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法子,天儿还没亮呢,再说了大名府现下四周溃兵不少,最安全的地界还得算山东军大营,硬把林丝撵出去不好。
没奈何,只得自个穿戴整齐引着有福出去巡营。
刚出了大门口,就见月影之下李平金瘦俏的身子落寞地站着。干啥,莫非李平金当真有啥心事儿,居然一直在外头等着我?
“云闲晚溜琅琅,泛炉香。一段余川松菊瘦而芳。人如鹄,琴如玉,月如霜。一曲清商人物两相忘。”却听李平金高声吟唱道。
“李兄好雅兴!”高声附和道:“这曲“相见欢”当真是妙极的大作,寥寥数语,便如同一副水墨山水一般展现眼前。若是小弟记得不差,这曲“相见欢”该是大金国的蔡松年蔡大家的大作吧!”
李平金缓缓转过身来,看我一眼,苦笑道:“王兄好记性,不错,这正是卖国求荣、委身事敌的蔡松年所做。这个蔡松年当真是文采横溢,掌管钱粮、打理民政的本事更是天下少有人比,只可惜……”
默不作声,这当口又不是闲暇时饮酒作诗,咋李平金平白吟诵起来蔡松年的大作?平心而论,且不论蔡松年人品咋样,这曲相见欢当真是绝世大作!
李平金轻声道:“蔡松年字伯坚,大宋河北路真定府人氏,少年时便颇负文采。蔡松年父亲蔡靖,本是大宋宣和年间河间府知府,为官干练方正。宣和末年,大宋燕山府知府詹度与守将郭药师不合,大宋朝徽宗皇帝便调遣蔡靖之燕山府,与郭药师共同镇守北部边关重镇。”
“宣和末年,金人的大军已日夜南下攻破檀州、蓟州,来到玉田。蔡靖派郭药师、张令徽、刘舜仁出兵迎战。当天晚上,张令徽大败而回。蔡靖同手下部将去郭药师的帐下商议军机。郭药师却道:“金人兵强马壮,又是有备而来,况且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等不如请降。”蔡靖怒曰:“我等当誓死报国,公何出此言?”说罢解下所佩的宝刀举到预下,就要自刎谢国。郭药师见状,一个健步冲上去抱住蔡靖的胳膊抢下佩刀,命部将将其囚禁起来。此时金主帅完颜斡离不大军已到燕山府郊外,郭药师连忙率军出迎,跪拜请降。蔡靖受胁迫,无奈只得降金。”
“蔡松年少年时便颇有才干,蔡靖北上燕山府之时,松年从父军中,专门掌理机宜文字。蔡靖降金后,松年遂入金,为元帅府令史,天会年间授真定府判官。天会中,辽、宋旧有官者皆换授,松年为太子中允,除真定府判官,自此为真定人。宋既南渡,金伪立刘豫为齐帝,松年尝从元帅府、伪齐征讨大宋。齐国废后,大金国置行台尚书省於汴京,完颜兀术领行台事,松年为其刑部郎中。又伐宋,松年总管军中六部事。大宋称臣,兀术大军北还,兀术入为左丞相,荐松年为刑部员外郎,迁左司员外郎。”
李平金口若悬河一般款款而谈:“兀术麾下搜罗的汉人文臣、谋士不少,赵二先生算是其间的翘楚。除开赵二先生不算,松年与涿州范阳人赵元、范拱、曹望之并称四杰,位次排在许霖、张之周之流之前。赵元,字善长,涿州范阳人。辽天庆八年登进士第,仕至尚书金部员外郎。辽亡,郭药师为宋守燕,以元掌机宜文字。药师降,枢密使刘彦宗辟元为本院令史。后齐国废,置行台省于汴,选名士十余人备官属,元在选中,授行兵部郎中。兀术再取河南,赵元摄户部事,赋调兵食取办。”
“范拱,字清叔,济南府人氏。宋末登进士第,调广济军曹为书记,摄学事。刘豫镇东平时,对范拱深加赏识。伪齐国建,范拱累擢中书舍人。后权尚书右丞,进左丞兼门下侍郎。齐废,兀术领行台省事,拱为官属。”
“曹望之,字景萧,其先临潢人,辽季移家宣德,以秀民子选充女直字学生。年十四,业成,除西京教授。为元帅府书令史,补正令史,转行台省令史。”
再也耐不住性子了,李平金本来便是掌管四方消息的,若是任由李平金说下去,三天三夜也是他!
