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世叔说的很是,那你打算如何?”
“这附近乡间,要找些饱学之士,并不容易……”宋潜微微摇头,他向来是随祖父父亲读书,未曾进过学,所以学友不多。.
宋潜将穆允河今日说的话细细想了一遍,叹息一声。
“怎么了?”
小玉停下笔,专注的看着宋潜。“天成,有何为难的事情,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好不好?”
宋潜说:“穆世叔说临安现在书院林立,氛围良好,叫我多往临安城走走。”
小玉一愣,心想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既然临安有书院那就去嘛。转念一想,才明白了宋潜叹息的缘故。是了,家里和临安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偶尔来回一趟还行,终究是不方便。何况宋家没落一段日子了,宋潜在临安城中又不认识什么人物,贸然前去书院和人家往来,也不妥当。
“小玉,我琢磨着,把这院子卖了,把家搬到临安去。”宋潜说的话,把小玉惊得瞪大了眼睛。
卖祖宅?
自打上回宋潜说了卖宅子的事情,小玉就在估量着这件事的可行性。对于现代人而言,买卖房子那是多么常见的事情啊,后世的炒房团更是一天之中就买进卖出不知多少套房子,谁也不会把房子当成是万年基业。房子,在现代人眼里,也不过是一件财产。
可是对于古人来说,祖宅是他们的根,宋家老爷要到福建去做官,都没把这座房子卖掉,也幸亏如此,宋潜如今才有瓦遮头。现在宋潜却想把祖宅卖掉,可见他下了极大的决心要搬到临安去,想要好好做出一番事业来。
听宋潜说临安生活不比乡下,没个几百贯钱是置办不了一头家的,不卖宅子,他没办法撑起这份家业。
其实,小玉对搬家没什么意见,从乡下进城,在她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上街方便了嘛!但看着宋潜这两天有些忧郁的表情,不知怎的,她高兴不起来。
他们“成亲”以后,宋潜脸上总挂着和煦的笑容,而且随着病情减弱,他的笑容越来越开朗,小玉也替他感到很开心,两个人每天说说笑笑,日子倒不难过。现在宋潜不高兴,小玉也笑不出来。
“夫人,真的要把蜂蜜涂到脸上去呀?”惠娘心疼的看着小玉调药膏。
“是呀,为了让老爷早日好起来,多花些银子也值得了。”小玉手下不停,努力的捣着葱白。
这个方子很简单,就是买来适量葱白,用钵子捣烂,加入一点蜂蜜调成面膜,敷在脸上,可以美白生肌,对去除宋潜的严重痘疤应该会比较有效。这一两天来,她先是让宋潜试用了一下甘草香油膏,效果还可以,虽然比较缓慢,但能看出来红红的疤印在渐渐变淡。今天换个面膜试试,交替试用,观察一下哪种更好。
“老爷?”惠娘惊呼一声,很少看见宋潜到厨房来。
小玉抹一下额头上的汗,看向宋潜:“天成,你怎么来了?”
宋潜有些心疼的看着小玉,她的小脸红扑扑的,沾着几滴汗珠,头发也稍稍乱了点,他不由伸手去替她拨好发丝:“你忙什么呢?”
小玉微笑着说“谢谢”,又说:“在给你调面膜,很有效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请了人来看宅子,你也出来陪我一下,好不好?”
小玉吃了一惊,宋潜真的在进行着卖祖宅的计划了。她交代惠娘继续捣药,便净了手随宋潜走到外宅,只见一个穿团花锦袍的瘦高士绅站在院子里四处看着,身边还站了个粗矮的下人,另外一个穿着玄衣的汉子,应该是牙人之类。
“曲先生,这是拙荆。”宋潜介绍了一下小玉,接着问那位士绅:“曲先生看这宅子可合意?”
那士绅面相和善,看着倒不像是奸猾刻薄之人,他张望了一下周围,颔首道:“不错,是座好宅子,就是年头久了些……”
小玉恪守这年代的妇人本分,半声不出,只看着宋潜和那士绅谈论价钱,心中有一丝淡淡的惆怅。但她明白了,宋潜骨子里其实是非常果敢决断的,他此番,是壮士断腕,破釜沉舟,自绝后路,逼迫自己上进,宁可担负着败家子的罪名,也要完成自己的志向。
相处越久,她越是看清了宋潜的真性情,他可以至柔,也能够至刚,能屈能伸,是个极有主见的男子。当初他沦落异乡,换了别人,可能就一蹶不振郁郁而死了,他却能放下少爷身段,乞讨回乡,从这件事就可看出宋潜此人性格中有着非常坚韧的一面。
小玉心想,随他去吧,他这么做,总有他的道理!而她能做的,不过是在旁默默看着他……
小玉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她是否要跟着他到临安去,还是趁机离开宋家?
