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拿架子、不讲究排场,搁王村那边便是这般模样,闲暇无事没少下去转悠。
南登州这边好些,这边是家里东来日本国的头一处落脚点,家里的谋划没少花费心思,石头垒起来的土楼扼守着各处要害,寻常的庄户人家的宅院也全是石头筑成的,一处处十几座、二十几座宅院自成一体,全防备着战阵起时便于防守。
甭管是土楼还是寻常庄户人家,下黑院门一上门闩,寻常歹人别想钻个空当。周正打造宅院的心思还真不是一般的灵分,现下南登州这边没啥好操心的,庄户人家没几个住在土楼里头的,这土楼现下便跟家里的宅子一般,要么官衙一般的地界。
想得挺好的,一个个宅子转过去挨个看看。高抬自个几句叫个巡视,这事儿放在皇帝老儿那边得叫做巡行,放在寻常小地主家里叫做操劳,其实说穿了跟老虎撒尿没啥差别。
人老虎除开睡觉、捕食便是不辞劳苦地绕着自个的地盘转悠,时不时还撒上几泡尿宣泄着自个的地盘标记。这个也一样,四下转悠转悠,宣告着南登州这边照旧是王家产业、照旧是王家少爷当家作主罢了,就跟上辈子那些个老大视察工作一般。
谁成想计划没变化快,离开南登州头一处村落还好些,这时辰赶得合适,人全田地里忙活着。挺好,看身子板一个个都是吃得饱饭的模样,看神情一个个全带着笑模样,累得满头大汗的还愣是带着笑模样,装不出来的,打心里透出来的欣喜装不得假。
第二个村落便出了意外,进了庄子没敢骑马早牵了马缰绳溜达,个愣头青挑一担大粪只管低头赶路,一头撞上来躲都没躲及。愣头青身子晃几晃,总算是没把大粪挑子给扔地上,粪桶却是溅出来不少,把我几个全给沾染上了。
我倒是没在意,家里现下十几万二十几万田地,身边全是庄户人家,哪家没些个鸡屎鸭粪的?大粪闻起来难闻,可搁了庄户人家眼里那是好东西,庄户人家眼里甭管是啥,能叫地里多打粮食的便是好东西。
小林道远眼色上得快,捏着鼻子上前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拿这腌臜货泼了平少爷一身,活腻歪了不成!”
小林道远终归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不合我的心性。狠狠挖小林道远两眼上前道:“对不住,耽搁你下地干活了,莫怪莫怪!”
愣头青挑着担子怔怔地看半晌,冷不丁挑着粪挑子撒腿如飞。边跑便高声嚷道:“平少爷过来了,平少爷过来了!”
这咋,还成鬼子进村了不成?
正纳闷呢,也不知道打哪窜出来几十个庄户,挑头的一个定定的指着我,喝道:“看好,这便是王家平少爷,先前王村的老人都见过,后来过来的都好好瞅瞅,这便是念叨多少年的平少爷!”
言罢上前几步纳头便拜,拜完起身埋怨道:“平少爷,家里不要俺们这些人了么,咋这几年都没见平少爷照面!”
细细看看,认识,叫不上名字可知道是王村老人手。赶紧分辩道:“家里不是还有四叔在这边么,来回事儿多,王家就我一个男丁忙活不过来,大叔你别见怪!”
低声又道:“不娶个娘子、生个小子也不好过来呢,这个您知道。往后好了,咋说一年也得过来一两遭!”
也不知道是真知道还是咋,这大叔一个劲儿的点头,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平少爷不过来总觉得心下没底,总觉得叫家里赶出来一般。”
“不是这说辞!”赶紧劝解道:“早过来两年晚过来两年罢了,还指着这边赶紧归置好,家里也好全搬过来!”
“唉,唉,搬过来好,搬过来好!南登州这边天暖和,全没似王村那边冬天里冻得死人。这边雨水也足,瓜菜一年四季都有不说,单是粮食一年便是两季,比着王村那边好!”大叔连声夸赞南登州这地界。
随口问道:“南登州这地界自然是不错,要不家里头也不会费这般力气迁过来,可这边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若是有人过来要抢了去咋办?”
没等大叔言语,边上个年轻汉子掷地有声道:“咱南登州都讲究个忠勇诚信智,说是王村那边平少爷定下来的规矩。再忙再累的季节俺这些都没断着演武,甭管是哪个过来打咱南登州的主意,咱跟这鳖羔子拼命!俺不是王村人,可这条命咋捡回来的俺心里有数,王村的规矩四老爷、里正大叔没少念道,咱这边就这点好,心齐!”
