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觉中,堤上已经拢上了一层浓浓的暑气,让人难以喘息。风已驻,整条分洪堤连一丝生气也没有。
“萧雨,中午到我家吃饭吧!”听到我这话,萧雨满脸的不自在。我知道我妈对她有偏见,但我又不愿看着她一个人大中午回家。
萧雨看着我,说:“要不我们还是去饭店吃点算了,我不想看着你们母子再因我闹矛盾。”萧雨还是忘不了她那次去我家的情景,当时我妈说的那些冷言冷语,谁听了也受不了,更何况那时萧雨只有十五岁。那次我和我妈顶了嘴,我记得我妈还骂了一句“吃里扒外”。若不是我爸发威,我想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我自然不会怪我妈。她气量小,我是知道的。在商场上,她和萧雨的爸爸是一对夙敌,向来不和。所以她不希望我和萧雨走的很近。
“没事的,今天我爸在家,他会有办法解决我妈的问题的。”
在商场上,我爸被尊称为“在世诸葛”,智商之高,也只有雪儿她爸可以与之一较高下。如果他老肯出力,那么我妈的问题一定有法子解决。
萧雨看看这天气,又看看我,最终还是屈服了。
拨通了我爸的电话,我笑着说:“爸,我是小清。”我爸说:“小清,你有什么事吗?”我说:“萧雨要去咱家。”然后我听到了我爸爽朗的笑声,他说:“行,我来解决你妈妈的问题。”
挂断了电话,我笑着对萧雨说:“搞定了。”萧雨也笑了,说:“你小子真是将你爸的聪明和你妈的美丽集于一身,怨不得那么多女生为你而着迷。”
我大笑,说:“你就别挖苦我了,我妈是商场上的一枝花,而我爸的才智令商界闻风丧胆,我哪里比得了他二老啊。”
萧雨沉默下来,那忧伤的眼神,更为她增添了几分魅力。
萧雨长得并不是很美,但她身上那种特有的气质,却使人们总想亲近她、帮助她。一身天蓝色的衣衫,虽不是名牌,却也掩不住她身上这近似于水的天然。
萧雨有一双艺术家的手,写得一笔好字,也画得大好江山。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位艺术家,就如苏轼那样。
虽然她不擅诗文,但这些却丝毫不损她的艺术气质。比之苏子,她反而多了几分缺陷美。
苏子是伟大的诗人词客,是一代散文大师,其文学造诣之高,历史上根本就没有出其右者。他还是了不起的画家,杰出的书法家,成功的政治家。总而言之,他是位不世的天才。他像神,给我们这些平凡的人一种不敢去亲近的感觉。
所以,我还是比较喜欢萧雨,因为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
过了久久,我才说:“萧雨,我们走吧。”萧雨点头,说:“好。”
我骑上自行车,说:“上来吧,让我们向快乐出发。”萧雨侧身坐在了车上,说:“不许骑快了。”我笑着应了一声:“遵命。”
下了分洪堤,两边的麦田便掠入了我的视线。麦值金黄,含笑迎暖阳,无意间为老村构建了一道和谐的风景。
萧雨爽朗的笑声中满是幸福的音符,她说:“今年的收成一定不错。”听她说这些,我的笑容慢慢地被忧愁和不满所取代,我说:“再好的收成又有什么用,中国的农业税高得要命,那点东西还不够上头拿的呢?要不人们常说‘田字出头是个由,跳出田地得自由’。”萧雨也忧虑起来,她说:“是啊!中国改革的步子还得加快啊,放眼当今世界,各个发达国家都已经将农业税取消了。这些年,国家从农民身上拿走的太多了。可是国情如此,谁又能奈何呢?”
是啊!国家领导人作决定要着眼于大局,只有尽快将工商业扶植起来,才能为中国的全面现代化开好道。这些事自然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考虑周全的。
一路上,我们谈笑风声,许多以前的事又呈现在眼前。
谈魏军因为读破了《三国演义》,我们说他压倒当年孔夫子。谈萧峰、魏军和我结拜为兄弟,号称“铁胆三兄弟”,声名威震全校。谈方明为了追一位女生苦练篮球,而当他球技横扫全校的时候那位女生却已辍学。谈飘雪第一次为我们熬粥,来回加水加面,熬出一大锅粥,逼着我们一人喝了好几大碗,最后都双手向她告饶。谈萧雨让我欣赏她的画,而我却因正在集中精力算题,便顺手将她的画当了验算纸。谈艳雪为萧峰、魏军左右为难,最后无奈的选择了离开。谈雪儿交给我一封信,并郑重地对我说“飘雪把你甩了,而且还给你找了个女朋友”,当我将信打开的时候,却看到了“我要做你老婆,雪儿留言”。
…….
