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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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逊在家休息了几日,又开始照常上学。.

    小车一出法租界,街上都是游行的工人、学生、商店学徒和低层市民,由持枪的工人纠察队保护着,前列高举红旗和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后队手持标语高呼口号,时不时有人加入进来,气氛十分热烈,大队群众就这样缓缓向租界开去。

    保镖让司机把车靠边,静等游行队伍过去,但是队伍太长了,戴逊和杜氏兄弟等了十分钟还是见不到队末,戴逊有些心急,便道:“走过去吧,反正也不远。”

    保镖是白俄,原名康斯坦丁·铁诺夫,不过杜公馆的人都叫他“江苏省济南府”,是个很尽职的人,而且对布尔什维克戒惧很深,坚决不同意,结结巴巴道:“少爷,街上这么乱,到处是赤党,他们危险。”

    杜维藩也表示支持。

    另两个岁数稍小的徐忠霖、维垣、维屏虽然年纪与戴逊最多只差一岁,但所读的年级要差两三级,完全没有自己主意。

    戴逊却道:“要说上海滩最危险的,就属青帮啦。这些游行的不过是普通市民,又不会杀人抢劫。倒是你们迟到了不要紧,但如果太晚到变成无故旷课的话,小心吃尺子。”

    杜维垣杜维屏听了赶紧点头表示赞同,对于他们来说老师的戒尺和家里的藤条是最值得畏惧的东西。杜家子弟在家里挨打(吃生活)几乎是必备功课。

    杜维藩倒是无所谓,老师的尺子打不死人,但也挺疼的。

    江苏省济南府吃人嘴短,只好无奈答应。

    一行人串行弄堂小巷避开游行队伍,去小东门的学校的一路上都可以听到嘹亮的口号声,与弄堂里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像全城的人都被吸引了过去。

    几人平安地到达了学校,虽然迟到了,但是老师难得的表示了理解,因为教室里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对于上海目光短浅的小市民来说,军阀虽然可恶但毕竟熟悉,国民党也是一样,但对于满街的**却很陌生,许多人原先只知道他们是总工会的成员,都是第一次听说**,现在有些人还在观望中,大人上工是免不了的,但孩子还是在家待两天吧。

    戴逊就读的是育才学校的高小部,班里同学岁数大的已十四五岁,是小大人了,而戴逊是最小的一个,还不到十一岁,但成绩却是最好的,年纪小成绩好嘴又甜,最重要的是背景硬,都使得戴逊成了班中最得老师宠的一个,戴逊充分发挥了这一优势,岁数最小的他竟然从没人敢于欺负,渐渐的同学们已经忘记了他的年龄,把他当作了同龄人。

    戴逊也从不打小报告,班里有人闯祸了,老师找戴逊,戴逊总说我年纪小,他们不带我玩,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人缘很好。

    戴逊坐下来上了半节课,就到了下课的时间,坐隔壁的要好同学郁翰林凑过来,道:“你知道伐,外面工人游行就是闹罢工要加薪水,要限定工时,这次硬气得很,一点不买工厂外国老板的帐,搞不好又要出人命,不,按照洋人的脾气是一定会出事。”

    在旧上海劳资纠纷,资方是中国人还好些,可要是外国人,资方动不动就会武力镇压,日本人有凶悍的浪人,英法有巡捕房里的二鬼子和租界驻军,闹到最后吃亏的总是中国劳工,出人命也是常有的事,一出人命事态一定会激化,最后上海各国领事馆一出面,事情再大也得压下去,杀人凶手常常只会被扔上回国的轮船了事,法理得不到伸张,中国人的怨气越积越深。

    “嗯。”戴逊对这个不太关心,外国人杀人,中国人被杀,这些事已经从小看得麻木了。

    郁翰林又道:“以前之所以每次交涉国人都吃亏,那是因为北洋政府派的上海护军使卖国。现在上海轮到国民当家作主了,一切都由国民政府派的上海总工会来办。以前各派军阀空有几十万大军,却作缩头乌龟,只对内不对外,上了台不作实事只会捞钱买军火,这次有工人纠察队撑腰,虽然只有三千人,可后面还有几十万国民革命军,五卅惨案那年,广州国民政府多硬气,所以中国工人绝对不会退让,他要是敢闹就把他租界也收回来。”

    这倒是新鲜,当官的看见洋人还有不腿软的,这就和不贪财一样稀奇,甚至更可贵。

    “你说新的国民政府会支持工人?”

    “是的,你要是不信我们一起去闸北的湖州会馆看看,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戴逊想着家里的门禁,会馆在闸北,而学校在南市,要穿过整个租界,到家一定很晚了。

    “我们包辆黄包车,车钱我出。”郁翰林的父亲是英国人洋行里的高级白领,祖上是买办,家资丰裕,他的零用钱也很富裕。

    结果周围同学听闻,参加的人越来越多,临班也有人要求参加,到放学时已经有二十六人之多。

    放学后,戴逊到校长室给家里挂了个电话,便和同学们坐上了黄包车,浩浩荡荡一路向北。

    一行人到了湖州会馆时已经华灯初上,此时会馆已经改称总工会,人来人往,门前还有戴红袖标的持枪卫兵站岗。

    年青的学生们看到有大头兵在站岗都你推我我推你,不敢进去,站在门前张望。

    站岗的其实不是真正的士兵而是工人纠察队,在几天前还是只受过简单训练的工人,不过经历过一场血战,此时已有了杀气。

    卫兵看到一堆大孩子互相推搡着堵在门前,就有一人走过来道:“你们在这里有什么事?没事就到其它地方玩去。”

