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是亚历克苏娜在皇宫以外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当然光明神殿除外。因此这天上午想要透透气的第六皇妃带着她的侍女去参观了大地神殿。
大神祭贾盖洛亲自接待了她,还破格领她游览了一些只有信徒才能进去的地方。无论她之前欺君的行为让阿诺维亚人如何敌视,心中神权第一的教徒们对她显然宽容得多。
转了几圈后皇妃表示有些累了,大神祭便把一间位置幽静的房间留给她休息。等到室内只有她和黛娜两人,亚历克苏娜走进角落的更衣间,拉起了天鹅绒帘幕。帘幕之后的墙面忽然打开了一个入口,她让黛娜守在外面,独自走了进去。
墙上的通道连着一间密室。里面没什么摆设,只有四壁嵌着散发出淡黄光芒的魔晶灯。地板正中用浅黄色的神术符纹刻着一个舵阵。亚历克苏娜伸出手,皓腕上的手链坠子徐徐亮起和神阵符纹一样的流光。只见舵阵上光华一闪,正中弹出一道等同真人大小的立体投影。
“奥德斯在上,赞美吾主巴尔亚。日安,尊贵的圣女大人。”投影是一个体态微胖的男子,倘若是镏金区的贵族一定很熟悉这张脸——纳什家的菲利普男爵。
“奥德斯在上,赞美吾主阿尔瑟雅。日安,尊敬的主教阁下。”公主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您何时抵达康佩拉的?”
“就在前天。吾主巴尔亚保佑,所幸登上船后一路都很顺利。”
公主点了下头,直截了当地问:“你们打算如何处理安西尔皇子?”
“他是教宗陛下的座上宾,也是神明关注的人,他的命运岂是我等可以决定的?”菲利普的笑容有些微妙。
亚历克苏娜皱了一下眉,问道:“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即使行动失败了逃亡,我们还可借助苏陀莱的残余势力以及皇子的威望搅乱阿诺维亚政局,给你们渗透帝国的机会。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您想好怎么控制苏陀莱家族了吗?”
“我不得不说,计划总归赶不上变化。”菲利普自嘲地笑了笑道:“计划中希奥多皇帝应该死于神罚,安西尔皇子趁乱除掉反对他的贵族。作为回报,等他登上皇位后将帮助推行光明神教在阿诺维亚的传播。但谁会想到神罚最后以那样的方式收场?”
“根本没有神罚。虽然不知道希奥多二世用了什么方法,我们看到的神罚不过是幻觉。关于这一点,我愿意承担责任,我还是低估了这位皇帝。”公主平静地说。
菲利普摇了摇头,和气地说:“这不只是您的责任。我想皇帝一开始就做好了应对篡位的准备,在我们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
“可惜了。为了让安西尔夺得皇位,我们耗费了不少力气。您告诉我他要使用神禁武器时,为了不惹人怀疑,我甚至做好了牺牲掉整个使团的准备。”亚历克苏娜语气淡漠得完全听不出惋惜之意。
“虽然输了,但不一定就是失败。日格朗圣塔失控是意外,却意外地让戈理摩使神降临,神迹的影响也算达到了预期中‘信仰扩张’的目的。”
公主沉默了一下,又问:“使神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菲利普回忆起使神降临时的对话,敛容道:“使神大人对出现神禁武器的事很不满。虽然日格朗圣塔都是一次性消耗品,用过就没有了,但我担心那些碎片会被别人收集起来作为研究。另外,圣塔的制造者塔莫托齐法师,在我们逃离之前就失踪了。”
“我知道了,我会让大地神教注意这些情况。”亚历克苏娜眉尖微动,想到一个重要问题:“那个法师有没有留下神禁武器的研究手稿?”
“有,按照协议,他在安西尔皇子资助下的研究成果都必须共享。这位大师倒是守信用,日格朗圣塔和改造体的制造方法他都在实验室保留了备份。”菲利普想起塔莫托齐就颇感无奈。“圣塔的手稿已经销毁了。改造体的研究我准备找几名高阶法师来接手,这也是使神大人关注的事。”
亚历克苏娜深知改造体的重要性,主动说:“我知道一些在法阵上有建树的法师,等我拟出名单再传信给您。”
“那就麻烦您了。”菲利普客气地道。“对了,您预备何时回国?”