当我们到我家的时候,我爸早已在门口等待。他迎上来,说:“萧雨啊,你有时间没来我家了,是不是怕你婶子又做‘河东狮吼’啊!”
听到我爸这话,萧雨笑了,她说:“叔叔,这也不全怪我婶子啊!人在商场,身不由己。我们虽不是很了解你们之间的事,但也可以理解你们的不得已。我爸爸性子直,得罪人是常有的事。”我爸笑道:“这不能怪你爸,要怪就怪阿兰气量太小,你爸也没说错做错什么,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进了客厅,一桌虽不丰盛但却很精致的菜肴便映入我眼帘。我爸不喜欢铺张,多年来他养成了一身艰苦朴素的作风。记得我妈买那辆奔驰时,我爸也是竭力反对,只是最后还是屈服在我妈的武力下。
“萧雨,你叔的手艺有限,今天你就将就点吧。”我爸的眼神是那样慈祥,就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萧雨微笑,说:“叔叔,您就是谦虚。谁不知道您高超的厨艺,就是中国名厨跟您一比,那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萧雨的话并不假,我爸虽然不是名厨,但却亲手调教出几位一流名厨。在他手中,做菜已经化成了一门伟大艺术。他已经将中国的古典文化全部汇入到他高超的厨艺中。当初我爸借凭一道“大唐盛世”打动我妈的故事,至今仍是商界的一段美谈。
“萧雨啊,你婶子一向反对你两个往来,你可千万别放心里去。记住了,不要让我们这一代的事影响你们。即使有什么过错,错的也是我们,和你们没关系。”
我满是崇拜地看着我爸,说:“爸,我就不明白你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搞的,你和萧雨她爸关系就那么好,我妈和她爸关系则那么遭,你是怎么两边当好人的啊。”
我爸神秘地笑了,说:“天机不可泄露,山中人自有计。”
…….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接通电话,我便听到了萧峰的声音:“纪清,你在干吗啊?”我说:“萧雨来了,要不然你叫上魏军一起过来吧。”久久,萧峰才说:“不了,我和魏军还有其他的事,你好好陪萧雨吧。”
挂断了萧峰的电话,我苦苦一笑。我爸笑着说:“怎么了?是不是萧峰他遇到了什么麻烦啊?”萧雨看着我,眼中满是辛酸的微笑,说:“看来魏军先你一步出手了,是不?”我点头,说:“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我爸的脸上先是显出了几分忧虑,他说:“看来萧峰准是又惹上哪个小女生了。”不过他的忧虑很快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继续说:“幸亏萧峰的能力也很强,这点事还难不住他,你们也大可不必担心。”
我爸的慈祥目光落到了我身上,他说:“让我担心的还是你和雪儿,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雪儿成为咱家的人。儿啊,你天资不错,有乃父之风,千万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片心啊。”
听到我爸这些话,萧雨在旁边一直诡笑,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她那点子心思,这些年我早就摸的一清二楚了。
在我爸妈心目中,雪儿是标准的儿媳妇。早在我和雪儿还不认识的时候,我的父母就和雪儿的父母给我俩定了娃娃亲。
萧雨突然转移了话题,她笑着对我爸说:“叔叔,您是怎么把我婶子支走的啊?”我爸为萧雨夹了口菜,说:“这太容易了,你还不知道你婶子的毛病吗?一工作起来就什么也不要了。我给雪儿她爸打了个电话,让他约你婶子去商议他们的那个计划。”
萧雨天真的笑着,那么纯洁,那么朴实。她说:“叔叔,你真不愧为‘在世诸葛’。”我爸谦和地笑着说:“我是比不过你姑父的。想当初,雪儿她爸单枪匹马横扫商场,一提及他的名字’,哪个不敬如神灵。可惜这几年他已经收手了,否则现在的‘黄家四虎’也不会如此狂傲。不过他也有他的想法,也怕一失足落得千古恨。”
是啊!这几年全省走的最火的就是黄家。上阵亲兄弟,下阵父子兵。黄天华他爸和三个哥哥在年中搞起来四个大企业,组成了赫赫有名的‘黄氏集团’,就连萧雨她爸也抵挡不住他们。在学校中,他也成了最子弟的子弟,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这些年来,我家和雪儿家只是小打小闹,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动作。今年我妈重出商坛,还搬出了我爸和雪儿她爸,说是非要煞煞黄家的威风不行。
萧雨说:“我爸爸说您和我姑父要重出江湖,看来今年一定有好戏看了。”我爸微笑,说:“好久没有出过手了,不知道现在还行不行啊!”
