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车去往宾馆的路上,孙秉云还在想着到时候怎么跟那个李子季打交道,尤其是给老头子拒绝出面寻个什么借口更合适。可等他赶到了海天宾馆,一进宾馆大院,就方向这个借口大概是不用找了,因为老头子平时乘坐的那辆桑塔纳就停在大院的停车场里。而且不仅是他的车,市委市政府以及市里主要处局领导的坐车都在,毫无疑问,今天晚上这场酒宴办的有点大,这个南翔集团李家名下收养的李子季,看来也的确是很有些能量。
在宾馆酒家的门前,孙秉云从迎宾小姐那打听到今晚海天宾馆已经被市财政局包下来了,不再对外营业,此刻酒宴还没有正式开始,市里的领导们都聚在主楼的小会议厅开茶话会。
“今天开哪门子的茶话会,”孙秉云朝楼上那个亮着灯的小会议室窗口看了一眼,心里鄙视道。摆明就是李子季出面请客,却让市里的财政局挂账付钱。
有心在楼底下呆一会等宴会开始的时候再上去,可一想到今天是个跟市里主要领导见个面的好机会,孙秉云最终还是选择了直接上楼。
海天宾馆的小会议厅是主楼二层,顺着楼梯上去,在走廊右拐一直走到头就是。
孙秉云从楼梯上去,刚踏上走廊,就听到楼道里有哄笑的声音,看样子小会议室这场茶话会的气氛还不错,也亏得是李子季,不然这些市里的头头脑脑们也很少有机会凑到一起谈笑风生。
孙秉云一路走过去,走进门口的时候,发现双扇的红木门是开着的,会议室里的灯光从门内投射出来,在走廊里拉出一道扭曲的灯影。
“我说老金啊,你可是咱们临海的财神爷,我们这些人都是靠着你们的财政划拨才能有口饭吃的,现在倒好,你这财神爷都开始哭穷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啊?”会议室里的哄笑声稍稍停息,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嚷嚷道。
孙秉云听不出这是谁的声音,但却知道他口中所说的“老金”,应该就是财政局的局长金国栋。
“不然都去讨饭吧,习书记跟孙市长牵头,咱们都跟着,在常的排前边,不在常的排后边。”
这个声音孙秉云倒是听出来了,前市委书记于民,他的嗓音总是带着那么几分沙哑,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而且如今临海市委市政府的班子里,能与习峰海、孙向南开玩笑的也就只有他了。
一句让临海市整个领导班子都下去讨饭的话,又引来一阵儿哄笑。
孙秉云合计着这地方也不能久站,便上前扒了扒头,赫然发现偌大的小会议室里竟然做了黑压压的一群人,数人头估计不下三四十个。粗略的扫一眼,市委市政府的几位书记、副书记、市长、副市长几乎都在,剩下的就是各个处局的一把手以及市里几家大中型企业的党委书记、厂长。
因为会议室里的人多,原本应该安排在里面的椭圆形大会议桌已经被撤走,三四十号人人手一把椅子,坐的位置也比较凌乱,没有半点秩序。
孙向南的位置是在面门背窗的会议室最里面,坐在他旁边的那个脸上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就是新任的市委书记习峰海,习峰海的右手边上,是胖胖的于民。因为三个人都对门而坐,孙秉云在门口一探头就被习峰海看了个正着,他用夹着烟卷的手朝门口指了指,扭头对孙向南笑道:“哎,老孙,那不是你家的小子吗?藏门外面干什么?”
孙向南闻言朝门口看了一眼,脸上微微一笑说道:“他是怕见我,这段时间工院那边找我告过几次状了,说他隔三差五的就玩失踪,也不知道鬼鬼祟祟的搞了些什么名堂。”
嘴里这么说着,他又扭过头,绷着脸呵斥道:“还不进来,躲在那干什么?”
