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大厅,稍微高出地面的主座,两边跪坐于地的重臣,赤松家的会议,与想象中完全一致。前身的迟嵩,这一世的赤松才松丸,跟着赤松晴政走入室内,十几位臣子纷纷上前迎接,礼数倒是并无差错,但神色语言之中,却难见几分恭敬的意思。结合着身体中遗留的记忆,很容易就能辨认出两列重臣的身份,小寺、三木、宇野、上月,这些西播磨的豪族,名义上还属于赤松治下,不过眼见主家衰弱,家臣又如何会甘居于下?“叛军距离本城仅余三日路程,不知各位有何良策?”开场说话的是赤松同族的赤松政秀,此人身着红衣,身材并不高大,但正襟危坐,顾盼之间却颇有几分气势。沉默了片刻,那个叫宇野的家伙先开了口:“如今叛军势大,贸然出城野战,必败无疑呀!”紧接着是三木:“但如果笼城防守,叛军定然会大肆劫掠的。”“是啊,去年领内已经歉收,如果放任叛军,以致影响秋收的话……”……六七人陆续地开口,表达的意思却是完全相同——此战必败无疑。赤松政秀眉头紧皱,哼了一声,眼神扫过众人。主座上的赤松晴政,却仿佛未闻,只是不停地摇着折扇。最先开口的宇野,缓缓出列,对着主座平伏下去施礼,随即仰身道:“臣下以为,叛军所求的,无非是城池与土地,并无断绝赤松氏的愿望,殿下不妨许以重利,与之议和。”“混账!”赤松政秀面色铁青,瞠目怒视,右手已然握上腰间的刀柄,“岂有主君与家臣议和之理?”“噢?”宇野眨了眨眼睛,毫无惧色,“那么就请政秀大人教我等退敌之策吧。”“哼!”赤松政秀横眉瞟了他一眼,面露不屑,“在下虽然无能,却也知道主忧臣辱的道理,此番唯有死战,总胜过某些心怀叵测之辈!”此话一出,在座众人尽皆色变。赤松政秀,身为赤松庶族,忠用或许毋庸置疑,但眼界和心胸差得太远,这句话虽然气势十足,却几乎得罪了在场的所有人。“诸位稍安勿躁……”赤松晴政合上纸扇,环视厅内,似乎是想做出成竹在胸的表情,然而他素无积威,勉强做作,却只显得外强中干。“我已经派人向三好筑前(即三好长庆)大人求援,三好氏历来与我赤松家亲善,想必不会坐视,使者应该今天就会返回了……”一席话说完,赤松晴政仿佛苍老了十岁,低头不语,台下众人却都相觑无言,只有赤松政秀满面羞愧。三好筑前守长庆,时年不过而立,却已控制近畿、四国、西国十余国数百万石土地,仅以此看来,赤松家向他求助,也不算失了颜面。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三好长庆亲手将幕府将军足利义辉逐出京都,篡夺政权,换而言之,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反贼”。(PS:日后三好长亲与足利义辉讲和,后者返回京都,前者名义上表示服从,才取得了正式的名分,在此之前,三好氏对京都的掌握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而赤松家数百年以来一直是室町幕府的亲藩,向来自居为足利家的忠臣,甚至在乱世之中,幕府失去权柄,赤松氏依然与之亲善。如今赤松晴政求助于三好长庆,就等于是“附逆”了。赤松家乃是延续数百年的名门,对于许多保守的成员而言,家门名分,甚至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而现在……众家臣无不羞愤异常,纷纷用各式各样的语言技巧表示愧疚之意——即使是心里不以为然,表面上也多少做出一点态度。赤松政秀却是反常地一言不发,只有明眼人可见,双肩的不断耸动。放眼厅内,稍微有点忠臣样子的,似乎也只有这一人了。尚未元服的赤松少主才松丸(以后均以此称呼主角)被安排坐在主座侧边的位置,神情淡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不断提醒自己“我只是个局外人,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但内心不断涌出的愤恨与无力感,却难以遏制。