萧雨陪笑道:“一定行的,不说别的,就单以您两位的名气,压也压死那姓黄的。”
在学校里,我和朋友们都看不惯黄天华的所作所为。倚仗着家里有钱,他拉了一群狐朋狗友,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方明老早就想抽他了,只是碍于我强拦着,才没有动手。当初在我和黄天华一起追飘雪的时候,他没少帮飘雪的忙。看在飘雪的份上,我不想和他过不去。
从初一我们就分成了三派:一派是以黄天华为首的“痞子队”,人数众多,势力庞大;一派是以姜涛、卫少光为首的“英雄会”,个个身高体壮、让人望而生畏,人数也委实不少;一派是只魏军、萧峰、方明和我等寥寥十几人的“自由人”,我们虽然人数少,但每人手上都有几年功夫,论打架谁也不含糊。
我爸看着我和萧雨,慈祥地说:“你们这一代人,可以说是才人辈出,魏军的拳脚功夫已经少有对手,且做事之沉稳,就连我们这代人都自愧不如。萧峰胆识过人,眼光独到,将来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方明的球技神出鬼没,横冲竖突如入无人之境,是位篮球天才。纪清是他们几个男生中最全面的一个,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数理化扫平一届。雪儿则是个彻底的天才,什么事一看即通,一手象棋无有对手,又兼性格乐观豁达,是你们的希望之星。你则是一身的艺术细胞,而且外柔内刚。只有我那干女儿艳雪,她就是太任性了,就不谈她了。”
艳雪,我那个又任性又个性的干姐姐,自她走后,仿佛所有的人都发生了变化。萧峰志气低迷,脾气比之以前更为古怪,就连我和魏军都不知他在想什么。魏军虽然强做坚强,但他那红肿的眼圈、满布血丝的眼睛又能瞒得住谁呢?我的生命似乎也少了个支点,再也没人时不时和我使小性子,我的世界失横衡了。萧雨、雪儿是和艳雪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她俩心中是什么滋味,恐怕是我们这些人所不能想象的。
现在连飘雪都离开了我。如果说艳雪的不辞而别使我的世界失去了平衡,那么飘雪的背叛则让我彻底崩溃了。
她走的时候还穿着我送她的那身如雪白衣。就是在背叛我、抛弃我的时候,她都还依旧那么纯洁。想起她,我的心又一次碎了。
“彩蝶恋艳花,徘徊农人家。碧玉初长成,浪子来天涯。”
如今彩蝶依旧还在飞舞,只是舞姿已经凌乱,舞影已经彷徨。碧玉何在?浪子苦盼着你的归来。
“江水滔滔,我情流千古。一舟行来,君颜苦待。秋意两万里,长路归期急……”
以前写下的诗行、许下的誓言,如今都化了深深的伤痛。飘雪,你真的就这样走了……
“小清。”我爸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感到肩膀一阵轻痛,然后便看到了我爸忧虑的目光。他将手搭在我肩膀上,说:“今天你怎么了?”我强装欢颜,说:“没什么的,您就别为我担心了。”
萧雨满是同情地看着我,早已将我的整颗心看穿。
相识亦相知,吾心亦君心。
我们两个是谁也满不过彼此的,因为我们是心心相映的朋友、肝胆相照的知己。
我爸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变化,他说:“我听校长说过,你们这一届分了三派,天天在斗,没有不闹事的时候。小清,我也知道你的脾气,不是忍无可忍的时候你是不会出手的。”
他望着我,挺了一下又继续说:“小清,那年你带着萧峰他们和‘英雄会’火拼了三次,才最终将祸事平定下去。我也不怪你,你毕竟还年轻,但我只望着你们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我爸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厌倦了刀头添血的生活,他自然也不希望他的儿子再走他那段路。
又有哪位父母愿意看着他们的孩子再重蹈他们覆辙。
这是每位父母的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