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声道:“殿下,这事需怪不得长孙大人。试想,不管是谁,得到了李恪勾结外邦的证据,也不可能隐瞒不报的,只不过是由长孙大人送进宫来而已,所以殿下您万万不可怪长孙大人,千万不要产生隔阂啊”
李治点头道:“这个孤自然是省得的,无病你多虑了,孤不是那种不明事理,只会胡乱怪别人的君王。”
王平安嗯了声,又道:“李恪的事,尚未确定,不知他是否是受了高句丽人的利用,而且也没法现在就证实他已经背叛了。这事还得详查,万不能冤枉了他。还有,殿下,一事归一事,咱们只能就事论事,万万不可牵连别人啊。这事和杨妃是没有半点关系的,她居住在深宫里,李恪做什么事,她并不知晓,您要是把事情牵扯到她的身上,那就是处事不公了”
李治半晌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幸亏无病你提醒,要不然孤真的会对她……唉,孤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理会她,而她也一直跪在外面,她儿子闯出这般大的祸来,想必她心里也不好受,孤不追究她的责任,也就是了”
王平安松了口气,心想:“这就对了,杨妃虽然对我不是很亲热,但却好歹是我娘的远房亲戚,能照顾着点儿,就照顾着吧”
他又道:“京中之事,自有各位宰相置办,这些都是不用臣担心的。但那李恪怎么办?先帝大行之事,不可能瞒多久的,想必此时已经有高句丽的密探,将消息传过去了。高句丽必有大动作,而且会发动极快,那么该如何应对?”
李治有些茫然地道:“这事……你们没主意吗?孤不清楚啊,你们说该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吧”
王平安皱了皱眉头,道:“殿下即将登基,却在即位之初,便遇到这么重大的军情,您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李治嘴巴一扁,竟然又哽咽起来,他抬袖擦拭眼泪,道:“怎么办呢,无病啊,孤这时候早就失了主张,还得你和舅舅拿主意啊”
王平安看向灵柩,叹了口气,道:“皇上临大行前,可有旨意?要对高句丽如何?”
李治放下袖子,道:“父皇要灭了高句丽,还有突厥也一定要划入我大唐的版图,这都是要打仗的事,可孤却是半点主意都没有”
王平安道:“既然是先帝吩咐的,那么咱们现在谈谈就无妨了。臣去叫长孙大人,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对策吧。”
见李治答应了,王平安这才起身,去请长孙无忌。如何对付即将到来的高句丽的发难,是当务之急,绝对不能耽误的。
长孙无忌一直等在外殿,他虽然是即将即位的皇帝的亲舅舅,但未经召唤,也是不能进入内殿的。
王平安弯着腰走到长孙无忌的身边,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道:“长孙大人,可否移步,咱们进内殿去,谈谈高句丽的事,好吧?”
长孙无忌嗯了声,道:“正该如此。其实老夫早就想说这件事了,可太子一直还迷……一直悲伤过度,所以这事便搁置了。”他站起身来,冲着几位老友一挥手。
褚遂良和房玄龄,还有马周一起站起身来,跟着王平安便往内殿走。那些卫府的大将军们见状,便都明白是要商量高句丽的事情了,可王平安没叫他们,长孙无忌又没暗示,所以他们也没法跟着进去,只能继续在外面等着。
事实上,王平安只叫了长孙无忌,并没叫别人,可一群宰相要进去,他总不能拦着
进了内殿,长孙无忌又一挥手,除了史忠臣远远地蜷缩在柱下之外,他把里面的内侍都打发出去。看了一眼史忠臣,长孙无忌心中叹气,史忠臣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如同老了二十几岁一样,已然和风烛残年的老者再无区别,估计着他的日子也不远了
众人围在李治的身边,王平安小声道:“殿下,人都来了,咱们议事吧”
李治看了眼宰相们,又看向父皇的灵柩,心想:“就在这里议事?不太妥当吧”
长孙无忌知他心中所想,道:“这是先帝临大行前交待的事情,不必忌讳,在先帝的灵前商议此事,正可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李治这才点头,却道:“可孤现在心中烦乱,拿不出主意来,你们先议吧,议出了结果,告诉孤一声就成了”说着,他拿起一把纸,放入面前的火盆里,给父皇烧纸。
宰相们都知道这位未来的皇帝,是个啥主意也拿不出的人物,和刚刚驾崩的先帝正好相反。不过,给越厉害的皇帝当臣子越难,而给懦弱无能的皇帝当臣子,却要简单得多。李治啥主意也拿不出,对宰相们来讲,也算是好事一桩。
长孙无忌对王平安道:“高句丽联合百济攻打新罗,这个战报,无病你可知道?”
