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炸果子哦嗬一一糖豆浆哟噢一一”
“五钱两个一一夹肉馍,三文一碗羔羊汤哦一一”
迟归的浪荡子和起早的勤劳人就是这些小商贩的主要买主。俩眼婆娑的醉汉端着陶碗,脚下还在蹒跚打晃,喝进嘴里的甜浆还没洒到衣襟上的多;壮实的揽工汉子肩膀上挂着绳索木杠,一手里抓着黄馍炊饼,腮帮子鼓得老高拼命地咀嚼吞咽,脚下还在着急地赶路。街边的店铺小伙计正在卸门板,黑黢黢的厅堂里闪烁着油灯光。远处街角一群人正在忙碌着扎木山,牌楼已经起到一半,大致能瞧出轮廓,几个围着张木条桌头上的妇人正在摆弄着一大堆红绸红布,她们要用这些物什编飞禽塑走兽,还有花呀果啊神仙仙女什么的……
早起的并不止是这些人,也不止是赶早市买新鲜的姑娘婆姨,还有人比他们起得更早,赶得更急。这些人个个无一例外都是头戴幞头,身上不是穿青就是着绯,踩的是官靴,坐的是车骑的是马。他们的方向才差不多一致,都是朝着皇城去。这是六部里的官员,是赶着到坐落在皇城里的衙门签押应卯坐衙做事的。
这个时候,商成也在两位礼部官员的陪同下前去皇城。
他是回京述职的地方大员,依制是不用参加早朝的,之所以起得这样早,是因为昨一晚在驿馆接到内庭的传话,当今东元天子要在今天单独召见他,却又没讲明到底是什么时辰召见,因此他没法不赶早。
他们经过吴郎桥,走出与子行街,就转上了天街。和刚才过去的几条街比较,这里就清净得多,除了官员车马,基本上就看不到几个人。一路走,两个礼部官员还在殷勤地向他介绍街上京的一些别致去处,比如大相国寺、应愿塔、望亭、庐王故园……
他羁着缰绳,眯缝着眼神也不怎么吭声,似乎是在假寐,只是间或随着他们的言语偏过头打量一眼,要不就点个头,表示自己在听。虽然这就是名满天下的“上京八景”,可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致。他既不是文人骚客,也没撰文赋诗的本事,更不是来度假的游客,根本就无心去欣赏这些地方的精妙景致。
可能是从燕山过来的这一路赶得太急,他眼疾的老毛病又犯了。在小洛驿时他就感到眼睛有点不舒服,昨天晚上陶启来找他谈点事,结果一谈就是半宿,整晚上都没能休息……
昨天内庭的人才走,已经在平原府作了半个多月府尹的陶启就过来拜望他了。他一见老知府的面就被吓了一跳。这才一个多月没见,老知府就差不多瘦了一圈,在燕山时总是精心打理的一付花白胡须也变得不那么整齐顺溜了,脸色也很差,灰扑扑地象没休息好,一点都没有早前的从容气度。他甚至看见陶启的眼角糊着眼屎。他还以为陶启生什么病了,急忙把他迎进去,三言两语一盘问,这才知道陶启是给累着了。朝廷把陶启调来任平原府尹,本来就是想让他来彻底整饬京城的环境,让上京成为当之无愧的天国上京。但是这工程太浩大了,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多不说,头绪也纷繁复杂,陶启上任都半个多月了,连一套可行的方案都没制订出来,更别说什么着手开工治理了。他正为这事着急上火,突然从礼部的朋友那里听说商成进了京,于是就赶紧打听了商成落脚的地方,连家也顾不上回,穿着一身官服就急惶惶地跑来找老上司帮他出主意。
听老知府把话说完,商成也是一筹莫展。他倒不是不想帮陶启,可他刚到京城,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俩眼一抹黑,能出什么好主意?
老知府才不管那么多。这忙商成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他今天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就是死活赖上商成了!他还为自己这样做找到一番理由,振振有辞地说:“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燕山丢丢心心地等着明年回乡修志,怎么可能跑来上京受罪!”
陶启把话说到这地步,商成除了摇头苦笑之外,还能说什么?当初他从陆寄那里听说朝廷要把陶启调走时,很快就找到陶启谈过两回话。他希望老知府能推辞朝廷的调令留在燕山。也不知道当时是谁左一声“尊奉朝廷”右一声“诸事须以公心为重”,好象他要是不让陶启接任平原府尹,那他就是不尊奉朝廷,就是不以公事为重了……
不过,这点“小别扭”并不能让他眼看着老知府发愁。他先让人整治了一桌好酒菜,陪着陶启吃了夜饭,再让人沏了壶好茶叶,两个人坐下来仔细地探讨和寻找解决当前困难的办法。
这一谈就谈到四鼓。得了启发的陶启倒是欢欢喜喜地回去补瞌睡了,他却只来得及拿冷水洗把脸,就马上跟着两个礼部的官员朝皇城赶。
现在,他觉得眼睛更难受了,右边的眼球干涩地发痒,从鼻梁绕太阳穴直到耳后,似乎有一根筋把这些部位都串联在一起,并且一阵阵地作痛。他一边点头附和着两个官员,一边拿拇指压着太阳穴,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揉着眼罩。他想通过这个办法来减轻一点症状。可这显然不是办法。疼痛的间隔越来越短,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刺痛也越来越明显。即便他调动全副心神来和病痛抗争,可病来如山倒,又怎么可能压制得住?
眼下,他的右边脸颊都开始麻木了,脑子里嗡嗡直响,根本就听不清楚两个陪同他的官员都在说些什么……
他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就他现在的状况,他怎么去见东元皇帝,又怎么去和两位相国商讨重要的军务政务?
这病来得可真的太不是时候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