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却不是先到避暑山庄修整一番再去木兰,大队人马直奔木兰围场,在那里,钟茗平生第一次住进了帐篷。皇帝、皇后的帐篷当然不会是简简单单的野营帐篷,如此巨大的帐篷里还设有隔间,可被称为“帐殿”了。香炉里燃着驱蚊虫的香料,地上铺着毡毯,宫女太监伺候着,木兰秋狝,绝对没有“忆苦思甜”这一说。 稍事休息,便要接见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蒙古各部。因到草原上,所有宫眷便都去了花盆底,老佛爷、钟茗也都改着朝服、朝靴。到了草原上,也不好严格执行紫禁城里的规矩,皇太后、皇后见来朝诣的诸部也都是在大帐里,并不设屏风帘子之类的隔挡。 召见完了,寒暄完了,照例是围猎。第一场当然是要所有有份量的人都露个脸儿,好比奥运会开幕、体育馆剪彩,老佛爷和钟茗都到了,一左一右地杵在乾隆身旁。乾隆先讲话,底下鸦雀无声,哦,还有传话的声音——没有扩音器,乾隆就是嚎哑了也不能保证在大草原上的几万人都听得到,隔一段距离便有几个人负责传达上级指示。 这样的讲话,每年都有,无非是强调满蒙友谊源远流长,都是马上民族,大家要保持尚武精神,继承先辈光荣传统bulabula……然后是检阅,乾隆骑马从队伍头跑到队伍尾。然后,是让各旗表演一下自己的实力,最后宣布狩猎开始——这个开始却不是当天,而是次日,一个朝见加检阅就用了几乎一天,再狩猎,你当是夜游啊? 这样的流程,每次都有,很多人都熟悉。事先估计也是彩排过的,照说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就像卖苹果的,谁不是把没长虫的那一面儿摆在前面呢?但是,如果这苹果四面都长了虫呢?检阅还好,嗯,乾隆的马术还是不错的。到了各旗表演,就坏大了…… 若非碍于身份,钟茗几乎要捂脸奔逃了…… 说明一下,能在皇帝跟前露脸的,不是有本事的,就是有背景的。有真本事的当然不会出纰漏,有背景的么……“呯!”有人落马,虽然他的位置不是正面儿,只是在队伍的一边儿,可一个大活人儿落地,这声儿也不小,兼之鬼哭狼嚎的呼痛声与“传太医!快传太医!”的惊惶之声——这是伤者自己喊的,声音还挺大。钟茗翻个白眼,以你这分贝,说你受伤了都没人信!
乾隆的脸上挂不住了,本来嘛,这人没有排在露脸的正面,落马就落马,悄没声的拍拍灰尘再爬上去跑完或者悄悄地躲一边儿划圈儿去,就当没发生这回事儿,大家面子上能过得去就罢了。可他不,偏偏叫得大家都听到了。被他这么一搅和,原来的队形也乱人,马也惊了,扑通扑通又下饺子似的落了好几个倒霉蛋下来——没人搅和他们这破水平还能很光鲜地撑到最后得一份赏银,有了个搅和的,不打板子算不错了。 乾隆眯着眼睛:“那是谁家的?!” “回皇上,是固山贝子多隆。”高无庸认了一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多隆?这个名字好熟啊!钟茗心下嘀咕,似乎有印象?那拉皇后的印象里对这个人也没多少记忆。爱新觉罗家繁衍至今,亲王、郡王就一大把,光铁帽子王就有九个,下面还有一堆贝勒爷,接下来才是贝子一级,实在是数不过来,也不可能一个一个的记下来。 “谁家的?!” “万岁爷……”高无庸小声道,“贝子的阿玛已经过世了。” 多隆早年丧父,降一级袭爵成了贝子。关起门来他是爷,走出门去大小也算个“爷”,他亲娘早死了,竟是无人管束,除了斗鸡走狗、逗鸟玩蛐蛐,就没认真读过书也没认真习过武。好歹,他还是个贝子,上下活动一下,弄了个随驾的名额也不是难事,结果么…… 丢人现眼了! 无语问苍天,有这样的草包衬着,绣花枕头都显得可爱了。 乾隆一听多隆的父亲早逝,脸上倒是缓了一下儿,仍是不高兴,却不是铁青色了:“叉下去!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高无庸躬身退了两步,一转身,一个挺狠的眼色下去,几个小太监还有两个侍卫直冲多隆而去,捂嘴的捂嘴架人的架人,结束了这场闹剧。 从多隆身上转过去,乾隆脸上有了笑影,八旗也不是全都无能的,比如,硕王府的两个儿子,至少,马还是骑得很稳的。再比如,五阿哥的伴读、养心殿的御前侍卫,也很能看得下去的。钟茗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情圣”,长得确是一表人才,尖挺的鼻子、高高的个子,眼睛也挺有神儿,胸脯挺得高高的,顾盼之间很有些青年俊彦的气派。 接下来就是射箭了,满洲的骑射,比起蒙古,要是在后金建立之初确是不遑多让,现在么……可竟然看起来蒙古并没有胜太多,奇也怪哉!明明满洲这边儿有不少脱靶的好吧?真是难为蒙古人了……天天混草原打猎的,跟打固定靶都脱靶的要保持同样水准,真不是个容易的活计。
回到营地,又发生了一件怪事儿。 据说,多隆贝子是带伤上场的,充分体现了满洲男儿的尚武与不服输精神,皇帝很满意,赐了伤药和不少慰问品给他。 钟茗目瞪口呆,真不愧是康熙养大的乾隆啊!玩了这么一手,白天丢的面子就转回来了。
“娘娘,您发什么呆呀?晚宴要开始了。”也就容嬷嬷能这么催皇后了。
钟茗这才回过神来。 ————————————————————————————————
第二天正式围猎,女人是不要想着去了。不过,久居宫墙之中,能呼吸一下四角天空之外的新鲜气息,已经让大家很兴奋了。还有撺掇着皇太后、皇后、公主打发小太监去打听新闻的,营里也的空气也很快活。 老佛爷也高兴,钟茗也想知道前面又有什么笑话,晴儿和兰馨倒是老老实实站一边并不插话,可眼神早就透出了想听听的信息。永璂还小,尚未学习骑射,被留在营地,早就坐不住了,扭股糖似的在老佛爷身上蹭完又跑到钟茗怀里直扭。 “罢了罢了,拧不过你!”老佛爷笑骂一句,“年年都有的事,有这么新鲜么?”
“孙儿第一次来么~”拖长了调子,眼巴巴地看着,嘟着嘴,“好么~好么~老佛爷~”
“皇后,遣人去问一声儿罢。” “嗻。”说完,揪揪永璂的小辫儿。 能跟着主子出宫的,都是拔尖儿的,遣去的小德子没别的长处,就是记忆好、口齿伶俐。一五一十地说:“回老佛爷、皇后娘娘、十二阿哥、晴格格、兰公主,今儿皇上最先猎到一头鹿,接着就是硕王府的祯贝勒猎到了另一头,三阿哥、四阿哥、六阿哥各有斩获……” 虾!米?!(请用《东成西就》里欧阳锋的语调来读),咆哮教主得了第二?这不可能吧?乾隆第一个猎到东西,那是属于政治惯例,所以,这个第二就是实际上的第一了。就算蒙古让着满洲,不用全力。八旗真的就再难挑出一个能看的人了? 八旗再蠢,此时还不至于让个养在王府,没事儿跑去跟歌女山盟海誓的家伙争了先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