“暂时我还不打算回去。在这里,大地神殿会是我最可靠的后盾。”
“是啊,有谁能想到传言中在光明神殿长大的欧尼斯特公主会是大地神教的神选圣女呢?”菲利普的微笑带了点玩笑意味。
“我相信也没人想得到,信仰大地女神的纳什男爵会是光明神教最年轻的主教。”亚历克苏娜仍然淡淡地回道。
菲利普笑了一下,说:“短时间内,我依然是信仰大地女神的纳什。在完成‘光明普照’的创举之前,我想我们还不宜暴露身份。”
“我赞同您的意见。”公主矜持地颔首。“时间差不多了,我‘刚开始’接触大地神教,不能逗留太久。”
“那么,下次再见。”
两人礼貌地互相致意,光影消去,神阵恢复了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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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维亚西部边境的爱诺伊兹山脉间,一队车马行驶在蜿蜒的官路上。
伊塞尔懒洋洋地靠坐在本属于卡斯廷大使的车厢内,膝上盖着厚厚的绒毯,在并非严冬的季节裹着皮毛大氅,手心里仍然没几丝热气,脸色苍白得像鬼。他对面的座位坐着贝里安,小恶魔则被赶到了马车外车夫的位置旁。作为魔界穿越者,卡休似乎对什么都好奇,问这问那,一路来喋喋不休地聒噪个不停,白天黑夜都精力充沛,只可怜了跟在马车两旁的骑士成为最直接的受害者。
马车外的吵闹更凸显了车厢内的沉默。伊塞尔神色平淡,只是看起来有些精神不佳。但贝里安却清楚地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抵御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审视着法师的表情,贝里安忽然开口:“您的下属都很担心。”
伊塞尔阖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
“您再怎么逞强,不代表他们察觉不到您的状况。”
法师稍稍动了动,淡淡地“哦”了一声。
“您想过如何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伊塞尔睁开眼,“不解释。”他的声音冷漠,声线平稳,但是额角的发线处却渗着薄薄的冷汗,“他们不需要知道。”
贝里安恭敬地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汗巾,眼神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听见他后面那句话,心底升起一丝奇怪的情绪,说不清是不忍、愤怒,或者内疚?
不,一定是搞错了,管家先生心想。他可以有条理地分析出前两种情绪只是因为法师的表现让他想起了一些自己过去的经历,但他相信最后的内疚一定是错觉。即使再来一次,他也会选择袖手旁观。借人之躯降临主物质界的戈理摩是奥德斯的心腹使神,就算贝里安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但只要有任何一点暴露身份的可能,目前阶段他都不想冒险。只要确定当时伊塞尔死不了,哪怕事后因为过度使用法力导致魔化急速加剧也不关他的事。
也许是因为天生残疾,命运补偿了伊塞尔在其他方面的天赋。学习法术、增长法力对他来说就像饮水进食一样自然,未满二十岁就晋级为高阶法师,绝对称得上天纵奇才。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伊塞尔不会显露自己的真实力量。这并非出于本人的意愿,而是由于平日里他的大部分法力都被用来压制小腿上咒纹的侵蚀。假如那天不是神禁武器的威胁,他根本不会动用这部分力量施展属于高阶法术范畴的结界术。彻底榨干法力的结果,使得魔化发疯似地延展到了他的腰际,割裂般的剧痛让他整个下半身都失去了知觉,基本处于瘫痪状态。
后来伊塞尔在贝里安的帮助下控制了魔化,但仍然花费了好几天时间,才把咒纹的蔓延遏制在腿部。卡斯廷使团出发回国的时候,他还不能行走。直到现在也只是勉强迈上几步而已,而魔化带来的疼痛依旧没有消退。
伊塞尔不喜欢贝里安那种仿佛把人灵魂都看透的目光,他垂下眼睑,随手拭掉冷汗。管家先生大概也察觉出主人的不快,自觉地转移了谈话内容。
“昨晚收到的情报,斯科特将军把您父亲带回去后,就秘密送入了玛尔马勒行宫,并且一直没有公开消息。行宫内最近加强了守卫,我们的人只能在外围监视。”
伊塞尔沉默了一下,问:“有什么异常么?”
“暂时还没有。倒是雉羽花家族似乎注意到了玛尔马勒的动向。”
伊塞尔点点头没说什么,又闭上眼睛养神。过度透支是伤身又伤神的事,而且这一次他消耗了太多法力,想完全恢复估计至少要十天半个月。
马车内再度安静下来。日光掠过道路两边的银桦木,忽闪忽闪地照进车窗,给伊塞尔的脸庞镀上了短促的生气。
窗外,卡休活力十足的喊叫惊起了一群雀鸟,呼啦啦地扑腾着翅膀,转眼便腾上天空,朝向西方越飞越远。
(第二篇《黄金盛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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