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时看公子的眼睛,就会从他眼睛的最深处看出一丝的担忧,这丝担忧不是假装的,而是扶苏要深深掩藏,却掩藏不住的东西。初次出师,大获全胜,这位肤施此时最高的军事长官却没有丝毫的喜色,而有的,只是深深掩藏在眼眸之中的担忧之色。不知道要是有人看透公子的眼光,会怎么想。
而能够看透扶苏目光的此时就有一个人,和他朝夕相处,情同兄弟手足一般的蒙恬。蒙恬自然注意到扶苏此时的目光,但是蒙恬实在想不出公子此时却为何如此。难道,刚才的战争没哟赢,可是分明是赢了。难道自己的伤亡惨重,可是这五万的新兵他**去,完全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了。那公子此时却在担忧什么呢!蒙恬在那一霎那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预感到底是为什么,但是,蒙恬也隐约猜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而且,这件事情很可能对此时的战局有着深远的影响。影响到自己打了胜仗,公子却没有丝毫欢喜的颜色。
此时的扶苏站在城墙的边缘,感觉的身后走来的蒙恬,扶苏回头将一张东西给了蒙恬,那是一节竹制的书签,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而这一句用小篆书写的话让那一刻的蒙恬终于知道为何公子会如此了。
“七十万骊山众以从临潼出发。”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让蒙恬险些把手中的竹签跌在地上。这一次不只是扶苏,身边的蒙恬眼神里也有担忧的神色。身后的龙高和李刚两个人看到将军和公子这样,也赶忙过来看。
“咸阳真的没兵了,发这些苦役出来了!”龙高看完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在龙高的眼中,七十万确实是个庞大的数字,大秦自攻取六国,南征北战以来,出征几十万军队的战役确实不少,但是整整七十万,就算放在整个秦人的历史中,都是极为罕见的。
当年,武安侯白起与赵国对战长平,领兵六十万。国尉王翦领兵攻楚,出兵六十万,使尉屠惟攻打百越,领兵五十万,蒙恬出征匈奴,领兵三十万。七十万的军队,想一想都是一片遮天蔽日般的绵延庞大。
但是七十万的苦役犯,在龙高的眼中却什么也不是,不就是七十万挖石头掏洞的下贱之人吗?有什么可怕的,他们也许搬石头还可以,难道他们要搬着石头打仗嘛!还是他们要拿着棍棒树枝上阵。就算咸阳有足够的武器装备他们,难道这些搬惯了石头的手就能举得起长枪,刺得动长矛。难道他们就会挥舞长剑,拉开重弩。
只是,此时龙高在看到公子和将军的目光时,那一份的豪情却很快冷淡下来,就像是谁在他的头顶上浇了一盆冰水一般。公子和将军的脸色明显的告诉龙高,这七十万的苦刑犯很可怕,至少比他想的要可怕的多,甚至龙高此时看着将军的脸色,发现,将军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是蒙恬的老部下,可以说自从他从军以后一直跟着蒙恬,从一个个默默的小卒成长成现在冲锋陷阵的先锋将军。除了之间因为他杀自己上司去咸阳躲避的几年,他的从军生涯是一直在蒙恬身边的。但是,蒙将军的目光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在远征匈奴时,将军没有这样的目光。在面对汹涌而来的匈奴骑兵时,将军没有这样的目光,在度过阴山,面对阴山背后早已集结的匈奴主力时,将军也没有这样的目光。而此时,在听到七十万的苦刑犯要来到上郡,攻打肤施城的时候,将军却有了这样的目光。那是担忧,是担心,甚至中加还夹杂着一些不明言说的东西。
“龙高,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最可怕?”在龙高看着蒙恬脸上那种深重的担忧之色的时候,扶苏在一旁问他。
“龙高不知,请公子明示!”
扶苏没有回答他,只是从旁边一个战士的手中将一把秦弩拿在了手里,他单手开弩,将弩箭架在弦上,然后对着服饰城外射去,尖锐的弩矢刺裂空气,落在肤施城外的空地上。
“龙高,当一个人长久处在一种不堪的地步,这种人在得到一丝机会的时候是最可怕的。就像一个长久待在黑暗中的人,本来,他已经习惯黑暗,甚至是依附黑暗,屈从黑暗,甚至,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光的存在。但是有一天,一束光线照在他的面前,他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还有光的,他向往光,追逐光,在长久黑暗的压迫下,他奋不顾身,甚至无所畏惧。”
扶苏说了一会以后,将那把秦弩又交回那个战士的手中。
“骊山的刑徒和奴仆之子就是这种长期活在黑暗中的人,他们本来已经没有希望,但是,恰恰在他们无望的时候,有人给了他们希望,你说,他们会不会为了那一丝的希望奋不顾身。他们就像我刚才拿的那种弩机,上弦的时候,一切都是紧绷的,就像是长久的黑暗。但是,有那么一丝的力气扣动弩机,弩箭就会迅速的刺空而去,你应该想到结果的。”扶苏的一番话说完,龙高已经开始沉默了,此时,不仅仅是龙高,听到公子话的所有人都是沉默的。
大军压境,也许,真正的战争还未开始,而此时,对面的二十万秦军似乎还不是扶苏真正的对手,至少不是全部。扶苏真正要面对的敌人还在路上。七十万的骊山众浩浩荡荡的开进,这些曾经的苦役,这些曾经的奴隶奴仆之子,终于走进了中国的历史舞台。
他们沿着他们既定的命运,又冲出了他们在历史中既定的命运,有些东西注定的因为扶苏的活着而改变,而有些东西注定还是历史河流里巍然不动的本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