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第六皇妃安坐在平稳行进的豪华马车内,始终保持着微笑,透过窗口向路边的人群轻轻挥手致意。。他们还不时地喁喁私语,状似琴瑟和谐般的亲昵,事实上的谈话内容却毫无感情可言。
“你想好如何向我和我的臣民交代了么,我亲爱的皇妃?”皇帝亲切地问。
“那么您准备如何向神殿解释今天的异常?”皇妃从容地反问。
“我无须解释,我是皇帝。当然我相信你也不会愚蠢地跑去坦白你策划了一个试图神罚于我的阴谋。”
“是的,我会保持沉默,正如您希望我对您那位叫珀提夏的女儿保持沉默一样。”欧尼斯特的公主轻描淡写地说。
皇帝希奥多轻轻叹息道:“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威胁我么,亚历克苏娜?这真教我伤心。我对你可再诚挚不过,连同跟随你来的那么多人,我都当成贵宾招待。也许你对我的无情,也会使得他们伤心。”
亚历克苏娜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直直地望向皇帝,平静地说:“尊贵的陛下,容我提醒您,那些人里有许多巴尔亚的教徒。如果您因为一时的迁怒赶尽杀绝,势必挑起一位教宗的怒火,最后开启的会是两个国家的战争。”
“我亲爱的皇妃,难道这不是你们的目的么?不然何以促成这次联姻?”希奥多笑得毫无温度。
亚历克苏娜缄默不语,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我的父王认为我应该很荣幸做您的第六位妻子,然而一开始我并不这么想,因为我的任性才会犯下了一些有失体面的错误。”
“真是个不错的借口。”皇帝只是笑。
亚历克苏娜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清冷:“现在,我已经是您的皇妃了,那即表示我的未来将完全听凭您的意志,无论我的祖国和我的信仰都不能动摇于我。我唯一的请求,就是请您让辛苦护送我来完婚的使团回去欧尼斯特复命。”
“哦?哪怕你的一切自由和行动都受到限制,哪怕不能去光明神殿,哪怕只做一个金宫的摆设?”希奥多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她甘愿独自留下为质,但是要他放送亲团回国。
“是的。”亚历克苏娜面上没有丝毫涟漪,冷静得仿佛所承诺的事与自己无关。
皇帝看向窗外,看着驻足观望和欢呼的城民,“希望你能扮演好你的角色。”他最后说。
一直跟着希奥多座驾的那名九级骑士忽然纵马靠近窗口,凑过来轻声禀报:“陛下,有多名贵族在回府途中遭到刺杀,波及范围很大,死伤严重,袭击者不明。目前能确认的是巴拉霍芬公爵、德拜侯爵身亡。”
皇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即刻下令道:“结束巡游,马上回宫。”
亚历克苏娜把头转向另一边,望着远处的建筑,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冷酷之意。
长长的车队后面,坐在卡斯廷王国大使车厢内的伊塞尔,很快察觉到了异样。
原本包括欧尼斯特在内的各国使臣受邀参加巡游,名目上是游览哈尔达斯图的城市面貌,实质上是皇帝希奥多借机展示自己的威望,同时打破这次联姻受到阿诺维亚国内反对的流言。哪怕大家心知肚明巡游的路线是事先安排的,就连最混乱的马陶区今天也能看到一派井然有序的整齐景象,不过一路上人头攒动的热闹和时不时的阵阵欢呼,毕竟让人感受得到希奥多二世在民间的确颇受拥戴。
可是巡游没有进行多长时间,伊塞尔就发现车队加快了速度并且改变路线,直接朝着金宫驶去。连前后那些皇家骑士们本来平和的神态也忽然严肃起来,一个个摆出一副随时迎接战斗的姿态。
“似乎有点不对劲。”法师说。
“哦?我也有种不好的预感。”年轻的卡斯廷大使看着车窗外越来越快速向后移动的建筑,轻轻弹了弹指甲,他的那名侍卫队长的身影立刻出现在窗口。伯爵吩咐道:“爱德蒙,去打听一下情况。”
骑士领命而去,很快就回来,把镏金区发生多起刺杀事件叙述了一遍。伊塞尔听得皱眉,不自觉地把管家先生曾经跟他提过的在塔莫托齐法师那里的发现联系起来。
“不太妙,克拉伦斯先生,如果我没料错,恐怕黄金堡家族又将上演一轮新的叛乱戏码。”法师对伯爵说。虽然之前就猜中安西尔皇子已有孤注一掷的决意,但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发动,仿佛早已预谋多时。
克拉伦斯一脸愕然,这种突如其来的、直接跳到结果的推测,显然让他一时消化不了,“伊薛斯先生,您在开玩笑么?”
