敬酒,好生热闹一番。

    行了约两刻钟,陈冲来到吴都财所说的地方,看那月色尚早,加之赶路走得急,酒劲上来,便寻了片芦苇,插了枪和甲倒地睡了。朦胧中不知睡了多久,听得窸窣作响,悄悄起身扒开芦苇,月下果真见得一马,正在溪边饮水。陈冲摒住气息慢慢爬近,那马警觉,抬头不动,陈冲便也停下不动;那马又去喝水,陈冲又往前爬。如此三番,终于来得近前。

    陈冲忽地一跃翻上马背,那马失惊,站直了身体长嘶一声,陈冲急忙抱住马脖,双腿夹紧马肚,身体死死贴住马背。马儿扭头转身便往林中疾奔,陈冲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几番与树擦肩而过,衣甲挂得木屑横飞。马儿突然又是一停,想将他甩出去,不料陈冲四肢已牢牢锁住马身,没有被扔下来,心头却是一惊。马儿原地团团打转又蹦又跳,前扑后蹬,好一番折腾,几次要将陈冲颠下马来,甚至一蹦三尺高,撞断头顶一根碗口粗的树枝,吓得陈冲酒都作汗出来。

    人马较量了半个时辰,那马终于不乱蹦了,吭哧吭哧地打着响鼻。陈冲见那马出汗竟似血般发红,心中暗奇,便说道:“马儿马儿,你可知自己是个宝贝?你若随我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便也强过在这山林里苟且一生是不?万一被别人抓去时,却当做一般的牲口奴役,岂不可惜了?怎样怎样?”那马长嘶一声,仿佛听懂。“哦?你是同意了?”陈冲兴奋地说道。那马打个响鼻,点点头。

    “想不到你居然通人性!”陈冲惊喜莫名,“既如此,我来给你取个名字吧。我见你奔跑比风还快,不如叫你破风如何?”那马摇摇头,以眼看天,陈冲望上一看,见得明月已过头顶,月光照地,心下领会,“你通体雪白,那叫照夜如何?”马儿长嘶一声,算是同意。

    “好!照夜好!”陈冲爱惜地抚摸着马鬃,当下便掉转马头,信步踱至溪边取了剪尾枪,照夜也歇得够了。陈冲驾的一声令下,照夜撒开四蹄狂奔,陈冲见得两旁树木逃也似地闪到身后,一眨眼便进得城来。

    县衙内还是***通明,鼓乐作响,陈冲也不下马,骑着进到堂来,堂下众人正喝到酣处,吴老抠眼尖,最先看到,摔盏惊道:“小英雄真厉害!此马真被你寻着啦!大伙快看,我没说谎吧!”众人一哄赶到堂下围看,陈冲翻身下马,拍拍马脖道,“多谢吴员外指路了。我已为它取名照夜。”大家都齐声道贺,早有衙役过来引马下去安置。众人便又请陈冲入席。

    陈冲喝得两巡,廊下已经将照夜修整完毕牵了过来,端的是膘肥体壮好战马!他见众人已醉,心中挂记许魅,便起身告辞,骑上照夜,一溜小跑奔驿馆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