王平安啊了声,摇头道:“还不知道,我只知道李恪在营州招募了不少的郡兵,而丁壮却全是高句丽人,估计着高句丽是想浑水摸鱼吧”
褚遂良哼了声,道:“他们想得倒美,我大唐堂堂天朝,岂会因这种小事而发生动乱,就算要打内战,也容不得他们高句丽插手”
房玄龄却道:“说这些意气之话,有何用处?还是赶紧商量一下该怎么对付高句丽吧”
长孙无忌看向王平安,道:“先帝大行之前,曾和老夫说过,一旦等新罗支持不住了,便要发兵征讨高句丽,行围魏救赵之计,先破营州,然后攻打辽东城,高句丽自然也就得从新罗退兵,这样新罗独自对付百济,打败百济还是不困难的。无病你看呢?”
王平安想了想,道:“关于这点,怕是高句丽人也想到了吧,要不然怎么会扶持李恪呢?我们从营州开始进攻,攻打辽东城,那不和前隋,以及先帝进攻高句丽,所用的策略相同么,说不定战事又得陷入泥潭,拖得久了,对我大唐极为不利啊”
他想起来了,狄仁杰曾经说过,如果进攻营州,那么宰相们一定会说府兵准备得不够充分,而且如果立即对高句丽进行作战的话,那么极有可能会派突厥兵去进攻,虽然折柳县的突厥兵离营州极远,但谁让他们是突厥人呢,打头阵当然要派他们去,而派突厥兵去,那么王平安就得领兵前往了
王平安不想领兵打仗,运气不能总是跟着他啊,高句丽那么难打,万一出点意外,他岂不是哭都来不及了
长孙无忌皱眉道:“那怎么办?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啊”
马周一直不吱声,他见大家都拿不出主意来,只好道:“老夫倒是有一计,只是太过行险,得派最得力的将领去才行。另外,还得派出一位重臣监督,否则此计便不可行”
真实的历史上,马周是死在了李世民之前,他没有活到李治的登基,而在李世民东征之时,他还并不是位高权重之人,没有参予进东征战术的制定当中去。严格意义上讲,这是他头一回参加这种军事计划的制定,他的性格又稳重,所以才最后一个说话。
众人的目光向他,长孙无忌道:“马兄,你是中书省的宰相,正是管着做策划的,你有什么主张,我们都是很重视的,不妨说出来听听,行或不行,议完再定”
马周道:“与其围魏救赵,不如釜底抽薪。我中原天朝历次征讨高句丽,总是不能灭掉此国,原因很多,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百济总在后面支持它。”
众人一头,房玄龄道:“可我们没法进攻百济,如果进攻百济,就得从高句丽的国土上穿过去,那得等灭了高句丽才行啊”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一头,褚遂良道:“就因为百济看明白了这点,他们才会不遗余力地支持高句丽,而咱们大唐也才会大力地支持新罗,让他们之间互斗。这点不光是咱们明白,就连他们三个国家自己,也都是明白的”
马周道:“按着以前的打法,进攻百济只能从,这点很难办到,我们也确实一直没有办到过。可是,百济临海,我们可以从海上过去啊,可以直接攻打到百济的国都”
他的话一说完,周围出现了暂短的沉默,安静到李治都转过头来看他们,奇怪他们怎么不说话了
好半晌,长孙无忌才道:“如此说来,如果从海上能进攻到百济的国都,那也能直接进攻到高句丽的国都平壤啦”
