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前世的事，九八年廖新民与刘思海都被拿下了，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坐上市长的位子，孙秉云的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从老头子现在说话的语气来听，他显然是支持由廖新民来接班的，至于刘思海，很可能与他不是一个阵营的人，但在短短的几年之后，刘思海为什么也被牵累到他的案子里去了？
“也正因为如此，现在刘思海显得有些急迫，”孙向南并不知道儿子的心里在想什么，他继续说道，“我主抓了新海港区的建设项目，你廖叔叔又在搞‘五通一平’，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再没有作为，政绩上的差距只能越来越大。他会在这个时候盯上岭东汽车的项目，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猜一下，”孙秉云顺着老头子说话的思路推算了一下，说道，“市里这次决定对出租车行业进行整改，是不是习峰海提出来的？”
“不错，”孙向南看了他一眼，笑道，“刘思海什么时候跟习峰海走到一起去的，我与你廖叔叔都不清楚。这个习峰海也很狡猾，他最初并没有直接推动市出租车行业的整顿，而是主张市里对人力三轮车进行专项治理。他是新任的市委书记，市里人力三轮车大概有数千辆，不仅妨碍交通而且对市容市貌构成了很大的影响，进行专项整顿是必要的，你廖叔叔作为主抓交通的副市长，在这方面也负有主要责任。不巧的是，就在市里准备出台取缔人力三轮车的相关政策的时候，月前发生了人力三轮车从业者与出租车司机大规模斗殴的恶**件，这样一来，就给习峰海提出出租车行业整顿的要求提供了机会。”
“是啦，”孙秉云点点头，说道，“出租车行业要整改，势必会涉及到诸多方面的问题，而在这里面，出租车的更新换代就是绕不过去的话题。从目前全市出租车的数量来看，六千辆的标准肯定是个底线，而要一次更换六千辆出租车，那就是一笔数额惊人的财政投入，这笔专款划拨廖叔叔一个人是做不了主的，需要拿到市常委会上去讨论。如此一来，习峰海就有机会把手伸到廖叔叔主管的那一片上去了。最重要的是，因为出租车更换涉及到了岭东汽车，如果岭东汽车能把这笔单子吃下来，那么至少来说，他们就等于是拿到了快速起步的金钥匙。刘思海主抓工业，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对他来说，如果能够趁机立起岭东汽车这块招牌，手头的资本自然就能够得到充实。”
“再有，”歪头想了想，孙秉云补充道，“习峰海看准了廖叔叔与刘思海之间存在的竞争关系，也看准了您与廖叔叔之间保持的默契，所以这一步走出来，就能够逼着您在刘思海与廖叔叔之间做一个取舍。不管您选择谁，他都有机会拉拢另一方，恰恰这两个人都是手里拿着实权的副市长，他不管拉上哪一个，都能往市政府这边伸进来一只脚。”
“呵呵，还有吗？”孙向南笑道。
“我就只能想到这些了，”孙秉云耸耸肩，两手一摊说道。
这话刚说完，他的脑子里猛然闪过王娟之前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再结合适才老头子说的“三看”，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眉头一皱，试探着说道：“要是说还有的话，那就只是猜测了。爸，你说习峰海是不是料定了你会放弃刘思海，而他在将刘思海拉过去之后，就会大力推动岭东汽车的发展。国内汽车产业的调整应该是八五计划的一项重头戏吧？相应方面的扶植政策肯定不少，今年已经到了八五计划的第三个年头，也就是说相关方面的政策实施已经到了关键性的一年。岭东汽车作为临海市唯一的一家汽车厂，也是南疆省唯一一家名义上具有整车生产能力的企业，如果他们能够在这个时候......我明白了，市里推行出租车行业整改，新车的汰换势必在一两个月内完成，如果岭东能够在两个月内向临海市提供近七千辆出租车整车，那至少在数据上就可以做的更好看一点。两个月七千辆的产能，一年就相当于四万余辆，而从目前国内汽车行业的状况来看，岭东汽车这个数据就比较漂亮了。凭着这个数据，市里就可以通过省财政向国家申报专项扶植款，这笔款项应该少不了吧？难道，习峰海打算在咱们临海市弄出第二个‘西华’来？”
“哈哈......”孙向南放声大笑，他连说了几个“好”，这才站起身走过来，拍拍孙秉云的肩膀说道，“秉云啊，你能看到这些让我很欣慰，看来爸爸过去是对你有些误解了，没想到你对国内的政策走向倒也有一些关注。这样很好，这样很好啊。”
