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容浅愚昧，需要向王爷确认一件事。”不自禁的，我的口气有些凛冽。
“确认何事？”晏擎天与我一样满身泥土，但却身姿挺拔，优雅含笑地看着我。
“王爷早就料到路上凶险，囤了火药在马车之上。”我心底似冰寒冻，冷冷道，“倘若容浅和郭姬没能及时跳下马车，就会像那些刺客一样，被炸得血肉横飞。王爷莫说不曾想到这一点。”
晏擎天神色从容，扬眉朗笑，并不出声。
“容浅，你误会了。”阎越月伸手拉住我，温言解释道，“两辆马车都藏了火药，如果不是确定你们已下马车，擎天绝不会掷出火种引爆火药。”
我抽回手，凝目盯着晏擎天。他却不看我，转头为乔儿拍去尘土，动作细心轻柔。他的旁边，郭瞳狼狈地站着，犹有几分惊惶，凤眸圆睁，夹杂一丝愤意。
我在心中无声一叹，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了。这个局，是晏擎天早就布置好的，现在大家安然无恙，他的谋划便是成功了。只有失败者，才才会被人唾弃，而胜利者，无需解释。
“没有马车了，我们该怎么办？”乔儿讷讷出声，灵秀的眸子里尽是不忍之色。
“别担心。”晏擎天低声安抚，半眯眼眸朝西南的方向望去。
远处沙土漫天，像被大风卷起沙尘暴，我耳力极好，已隐隐听见奔腾的马蹄声。不出五分钟，数十坐骑由远至近，马上众人粗布青衫的装扮，但神情严峻，目光刚毅。
“王爷！”领头男子矫捷地跃下马，单膝跪地，沉声禀道，“马车随后就到。”
“好。”晏擎天颔首，眸光精锐。
我知道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也不想问刺客的身份，漠然地站到一旁。
“容浅。”晏擎天却在这时靠近我，凑到我耳畔，压低嗓子，道，“现在只是刚刚开始，后面的凶险更甚。不顾你性命的人，并非我。以你的聪慧，应该能猜到幕后凶手是何人。”
我抬眸看他，半晌不语。他退开一步，懒懒挑眉，不再多话。
郊野黄土道上，一辆马车趋近，稳稳停在稻田岸边。我不理其他人，径自先上了马车。这车厢比原本的更宽敞，内里摆设齐全，矮几上甚至有小炉温着热水。
我合眼寻思，如果是阁主派人暗杀晏擎天，那又何必引他去北国？但假若北国之行只是晏擎苍的意思，阁主另有打算……
脑中忽然闪过阁主说过的那句话——“他们逼死了我的母亲”，我心中蓦地一突。该不会是晏擎天害死了阁主的母亲吧？！
“容浅的架子越发大了。”郭瞳上了马车，嘲讽地抛下一句话，便坐到角落整理衣裳。
晏擎天、乔儿和阎越月也都陆续坐妥，车厢外响起马夫中气十足的“驾”声，此时我们才算正式上路。我知道这批护卫皆非寻常人物，连马夫都内劲绵厚，心里稍定。无论如何，我并不希望横死在路途中。
“大家受惊了，都喝杯热茶吧。”晏擎天声音闲适，从矮几下取出一套紫砂茶具，慢悠悠地泡起茶来。
我扬眸觑他，不由腹诽，若不是亲身经历这场爆炸案，真难看出他心狠手辣，刚取了十条人命还有心情悠闲饮茶。
“容浅。”一个小巧的紫砂杯递到我面前，晏擎天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打趣道，“你可别告诉我，你今日才真正认识我。”
“谢王爷。”我接过茶杯，客气地道谢，并不接他的话茬。
他似无奈地一叹，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迟早会知道。与其将来令你震惊，不如早些看清楚。”
我低头啜了口香茗，不言不语。他又继续说道，“对于某些人某些事，我会心存仁厚，但对另一些人与事，我绝不会心慈手软。我想你也不会欣赏一个盲目善良的男人。”
近来他说话总是一针见血，我不自觉地抬起头，静静地凝望他。
“我还记得你曾说过，你心目中的良人应该能够撑起一片天，保卫家园。”他不管马车上还有旁人，顾自正经地道，“容浅，我会亲手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园，不让外面的风雨侵袭这个家。若有血腥，那就脏污我的手，而在我羽翼下的人，我要让她们自由无忧地做自己。”
“王爷羽翼下的人……”我淡淡微笑，不知为何，我竟是相信他这段话的。只不过，能被他看作自己人的，恐怕不多。至少我现在还不是，将来则就更难以预料。
“天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乔儿温软地插话，语声柔和轻缓，“天哥哥说过的话，都会实现。就算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他也不会忘记曾经许下的承诺。”
“擎天，你对乔儿许过什么承诺？”乔儿旁边的阎越月好奇地问。
晏擎天轻扬薄唇，笑意温雅，眸光却是黯淡，仿佛回忆起惆怅的往事。
乔儿望他一眼，轻声道：“天哥哥曾说，如果乔儿想回来，那就回来。”
阎越月满脸疑惑，没有听懂这话背后的含义。我联想起“秦青”的故事，便明白了七八成。原来当初乔儿是自愿跟晏擎苍入宫的，而晏擎天毫不计较，依然尽力救她脱离苦海，可谓仁义双全。
我把视线投向晏擎天，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长眉入鬓，黑眸晶亮，鼻梁高挺，薄唇优美。完美得近乎不真实，但此刻我觉得我又多了解了他一分。潇洒温雅的是他，重情重义的是他，野心勃勃的是他，凌厉狠辣的也是他。
这样的男子会是谁的良人？我自嘲一笑，收回目光，摇头摒去多余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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