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黄昏,太阳西坠,马车进入晋城,停在洛云客栈前。我们一行近三十人,包下整个客栈,留宿一晚。用过晚膳之后,店小二送来热水和大木桶,我锁上客房的门,准备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褪尽衣裳,刚踏入木桶,但就听见房外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谁?”我把身子浸在水底,扬声问道。
“容浅,是我。”晏擎天清朗的嗓音传来,语气闲适散漫,“今晚月明星亮,我想邀你到客栈后院赏月。”
“王爷可否稍等一刻钟?”我心中气闷,这人明知我叫店小二送水,打算沐浴,偏却选这个时间来找我。
“好,我在门外等你,你慢慢来。”他声音带笑,似是好整以暇的戏谑。
我不再出声,故意把水拨得哗啦啦响,示意他该远离避讳。但门外并没有半点脚步声,显然他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无可奈何,我只好快速洗个战斗澡。
起身擦拭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阵发黑,我扶着木桶边缘,勉力撑住,脑中一片惶然。难道催心符到时间发作了?照日期推算,应该是后天啊!
不及多想,胸口一股痛楚弥漫开,窜行入四肢百骸,我双腿发抖,跌坐在木桶内,水花四溅。
“容浅?”房门外,晏擎天疑虑地唤了一声。
我用力咬着下唇,想借疼痛让自己清醒,但这点轻微痛感又怎敌透彻心扉的剧痛。一时间,只觉水滚身烫,焚烧得我几近晕厥,竟连开口应声都提不起力气。
“容浅?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晏擎天的音量渐高,敲门声渐急。
我猛地抬手,拍打木桶,发出“咚”的重响。下一瞬,身子猝然痉挛,再也控制不住,歪头陷溺入木桶温水里。
“容浅,你应个声!别与我开这种玩笑!”
我在混沌中听到晏擎天发怒的喊声,意识迷离地想,从未见过他恼怒,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嘭!嘭!”踹门声飘入耳中,我蓦地一震,神智略微清醒,奋力挣扎着浮出水面,战栗地跨出木桶。
就在这时,房门剧烈摇晃,哐哐作响,砰然倒地!
“啊……”我惊呼,却声如蚊讷,脚下一个趔趄,朝地面倾去。
“容浅!”晏擎天快步奔来,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放置在床铺上。
羞恨感暂时盖过体内丝丝的钻心痛楚,我蜷缩地躲进被子里,瑟瑟发颤。
“容浅,把手给我!”晏擎天沉声命令,扯过被角,探入摸到我的手腕。
我试图抽回,但痛意攻心,倏然反手紧紧捏住他的手,抑不住地吟呻。
“容浅,你中毒了。”晏擎天低沉了语声,口气里似乎隐含奇怪的痛心疾首。
“中……毒?”我咬牙逸出这两个字,心底空茫迷惘。不是催心符发作?那我又何时中的毒?我自己居然都没有发觉!
晏擎天不再作声,将我翻过身去,在我光裸的背上迅速点了几个穴道。异常奇妙,我的身体顿时麻痹,感受不到原本的痛苦煎熬。
他收回手,翻正我的身子,替我裹好被子,低声道:“容浅,我无意窥探你的……事发突然,我怕你出事,才硬闯进来。”
我四肢僵硬,动弹不得,但还能出声:“王爷方才来找容浅,是否早已察觉了什么?”
他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暗芒,话语依旧轻缓平稳:“你还记不记得,午后经过一片杨树林,你和乔儿她们下了马车透气歇息?”
“嗯。”我轻应,回忆当时的情景。那时我靠坐在树干下,和风扑面,偶尔有落叶飘下,颇觉惬意,并未发现有何异状。
“后来你们回到马车上,我见你唇色红艳,已有怀疑。”晏擎天凝视着我,轻叹一声,道,“果然不是我多疑。”
“是什么毒?”我平静地问,心里却已有不详的预感。这毒下得神不知鬼不觉,绝非寻常。
“无味无色的合欢粉。”晏擎天移开视线,低低地道,“我来找你之前,为其他人诊过,她们都无恙。当时你一人坐在杨树下,可能正是风向的位置,毒粉随风飘向你。下毒之人,等这个机会也许已经很久。”
“如果下毒之人藏身在杨树林,却不被发觉,那必然是轻功绝顶的高手。”我微微皱眉,不想怀疑阁主,但直觉告诉我,最有嫌疑的人便是他。
“合欢粉若是不解,三日后毒素蔓延,你必死无疑。”晏擎天沉凝了面容,眸底幽光闪动,似痛似怜。
“容浅知道。”我扯了扯唇角,不由苦笑。我曾在医书上看过,合欢粉是一种龌龊的毒药,中毒者只有与人交欢才可保命。
“容浅。”晏擎天柔声唤我的名字,越发放轻了语调,“我已看过你的身子,本该负责。如果你愿意……”
我不接话,举眸望着他。房内烛火不够明亮,他清逸的俊脸在昏黄的光线下别有丰采,濯黑的眸子似染火光,浮现幽幽的炽热。
我静默地凝望,他像是被我看得不自在,轻咳了一声,站起身,道:“我已封住你的穴道,天亮之前你不会感觉到痛楚。我再去想想法子,或许还有其他解毒之法。”
我默不吭声,他也不看我,径自转身离去,脚步有点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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