    孩子们不经吓,垂头丧气的正要走,戴逊拦住众人,走到卫兵面前道:“我们是来找汪寿华的,他认识我,还送过我书。”

    卫兵奇道:“你认识汪委员长?不要骗人啊。”

    戴逊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能当吃,还是能当穿,你走几步路,报告一下就好了。”

    卫兵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戴逊道:“我叫戴逊,你就和汪委员长说我们一群育才学校高小部的同学来参观学习。”

    卫兵道:“等着,我这就去报告。”

    此时总工会里万事初开,也没有完备体制,卫兵直接就到了委员长办公室门口敲门。

    “请进。”

    卫兵开门进去,立正敬礼说道:“报告汪委员长,外面有一群小孩,说是育才学校高小部的请求参观学习,打头的说他叫戴逊,您认识的。”

    汪寿华就是几天前到杜公馆做客的年青人,他与杜先生会面,一是请求支援军火金钱,二是事先通报起义时间。前两次起义由于准备不足,与地方上没有做好沟通,都失败了,白白牺牲了许多同志,这次讨论下来,由于革命力量不足,还是要想办法获取地方上的青帮大佬支持。

    杜先生果然答应支持,不但给予了两万大洋,还把闸北商团的控制权交到了总工会手上,这说明杜先生还是进步的,可以争取的,不过杜先生开三鑫公司卖鸦片,这一点必须制止。

    汪寿华从小山般的公文里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现在上海还没有正式成立市府,所有的事务都要交到总工会处理,实际上也就是压到了有限的几个人身上。

    汪寿华伸完懒腰,脑子里也回忆起那个拘谨的小孩,于是道:“我认识的,请进来好了。”又走到隔壁的办公室门口对里面工作着的两人说道:“忙了一天也该下班了,就让我接待一下小朋友,就当偷下懒好了。”

    里面的一人从案牍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浓眉大眼的俊脸,看样子有近三十岁,那人道:“寿华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接待进步少年也是工作嘛,怎么可以当作放松。不单是工作,而且是重要工作,青年决定明天,少年决定后天,所以不但你要去,我也要参加。”

    “恩来,寿华,你们都去了,这么多工作可怎么办?”剩下的一人开始叫苦。

    “你不要急嘛,我这就去找人来帮你。”汪寿华道。

    “亦农,这句话说得对,现在的问题不是工作未做完,而是工作没人做。你在这里埋头苦干,不如多发展一些进步青年,可工作的人多了,我们也就壮大了,国家也就会好了。”

    “那就快去见见这些小朋友吧。”

    卫兵腿脚快说话间一群孩子已经带了进来,戴逊礼貌的鞠躬道:“汪委员长好。”

    汪寿华笑嘻嘻道:“几天不见小宝弟弟开始叫我委员长了,还是叫汪大哥吧,我们还是同辈人嘛。”

    戴逊也只好改口称呼汪大哥。

    其余同学中有听过汪寿华大名的莫不投出羡慕的眼神。

    汪寿华道:“来给你们介绍几位我党同志,这位是周同志,去日本法国留过学,原来在黄埔军校做过政治部主任,许多北伐军的团长看到他都要叫声周主任,我们也叫他周主任。这位是罗亦农同志,去莫斯科学习过,接触过最先进的思想,叫他罗书记好了。他们都是我的上级领导。”

    此时在上海最有名的**人就是汪寿华,以前他就负责与各方接触,现在又是有着八十万会员的总工会的委员长,可以说是放在明处的招牌人物,还有一个顾顺章执掌着上海的枪杆子,外界也知道得比较多,其它的人则隐藏在幕后,只有相关人等知道,具体人等外界知道的并不多。

    一下见到了这么多大人物,学生们越发拘谨起来。

    “你们来参观学习怎么挑在饭点啊,莫不是来参观我们总工会食堂的吧。”汪寿华开玩笑道。

    “不,不,我们放学后就直接坐黄包车来了,到这里就是这个钟点。”戴逊赶忙解释,要是被人说成是专门赶着饭点来的,那多坍台啊,旁边的同学也连连点头,表示绝无蹭饭之意。

    周主任道:“来了都是客,你们从南市赶了十几里路过来,我们不能连顿饭都不管吧,这不是待客之道啊。”

    一群人到了饭堂,一路上都有戴红袖标的工人纠察队员向走在前面领路的三人敬礼,而三人都会停下来还礼,戴逊有些发愣,他们好像与以前的大人们真的不一样。

    晚上的伙食十分简单,当然这是相对杜公馆的伙食,一个油焖茄子一个青菜豆腐,配上白米饭,还有一碗飘着浓浓香味的肉骨头黄豆汤,对于苦惯了的工人来说,这就是无上的美食,吃得唏哩哗啦的。

    谢过烧饭师傅递来用大碗盛来的饭菜,戴逊闷头吃饭,动作不大但频率颇快,一会海碗就见底了。

    郁翰林在戴逊耳边咬耳朵道:“真佩服你,这饭菜还吃的这么香。”

    戴逊咽下最后一口,掏出手帕抹抹嘴,想找漱口杯,但找不到,只好用清汤代替,侧过身对郁翰林小声道:“家里的规矩,碗里不能留下一粒米。再说好歹是大米饭,乡下很多人家都吃不到。”

    周主任好像听到了什么,对戴逊笑了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