插口道:“李兄,难不成你还得把许霖、张之周也拉出来说道说道?兀术麾下这些个有本事的主儿,家里早打探得清清楚楚,犯不着现下显摆吧?李兄,咱快人快语成不,你到底想说啥?”
李平金苦笑道:“我若是说这四位里头在下识得两人,跟其间一人还大有干系,王兄你信么!”
信,咋不信?
李平金的爹爹是干啥的,御史,大宋朝的御史,认识的人能少了?这个蔡靖原本是大宋朝河间府、燕山府知府,范拱又是进士出身,想必就这两位了!
李平金轻声道:“蔡靖本为大名府人氏,与家父相交甚好。蔡松年下边有个妹子,跟小弟倒是青梅竹马,早些年间家父便与蔡靖给我二人定好了亲事。谁成想先是蔡靖调任燕山府,紧接着蔡靖原配没了,蔡松年的妹子该当守孝三年,再后边的事儿王兄都是知晓的,蔡靖、蔡松年降金,家父殉国,小弟叫燕青燕师傅乔装改扮送到了登州。这些年来小弟改名换姓,一心只想着辅佐王兄灭了大金国以雪国恨家仇,小弟原本的姓名莫说世人早已不知晓,便是小弟自个都快忘却了。”
奇道:“蔡松年跟妹子不知道李兄行踪倒也不为出奇,可李兄如何不晓得蔡松年的行踪?了不起暗地里差遣人手把蔡松年妹子接到登州来,也算是一段好姻缘。小弟看李兄,平日里倒也不是迂腐之人,却如何这事儿上如此怯懦?”
李平金幽幽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况且话又说回来,大金国的汉臣本来便招人忌惮,若是蔡松年当真把自个的妹子送到登州,一旦走漏了风声岂不是坏了蔡家满门的性命?再说了,小弟若是当真娶了兀术麾下重臣的亲妹子,登州军上上下下咋看待小弟,小弟满腔的灭金宏愿岂不是付之东流?”
话音未落李平金已然是换了副嘴脸,冷冰冰道:“小弟跟金狗家仇国恨仇深似海,若是一旦娶了蔡松年妹子坏了小弟的心志,不报国仇是为不忠,不报家仇是为不孝,不忠不孝之人与禽兽何异?小弟虽比不得家父刚烈,便算是小弟孤寡一生也断不能落个不战不降的名声!”
倒也有理,可有理是有理,为啥李平金今儿急巴巴跟我说道这些,莫非李平金应承下来娶房娘子反悔了,现下拿着这个当成了挡箭牌?
却听李平金又道:“小弟至今孤身一人,蔡松年妹子却也未曾悔婚苦苦等着小弟,这个早多少年小弟便打探清楚。天可怜见,小弟今日方才得了消息,蔡松年平阳府公干回返中都,担心咱山东军出兵,专门绕道大名府预备着把自家妹子、亲眷带回中都,不成想咱山东军神速,现下蔡松年跟妹子尽皆被围困大名府城中。小弟斗胆跟王兄讨个人情,大名府城破之时还请王兄饶过蔡松年不杀,小弟也就算是对得起蔡家了!”
手指着李平金哈哈大笑,道:“没见面呢先把自家大舅子哥给杀了,这个面只怕不好见吧!当啥大不了的事儿,不冲旁的,就冲李兄这些年来为了山东军呕心沥血的份上,莫说一个蔡松年,就算十个八个这人情也得送!”
李平金迟疑道:“平将军早早给城中汉军签军说过,也给武龙的雇佣军下过军令,一个汉军签军拎着一个金军的脑袋便能保全一家大小的性命,城破之时金军宅院任由雇佣军劫掠。如此一来,城破之时兀术麾下的高官、大金国真定人蔡松年如何保得住性命?”
不理会李平金,高声吟道:“人言归甚易,但苦食不足。必使极其求,万钟不盈腹。处世附所安,无祸即无福。却视高盖车,身宠神已辱。李兄,却视高盖车,身宠神已辱,可知此诗是何人所作?”
李平金不答,只低声吟道:“却视高盖车,身宠神已辱。却视高盖车,身宠神已辱……”
低声笑道:“李兄,我看你这大舅哥只怕也不是心甘情愿、顺心顺气给金国卖力吧。若是当真如此,又何出身宠神已辱的词句?这是好事儿啊,李兄在山东军中一向掌管消息机密之事,最是擅长无间之道。现下凭空落下来这等好机会,莫非还消小弟指点你咋拾掇?嘿嘿,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此话委实不假!”
李平金眼睛一亮,放声笑道:“好,好一个无间之道,对小弟而言就是个一箭双雕,一石二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