继承记忆的同时,似乎也继承了来自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情感。我究竟是谁?这个哲学上的问题,突然令少年冷颤。厅中的争吵依然在继续。“既然有意求援,为何不早日明言呢?”“主君要做什么事情,难道还要向你禀报么?”……或许是赤松家这块门面尚且还略有理由价值,三好家的军势果真在午后到来。淡路水军的七十余艘战船,两千士兵,以及三好长庆的叔父,三好康长,沿濑户内海而来,在姬山登陆。两千士兵未必能够阻止叛军攻入置盐城,但足以表明三好家的态度,令叛军投鼠忌器。再加之三好康长的身份,足见诚意。故而使者进城的时候,赤松家的脸面,也稍微好看了一点。“身为家督却不能安邦,愧对先祖,幸得三好筑前伸张正义,实在感佩莫名。”时至今日,也无所谓名门的尊严,赤松晴政迎出城外,屈身迎接。三好康长捋须而笑,却也未作谦辞,身受了赤松晴政一礼,而后才开口寒暄:“左京大人(赤松晴政官职左京亮)何须如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今日之事,尽可交予三好家处置。”他倒是毫不客气!赤松晴政颇觉屈辱,却半点不敢作色,反倒是身侧的赤松政秀狠狠瞪了一眼。至于一众早已不把主家放在眼里的家臣,所想无非是如何拍上三好家的马屁而已。三好康长作为老牌政客,对付这种场景自然熟稔,脸上一直挂着职业性的微笑,逐一打过招呼,才随着此间主人走入城内。接下来才是讨论价码重头戏——谁也不会真的认为三好家是为了“天下大义”前来帮忙,赤松欠下这个人情,少不得要出点血了。这个时候,一般人就不敢随意多嘴了,一时居然有些冷场。三好康长如席,扫过众人,特意又朝着魂游物外的赤松少主多看了几眼,方才缓缓开口:“依筑前大人(三好长庆)的意思……播磨既然出于战乱之中,就非久居之地。我等武人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却不愿祸及家人。”赤松晴政面色发白,三好话语中的含义,似乎是要求送上人质了。三好端起茶杯,轻轻饮啜了一口,又接着说道:“近来幕府有意摘选名门之中的青年俊杰,拱卫京都,久闻贵家少主才松丸公子自幼聪颖过人,不如随老夫一起回返?近畿人杰地灵,想必不会耽误才松丸公子的修业。”才松丸有些诧异的抬了抬头,随即又恍然。难怪昨夜赤松晴政要自己来此旁听会议……只是三好家的借口也太差劲了些,现任幕府将军早已被三好长庆赶出京都,现在居然拿幕府的旗子办事,真是荒诞。赤松晴政沉默了半晌,机械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万事拜托了。”大名之间相互送上人质,本是常事,但将本家嫡长子,未来的继承人送出去,仍属于极为屈辱的事情,赤松晴政虽然不喜长子,却也是爱好脸面的人。……三好康长心满意足,被迎到客房休息。赤松晴政摇头轻叹,转身看着自己的长子。“才松丸啊……方才你也见到了,并非为父不顾血脉之情,实在是无能为力……”面对自己十岁的儿子,也要摆出这种样子么?送上人质的条件,分明是早已谈好,今日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否则怎会未经深思,就轻易答应?或许他正暗自欣喜,终于可以将家督之位传给自己喜欢的幼子了。少年仍是端坐不动,眼中却不由显出几分讥诮,未等赤松晴政说完,便出声打断:“我明白了。”话语之中,只觉得寂寞清冷,却听不出半点愤懑之色。、
PS:说几句话。第一,这几天电脑不太方便,故而第二章更新有些迟了;第二,写这本书,主要是想把自己曾经臆想过的桥段付诸文字,以及满足一些邪恶的**,娱乐为主,故而不会向平手物语那样注意细节和文笔,相反会有些YY和不真实的地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