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平淡,但话中多少有些不满,想必吴万龄与他也越来越是疏远。现在邵风观在这里,我也不好多说什么,道:“好吧,开吃。薛兄,你在烧什么菜,这么香。”
薛文亦还没说什么,邵风观已叫道:“我猜,薛大人定是搞到了些飞龙吧!”
薛文亦笑道:“邵将军果然了得!”他转向我,道:“楚兄,你大概没听说过飞龙吧?”
我确实没听说过这种东西,道:“这是什么?”
“那是句罗岛雪山上的一种飞禽。居说是海中龙涎化生,本是小鱼,**月间月圆之夜,出海生出双翅,变成一种飞鸟,不是很大,极为难得,滋味也极是鲜美。”薛文亦说着,脸上忽地有些黯然,道:“这是今年前来朝贡的句罗使团送给我的。那使团中有一个本是李尧天将军旧部,说是当初李尧天将军为感谢我给他的船配备器械,早就准备送我一对尝尝鲜。只是这飞龙鸟极是难搏,平常捕得的全是贡品,要不也是句罗王宴臣所用,今年才多捕到几对。”
一说到李尧天,我也不禁有些黯然。李尧天才高名显,性情温和,在帝国口碑也极好,可是这个才华绝世的水军名将,却没有与他才能相配的运气,在征倭时殉职。我道:“李尧天将军去世,也有三年了吧。”
“现在已是自新三年,那就是四年了。”邵风观忽然加了一句。/www.kanshuge/看书阁*邵风观一直有些落落寡合,但与李尧天合作时相处得甚是融洽,他们也算是接近的朋友。他叹了口气,道:“想想死去的老朋友,我们这几条烂命可真硬啊。”
薛文亦道:“尽在外面说什么,快进去吧。那句罗使臣还给我送了一坛子什锦泡菜,和这边的泡菜味道大不一样,先来点尝尝鲜,清清口吧。”
我们坐了下来。薛文亦的家里打扫得很是整洁,他妻子虽是小家碧玉,却也持家有道。我挟了点泡菜,道:“有命回来,想想也实在该满足了。”
以前曾听李尧天说起过,句罗人家家都吃泡菜。帝国各地也出产泡菜,不过各地的制法颇有不同,滋味也大相径庭,句罗泡菜约略与天水省的泡菜有些类似,不过味道也颇有独到之处,这泡菜里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虽不中看,味道却还好。邵风观也吃了一口,道:“哪一仗不是把头别在裤带上,能完整回来便已该拜谢天君了。”
薛文亦端起杯子,道:“现在好了,战争终于结束了。祝两位以后一帆风顺,身体康健。”
战争结束了么?我暗自苦笑,看了看邵风观,他也有点哭笑不得。一场战争结束了,另一场战争却已迫在眉睫。只是在薛文亦这些远离战争的人看来,和平已经到了,再也不用担心今晚睡下去,明天醒来便是在一片火海中了。可是,不管怎么说,和平如果真的到来,那该多好啊。
这一顿吃得甚是开怀。虽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连最讲究口腹之欲的邵风观也吃得兴致勃勃,一张嘴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天南地北,饮食男女,他说发了兴,听得我们目瞪口呆。邵风观学识既博,口才又佳,即使不为将,做文臣亦当是个名臣。
到最后,喝完了那道毛腌风鸡做的汤。邵风观说得没错,那道腌鸡看上去并不起眼,但做成汤后滋味鲜美异常,连后来爬上桌来的薛庭轩都喝了两大碗,把两个鸡腿全都啃光了。
吃完饭,与薛文亦一家告辞后,我与邵风观一同回去。邵风观是骑马来的,因为我是步行,他牵着马陪我走一段。许多没有像今天这样吃一顿毫无机心的饭了,以前不论是帝君。文侯,还是何从景设宴,席间更多的是勾心斗角,食不知味,不像今天这样能完全放松了吃饭。
快过年了。现在起到正月十五,执金吾都不再禁夜,街上逛夜市的人摩肩接踵,一个个都喜气洋洋。我和邵风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过先前那块空地时,听得有人正叫道:“快来加入尊王团吧,以为国捐躯为荣。”邵风观转过头来,做了个苦相道:“楚兄,以后要组织敢死队,不用招人了,就叫他们去吧。”
我也苦笑道:“只怕到时这敢死队是往后冲的。”
没上过战场的人,听听故事,觉得面对死亡是件很简单的事,那些尊王团正是如此。尊王团说的尽是大道理,无从反驳,可是不知为什么,我从心底本能地厌恶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红光满面,脸颊上仿佛写满了“忠义”,可是我敢说,让他们上战场,肯定有一大半人会借故逃脱。
邵风观叹道:“那也不一定,底下那些人会真以为战死是件幸福的事,而这些叫别人去死的人,你杀了他也不会加入敢死队的。”
我道:“不管怎么说,他们还知道忠君爱国,总有可取之处吧。”
邵风观撇了撇嘴,道:“嘴上功夫,有什么可取。”
我不再说什么。邵风观虽然说得刻薄,但我也觉得他说得没错。一时间无话可说,我们闷着头走过那群人,身后他们还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不时有人在欢呼,想必非要弄到半夜不可,也不知他们哪来这么旺盛的精力。正走着,邵风观忽然道:“楚兄,毕胡子居然会背弃大人,我实在没想到。”
我淡淡一笑,道:“虽然有点意外,不过邓沧澜也转了向,才更让我想不到。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文侯大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知这一场恶斗谁才会最后赢。”
“大人应该胜算不大了。”邵风观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此番远征,大人机关算尽,让我们动手。胜了固然好,败了也是我们的罪过,不关毕胡子和邓沧澜罪过。只是帝君手段更狠,居然来个釜底抽薪。邓沧澜不是轻易倒向之人,会受毕胡子裹胁,大概大人也没料到吧。”
我道:“听说是南宫大人的夫人给他写了一封信,申明其中利害。”
邵风观打了个哈哈,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邓沧澜自命是痴情种,当初就看中了可娜,那时大献殷勤,人家不理他,他还不死心。现在人家嫁为人妇,居然还是一封信就转得回来,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也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南宫闻礼是郡主一手选中提拔的人,他也自称要对我效忠,我不好随着邵风观去挖苦他的夫人。我只是打了个哈哈,道:“也该回去了,邵兄过了年去哪里?”
邵风观道:“陛下命我前去镇守东平城,多半是负现监视毕胡子和邓沧澜的意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