寒暄半天也算是巡视了自个领地,给张显德递个眼色便预备着走。南登州到南乡拢共不到三十里山路,便是到南乡隘口也不过四五十里摸样,现下南登州到最南边串间也不过七十几里,地界上虽说王村两三个大小,可群山环抱能耕种的田地还没王村多呢。
家里迁过来的庄户现下南登州这边四五千、南乡不过一两千,剩下的全尽着串间那边安置,少的地场一处不过十几户人家,多的也不过五六十户聚在一起,。够着百户的都算是大村落拢共不过几处,算下来差不多得有一二百个地场得去,张显德说过,单是里正都有一二百口子呢,若是一处处走过去,挨个地场留下自个的尿骚气得多少工夫?不赶紧点儿咋成?
“走,那不成!”大叔脖子一梗,道:“不吃口饭走不成!”
一堆的人围上来满脸的期待,张显德左劝劝、右劝劝咋说都不成,那边不是有人吆喝着自个婆娘杀鸡宰鹅的,还有个彪悍的庄户吆喝一声拔脚便朝家里跑预备着宰猪。这都啥啊,至于么,就为我宰头猪?
“干啥,宰啥猪,庄户人家养活头猪容易么,赶紧罢手,留下来还不成么!”赶紧吆喝着拦住。
晚了,没等有福找着哪家呢,就听着凄厉的嚎叫声,这都在放血呢。苦笑道:“罢了,莫要拦着了,等下有福给留下些银子,庄户人家养头猪不易!”
“给钱,敢!”大叔撇嘴道:“平少爷只管好生坐了安心吃,这边哪家不念叨着家里的好处,几年了过来这一回,若是不吃旁人还寻思平少爷嫌弃埋汰呢!”
新摘的青菜、冬天备下来的干货、海里的干货一道道上来,索性把各家当家的精壮一起招呼过来。初时众人都还有些拘束,几杯老酒灌下去便熟络多了,都是本着亲近的心思,没多大会便全跟几十年的乡亲一般。
“各家婆娘全把自个的拿手好菜送过来了!”指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显摆道,小公鸡剁成大块炖着新鲜的山菌端上来,逗引得人食指大动。
背后捞起来个三四岁、流着哈喇子的臭小子搁了腿上放好,抄起个鸡屁股给嘴塞住,笑道:“赶紧,家里不讲究这个,急着吃了上来说,莫后头看着眼馋。”
人堆里个精壮急得抓耳挠腮的,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来话。
指着笑道:“没啥,一看就没王村里呆过,王村出来的都知道这个,都乡里乡亲的,俺小时候比这个还皮、还馋,好悬掉到黄水河里淹死,这个大叔知道。”
小子啃得满嘴流油的,时不时拿着我衣袖当成了帕子,满手满嘴的油花、鼻涕全给抹上。汉子局促不安道:“看把平少爷衣裳给埋汰的……”
不在意这个,不是不心疼衣裳,没法子的事儿,庄户家皮小子么能有个啥讲究,我若是一讲究一把给推开,跟这些个庄户马上便拉远了距离,划不来的事儿。
拿筷子蘸一滴老酒滴到小子嘴里,看小子呲牙咧嘴的摸样哈哈笑道:“扯平了,扯平了,你埋汰我的衣裳,我拿老酒埋汰你嘴,喝醉了不赖我,扯平了!”
又捞起来块鸡屁股塞了小子手里道:“一边啃去,省得再拿老酒灌你!”
打小便跟娘学的,若要存心讨好旁人,夸奖人家不若夸奖人家孩子,送人东西不如稀罕、亲近人家小子。对村里庄户更是如此,但凡叫人家觉得没瞧不起人家,便是没啥实打实的实惠,遇事儿人都能帮衬上一膀子。
好肉全尽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小子,几个闺女胆怯愣是没敢过来,那不怨咱。就剩下鸡脖、鸭脖、鸡爪子、鸭掌留着下酒,美美喝一碗鸡汤,嗯,当真的好滋味!
唉,这啥,狗?
不对,咋是个猪摸样?
怒道:“还算个猪崽子,咋就给宰了?咋就不知道心疼东西呢?”
彪悍的庄户憨憨地一笑,道:“不心疼,家里养了三头猪呢,现下还好,再大些都供养不出吃食了,也得杀了吃肉!再说了,便是就这一头也得给平少爷杀了,现下十头大肥猪也不比得平少爷的一斗小米!”
啥,一斗小米,啥意思?
张显德低声道:“当年家里刚收留下来的时候,饿得就剩下一口气,家里派发了一斗小米子……”
怒气未消,道:“个败家子,咋旁人不这般见外?”
彪悍庄户嘿嘿笑道:“先前不知道平少爷过来,咋说就俺一家这样?往后走走看看,但凡是家里收留下来的现下都是手里头有些存粮的,俺这样的不稀奇,只怕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平少爷到不得南乡!”
恶狠狠挖了庄户一眼,喝道:“各家把小子、婆娘都给招呼过来一起,不过来吃我就不吃!”
里正大叔连声喝道:“黑子、吊眼,你俩家里的倭国婆娘便莫要招呼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