回答他的不是法师,却是突然而致的利器破空之声。“咻咻咻咻”无数支黑色的长箭毫无预兆地从两侧楼房的窗户孔里透射而出,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利啸声,如密集的雨点对准车队倾斜而下。
“趴下!”爱德蒙对着车厢内大吼,手一举执起盾牌挡在了马车旁。
这些箭矢的主要目标是皇帝的座驾,不过由于车队在加快移动,各国使臣的车辆因此遭到波及。尽管如此,依旧有不少使团人员措手不及之下被射杀。而那些担当主要护卫任务的帝国骑士,更是损失惨重。
出于对危险的敏感,伊塞尔第一时间扯着伯爵滚到了座位下。车厢内壁虽然有铁板加固过十分结实,但被长箭扎入时那“咚咚咚”的沉闷声响,好像敲击在心头一般令人胆战。
外面顿时一片惊喊哭叫之声,无辜遭殃的普通城民陷入恐惧的慌乱中。伤者的呻吟混合着士兵的怒骂呼喝,噪杂得仿佛天下大乱。
“奥德斯在上!为什么一次公费出游也会变成灾难?”克拉伦斯匍匐身体揉着被撞疼的额角,欲哭无泪地说。
可惜袭击者不会知道他的哀怨,短促的停顿后,第二波箭阵再度发射。这时护卫的骑士们有了准备,用盾牌挡掉了大部分箭矢,并且趁隙让己方的弓箭手展开反击。
克拉伦斯不用看也可以想象车厢外面想必插了不少箭镞。“吾主弗尔塞西保佑,这可是我最好的马车!”伯爵心疼地小声祈祷。
伊塞尔没空理他,躺在地板上轻声念动咒语。一片柔和的光幕自他手中浮现,在车厢内铺展开来。他释放的是风系投影术,光幕中可以清晰地映现出风元素捕捉到的即时场景。
只见街道两侧的箭阵已经渐渐停止,一队队埋伏在民居里的蒙面士兵冲了出来,悍然向车队发起进攻。皇帝所在的座驾被忠心耿耿的骑士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还有诸多高手警惕地护持在一旁。对比伯爵的马车,伊塞尔有理由相信皇帝的那座车厢一定制造得更为坚固,因此看上去没有太大损伤。光幕上皇帝身边那位九级的宫廷**师面无表情地浮在车辆上方,不时扔出一两个法术,对袭击者的杀伤力却往往是一大片。如果不是顾虑到高阶法术对城区的破坏性太强,说不定这些来势汹汹的敌人早已被他一手湮灭。
“不对,还不够……”伊塞尔喃喃自语,如果真是安西尔皇子预谋叛乱,他认为对方的攻击应该不只如此。谁都知道皇帝身边有九级高手保护,那位皇子又岂会天真地以为光靠这种程度的武力就能突破他的防御?
“什么叫还不够?”克拉伦斯气急败坏地瞪着他,“我们可是差一点就被万箭穿心了!”
伊塞尔似乎全然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调整法术。光幕中的影像瞬间上移,从高处向下俯瞰。伊塞尔瞧见一个黑影站在旁边的屋顶上,身边有淡淡的光华环绕,眉头一动,拉近了影像的距离。
那个人从头到脚包裹在一身黑袍中,只有一双手和下半张脸显露在外。他的嘴唇嚅动,似乎念念有词。张开的掌心上方,悬浮着一颗奇异的骰子。骰子边长有四、五指宽,比平日里常见的大上几倍。表面呈淡青色,看不出是用哪种兽骨制作的。每一面的点数都是不同的颜色,最奇怪的是,点数之间连结着无数条精密若发丝的阴刻纹路。
黑袍人周身的光芒是由骨骰发散出来的。这光芒越来越亮,很快引起了下面宫廷**师的注意。法师的面庞凝重起来,手一指,蓝色的光梭飞射而出,不料击在黑袍人身上,却撞成了碎片。
光幕中,黑袍人的嘴角溢出了血丝,却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地面上前赴后继的攻击已经为他争取了足够的时间。他的手轻轻一托,那颗骰子倏地升上半空,骨碌碌地临空翻滚,忽然停在了一点。
只见一圈水蓝的光芒如湖面的涟漪,以点数为中心荡漾开来,瞬息扩大到足以把下方的车队都包括进去。骰面上的纹路随着光圈一并蔓延,在虚空伸展开来,那些放大的发光图符在法师的眼里,赫然就是一幅巨大的法阵构成。
“不可能……”伊塞尔吃惊地看着影像中的异景,忽然脸色大变喊了一声:“糟了!”
车厢外,蒙面的袭击者如潮退般骤然脱离车队,也不管死伤的同伴眨眼工夫逃得一干二净。众人还来不及松口气,紧跟着,半空中那庞大的水蓝色光圈已悄然落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