老头子的夸赞让孙秉云一阵汗颜，疯婆子王娟的俏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国内对汽车产业素来高度重视，”孙向南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除了有一个姓林的女人之外，还跟马晓波的情妇滚到了一起，否则的话，他现在的欣慰估计会被怒火替代，“从六五、七五计划开始引进整车生产项目以来，国家财政对汽车产业的投入也在以几何倍数增长，六五计划是四十四亿多一些，七五计划就增加到了一百六十七亿，而八五计划的投入预算更是高达近六百个亿。近六百个亿，这是一笔巨资，而从全国范围内来看，除了一汽、东风以及上汽之外，其他有资格享受到这笔行业性扶植款的整车生产企业并不多，但是呢，在过去‘大而全小而全’的建设模式下，再加上对行业扶植款一贯的行政性划拨，某些规模并不达标的企业有很多可以钻空子的机会。这段时间，范匡泽上蹿下跳的忙个不亦乐乎，按照乐观的估计，如果他拿下市里的出租车新车招标项目，那么从数据上，岭东汽车就可以虚报年产量五万以上，按照比例来说，岭东汽车可以拿到的专项款可能会达到将近一个亿。而现如今，岭东汽车的资产不过才三、四千万，本身能做的也不过是整车组装，至于说自行研发的能力，他们根本就不具备，与国家产业扶植计划定下的标准相去甚远。”
“那他这岂不是在玩火？”孙秉云沉默片刻，说道。
“这不是他一个人在玩火，而是一群人在玩火，”孙向南叹息一声说道，“不过范匡泽终究是个有本事的人，岭东汽车这几年通过零部件走私的方式，一直与韩国的现代集团有密切的关系，如果这一次他能够拿到这笔扶助款，下一步应该就会同韩国人洽商合资。有韩国人在技术上的投入，他极有可能就会把这把火烧活，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听着老头子这一番分析，孙秉云除了感叹之外就没别的想法了。为了岭东汽车八十万的回扣，他就费尽脑子，精心构思了那么一番计划，可看看人家范匡泽，明目张胆的就去国家腰包里掏钱，而且一掏就是一个亿。他担心什么了？他什么都没担心，他的眼里除了一个既定的目标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而这个既定的目标就是两个字“成功”，就像老头子说的，只要成功了，什么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
“那您打算怎么办？就看着他们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沉默了片刻，孙秉云问道，“从目前的情况看，范匡泽成功的几率很高啊，如果他把这条路子走活了，肯定会对您造成一定影响的。”
孙向南笑了笑，在这个问题上没有给出直接的回答，他转口说道：“临海的经济今后几年势必会出现大发展的局面，而在经济突飞猛进的过程中，一些过去潜藏起来的问题，也会随之暴露出来，用矛盾重重来形容也并不为过。你到今年暑假以后就上大三了，还有两年多的时间你就该走出校园正式步入社会了，对毕业后的路子怎么走，你现在应该有点谱了。从你这段时间做的事情来看，估计你对经商更感兴趣，在这一点上，爸爸并不反对，不过就像刚才说的，爸爸还是希望你多给自己留一条路，不过做什么生意，多举一面公有的大旗总是更保险一点。呵呵，另外你还得记住一句话，跟国家做生意，吃亏就是占便宜，钱是赚不完的，但机遇却是有限的。如果条件允许，你大可以从国家口袋里掏一笔钱出来应应急，但前提是，用过之后必须记着要连本带利的还回去，否则的话，这笔账就是你倾家荡产甚至赔上性命也还不上的了。这话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孙秉云低眉顺眼的说道，毫无疑问，老头子这话是在点醒他，也等于是一种表态。
“回头记着去找找我那天介绍给你的人，”孙向南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最后说道，“她会对你有所帮助的，但你也要注意跟她们保持一定的距离。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这句话到任何时候都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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