孙秉云讪讪一笑,从门口闪出来,迎头差点跟正起身让路的一个高个子中年人撞到一起,定神一看,却是市商业局局长冯元斌。
“冯叔叔,”笑容满面的同对方打了个招呼,孙秉云趁机停下脚步,用眼角的余光在会议室的几个角落里扫了一眼,发现廖萌萌与刘涛两个人正跟几个年轻的小子凑在大厅左侧的角落里嗑瓜子。
“秉云,这段时间没见,看着你好像又长高了,”冯元斌在商业局局长这个位子上呆了将近五年了,算的上是市里的老人,自然不可能不认识孙秉云。
孙秉云知道这是客套话,也没心情跟对方多说什么,他朝冯元斌回了一个笑容,又给正瞅着这边的老头子比划了一个手势,那意思是要坐到会议厅的角上去。
可能是今天这场茶话会上还有什么共事要谈,孙向南也没有招呼他过去的意思,倒是于民指使着站在背后的秘书给孙秉云指的那个厅角加把椅子。
“你怎么才来?”孙秉云沿着会议室墙边的小道一路溜到角落里,还没等坐下,刘涛便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闲心没事?”孙秉云弯腰把刚刚送过来的椅子扯到身后,一边在会议室四处张望着,一边心不在焉的说道,“今天什么情况?不是说有人请客吗,怎么市里这些阎王小鬼的都来了?”
“谁知道啊,反正我过来的时候这屋里就坐满了,”廖萌萌从旁边递过来一盘瓜子,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先是你爸提到了今年市政府这边增编的事,然后就是苏振东提了市里干部子女毕业后就业安置的问题。话头扯到财政局那边,金国栋就顺道把今年国库券发售的事扯出来了。”
“干部子女就业安置跟国库券发售有什么关系啊?”孙秉云在会议室里瞅了一圈,也没看见李子季的影子,反倒是看见了天南集团的老总刘怡霞,这个被临海人称为“妖姬”的女人的确有着魅惑众生的魅力,她那边坐着的人最多。
“还不是借机敲竹杠,”刘涛插嘴笑道,“他现在是一点心事都没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安排进了税务局,可谓是后顾无忧了,所以现在就有资本在这件事上讨价还价了。”
“这事人事局正管,苏振东都发话了,他金国栋还能拦着?”孙秉云捏起一粒瓜子磕了,心不在焉的说道,“再说了,张卫红的二小子今年也该税校毕业吧?金国栋要在这事上横插一杠子,就不怕张卫红给他那两块宝贝嘎达穿小鞋?”
“嘘,别说话了,听听他们说什么,”廖萌萌和孙秉云一样也是后年毕业,所以对市里安置干部子女的问题比较关心。
就在这时候,刚才因为孙秉云进来而被打断话头的金国栋又开始继续诉苦。
“习书记,孙市长,”站在人群里,金国栋哭丧着脸说道,“不是我这个人喜欢哭穷,现在市财政上的确是面临着很大的困难。今年国家财政部下达的国库券发售指标任务是将近三百个亿,作为沿海开发省份,咱们南疆财政厅承担的任务量比较重,整整十四个亿的指标任务,分配到咱们临海的是八千七百万还要挂个零头。”
“老金,你不用跟我们说这些,”习峰海摆摆手,插口笑道,“你就说说缺口还有多大吧。”
“习书记,你听我给你详细的汇报,”金国栋说道,“八千七百万多万的任务从三月份下发,原本预计的结尾日期是四月三十号。当时按照局里的计划,是通过行政摊发以及银行网点代售相结合的方式把这部分任务消化掉,其中通过行政摊发方式消化四千七百万的任务,剩余部分则由银行网点销售出去。”
“那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孙向南问道。
“现在的情况是,行政摊发的那一部分,只完成了三千万,而银行网点的代售更不理想,只消化了不到四百万,综合起来,现在局里还有五千三百万的任务没有完成。”金国栋对这些数据记得倒是挺详细,他说道,“而现在部里已经将最后的发售日期调整到了九月底,省厅的最后期限则是九月十五号之前。也就是说,咱们市局必须在一个半月内,把这五千三百万的任务消化掉,不然对上面就不好交代。”
“消化,还怎么消化?”孙向南皱眉说道,“市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三月份的摊发任务,下面各县市就有很强的抵触情绪,甚至酿成了几起上访事件。现在不过时隔三个多月,财政上又要搞摊派,而且比前一次的量还大,其中有多大难度,老金你也应该是清楚的。”
“这些还是次要的,”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副市长刘思海说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国家连续两次调息,紧缩银根的趋势很明显,同时呢,物价上涨的速度却没有放缓,所以在一般人看来,无论是购买五年期的国债还是三年期的国债,都得不偿失。前次市里分配下来的国债任务,我的工资里扣掉五百,我老伴转手只卖到了二百七。这等于工资凭空扣掉了一大截,市里也好,下面各县市也罢,有情绪是肯定的,这次在搞,估计难度会更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