如果要离开,搬家实在是个好时机,这样梅家也很难知道她走的消息,只会以为她随他到别处生活去了。
可是,真的……要走吗?
她的心意,和两个月前刚刚嫁到宋家来的时候,渐渐的有了些不同,但她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也许,是因为人是感情的动物吧?和宋潜相处久了,彼此熟悉了,一时间要分开,当然有些不舍得的……宋潜不是说要自己陪他考省试吗?对了,陪他考完明年的省试我再走吧!
宋家祖宅最终以六百贯钱成交。宋潜让惠娘到里正那儿买了张“定贴”,两造都签上条款,等里正等人审查通过了,便又买了一式四份的“正契”回来,交完税,盖完章,一张留下自用,一张交给曲先生,一张交给商税院,一张留县衙备案。办清这些事务,也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趁着这段空闲,宋潜和小玉到临安看好了一处小宅子,将它买了下来。那六百贯钱不但用个精光,还得让小玉拿出她陪嫁的田契来统统卖掉,才凑够了房款。
“夫人,临安的宅子贼贵了,就这么一处小院子,居然值那么多钱!我们在乡下那处院子比这儿大得多呢。”惠娘一边帮小玉收拾家当,一边对临安的房价大放阙词。
“不贵不贵,那可是临安官巷里头的宅子啊!”小玉心想,如果把宋家祖宅比喻成丰台区房子,那新买的临安小院可是相当于后世的北京二环以内的豪宅了,值了呀!
六月下旬,宋家祖宅终于交割完毕,宋家三人请了一辆牛车两顶小轿,举家入城了。
新买的宅子,就在天街官巷后面,小玉早早就来看过了,这处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东西厢房屋加起来也有四五间,而且天井里搭着花棚,小小巧巧,以后可以种些花草怡情,不失为一件妙事。不过,她还是有些舍不得祖宅里那一座荷塘,眼看着盛夏已至,菡萏怒放,她却没能好好欣赏就搬走了。
和宋潜提起这桩憾事,他便笑道:“既然你爱荷花,我改日带你去那西子湖畔,看‘曲院风荷’,那荷塘连绵数里,才是真正的美景呢!”
小玉惊喜万分,才想起,临安城中处处都是风景,一直到千年之后,还是世界著名旅游城市,好多好玩的地方呢!搬来临安,也不错啊!
她已经开始期待在临安的新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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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府。
“老爷,老爷,有大事!”
脸皮黄黄的朱嫂匆匆跑进梅府前厅,梅老爷正在厅里欣赏着一个半人高的瓷瓶,他虽然粗鄙,却最好附庸风雅,此时见朱嫂慌慌张张的跑来,沉下脸训斥道:“悠着点!有什么大事这等惊惶?小心别撞了我的古董,很值钱的!”他对古玩的理解就是“越值钱就越是好东西”,至于什么品相色彩,全不放在心上。
朱嫂喘息未定,便说:“老爷,那宋家癞花子,把祖宅卖掉了,搬走啦!”
“哦?真的?”说这话的却不是梅老爷,而是听见朱嫂大喊大叫走出来看看究竟的“圆滚滚”的梅夫人。她尖着嗓子问朱嫂:“是不是真的呀?”
朱嫂说:“千真万确!我今天去集市里买菜,可听得那些人都在取笑宋家的败家子呢,说他连祖宗留下的这点基业也没守住,把宅子卖给了邻村的曲大老爷,和老婆两个人收拾包袱不知道搬到哪儿去住了!”
梅老爷有些疑惑:“咱家给的嫁妆不少啊,怎么就沦落到卖祖宅了?”
梅夫人冷冷一笑:“小玉那丫头,没见过几个钱的,估计把嫁妆死死捂着呢!那癞花子看病吃药,哪样不花钱?不卖宅子,他喝西北风呀?”
“不对啊,夫人,”朱嫂又说,“我听说,小玉连咱们给她陪嫁的那些田地也都卖掉了!”
梅老爷和夫人对视一眼,不得其解,只能想到说宋潜病重,花销太大,所以才连小玉的嫁妆也给卖了。
“管他呢,反正这下子可好了,癞花子不知去向,我那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保管不会落入火坑里头了。我说,女儿也不小了,你可要好好给她寻摸个人家呀!”梅夫人爱女心切,急急催促丈夫。
梅老爷胸有成竹的笑道:“怕什么?明年开春,就是省试,那时多的是少年英才,我们这偌大家业,还怕寻不到一个好女婿?”
梅夫人一想到未来的美好前景,本来就小的眼睛,更是笑得眯成了一条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