马周摇头道:“不然,百济的国都离海边很近,我军一下船就可以发动袭击,只要他们没有准备好,直接就能打进城去的,可平壤却不在海边,咱们是没法进行突袭的”
宰相们从来没有想过渡海作战,所以对百济的国都离海边有多远,没有什么清晰的概念,可听马周这么一说,都感觉有理,纷纷点头。
长孙无忌道:“如此说来,倒是不难,百济的军队正好在进攻新罗,咱们的军队只要一登陆,面前的百济国都就是一座空城,那么攻下此城,并不费力啊”
王平安心想:“有没有搞错,渡海作战,那是要经过长时间准备的,你们说打就打,还要趁着百济军队不在时打,那得多匆忙啊可千万不要派我去啊,我晕船的”
王平安道:“这个,似乎不是那么太稳妥吧?各位大人请想,就算是我军占领了百济的国都,可接下来怎么办啊?百济兵得知国都失陷,必会玩命似的回救,我军岂不是要被围困在城里?城里是百济的百姓,而城外是百济的军队,这仗怎么打啊?我军去得容易,回来就难了”
这个问题……确实是个问题但是,却不在宰相们的考虑之内
长孙无忌道:“这个简单,如果百济军回救,那新罗兵必会追击,路上就能解决掉一批百济兵。而等百济兵回到了国都时,我军放一把火,把城给烧了,不用死守的,反正又不是我们的城池。等百济兵进城,把火救灭,那时他们的军队必会粮草断济,兵无粮,马无草,那时我军再回去,把城一围,饿也饿死了他们”
宰相们一头,这招在以前大唐统一天下时,他们经常用,而且用得相当地纯熟,把敌军的老巢先给毁掉,然后退出,等着敌军来救,再去打援军,事实上这是围点打援的另一种用法,绝对的用兵高招
房玄龄道:“如果百济的军队没有出征,那我军渡海作战,怕得用十万大军才成。可百济的军队去了新罗,那咱们只需派一万精锐之士,就能把百济给灭了”
褚遂良笑了笑,忽然感到在皇帝灵前不能笑,他忙正色道:“烧也烧光了他们,把百济国都周边的村镇全部烧掉,百济军的粮食供应不上,就算是再不想投降,他们也得投降啊”
长孙无忌点头道:“对,就这么干了,派一万精兵去突袭百济,就算是没法真的灭了他们,也得让他们元气大伤,没法再支持高句丽,如此一来,我们专心对付高句丽,那就容易得多了”
宰相们又一头,房玄龄道:“那该派谁去了呢?此事重大,得派得力将领去才行啊”
一边点着头,这群老头儿一边看向了王平安
王平安差点儿哭出来,有没有搞错,看我干嘛呀他道:“是啊,得派一个得力的人去,依我看,李绩李大将军是个好人选”
宰相们齐刷刷地摇了摇头,李绩打仗是很厉害,别的大将也都不弱,但这些良将是要对付高句丽的,高句丽才是重点,而对百济之战,是一场突袭,胜负难料,人家大将军不一定愿意去
长孙无忌语重心长地道:“无病啊,突袭,这种作战方法有可能胜,也有可能败,而李大将军心高气傲,如果败了,他受不了啊,而且不肯逃走的,那岂不危险?”
褚遂良也道:“如果打败了就跑,那会让李大将军名声受损,可有的人打不过就跑,那就没啥了,无所谓的事儿,顶多以后不做武将,做文官呗。所以得派一个打不过就跑,又不怕被人笑话的人去才成”
言下之意,只要脸皮厚就成呗,打不过就跑,多大点事儿啊,大不了以后改行当文官
宰相们又向王平安,目光中充满了栽培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