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是正月十七生下个闺女,取名叫做武霞。生个闺女倒是顺了姐的心意,可娘的面皮直直耷拉了一个多月,私底下没少埋怨姐没给红霞起个好头。也不明白,生孩子又不是禽流感,还传染咋的!
急着朝南边走,汴京传回来消息,说金国使者因为与大宋商议不下,都放火烧了金国驻汴京的大使馆呢,总担心是刻意惹事儿挑起战端。娘死活不许,知道娘的意思,担心红霞头胎生的是个闺女,不留下来个小子娘是断断不会放我飘洋出海。
三月初三,伺候着红霞撒泡尿的当口红霞便起不来身子了,这身下都见红了。手足无措,没经过这事儿呢,好在几个产婆早住在府上专门等着,七手八脚抬到床上有条不紊地忙活着。
就红霞身边守候着,红霞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汗出了一头又是一头,头发全黏在脑门上。干着急没办法,又不敢胡乱言语怕耽误了产婆忙活,只得把胳膊塞在红霞手里捏着。都说头胎是鬼门关,这话不假,不看别的,快俩时辰还没生下来,红霞都快把我胳膊给捏碎了都。
“孩子大,多少年没见过这大的孩子,怕不好生!若是有个万一,保大的还是保小的?”隐隐约约听着产婆低声问道。
“保大的,自然是保大的!”脱口而出道。
先前疼得嗓子都喊不出来话的红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厉声高喝道:“保小的,哪个敢伤我孩儿我跟她拼命!”
言罢一口咬在我胳膊上不撒口。
要了命了,俩人指挥这活咋干!
正急呢却听娘温言道:“莫急,莫急,少夫人一身的武艺,这身子骨不是寻常人家闺女比得了的。几个产婆也都是方圆百里挑梢的产婆,这些年也是见多识广、活人无数。莫急,大的、小的都要,莫当成了王家少夫人生产,就当成个寻常庄户人家的娘子便成!这许多高手在这边,用心些、莫慌张,大的、小的便都保得住!退一步说,万一保不住,只若是尽心尽力王家也绝不怪罪,只管使出手段来放手而为,这事儿上你等是行家!”
言罢娘安安稳稳坐在边上,老僧入定一般说不出的从容自若。挑头的产婆也没了方才的慌乱,几个产婆低声商议几句,齐齐俯身忙活着,这边红霞使尽浑身的气力照着产婆吩咐的用力。
眼前恍恍惚惚的,整个人便跟丢了魂一般,冷不丁几个产婆齐齐的低声欢呼,高亢激昂的哭声响彻云霄。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是个大胖小子!”几个产婆手脚麻利地忙活着,挑头的满头是汗上来冲娘禀报道。
“恭喜老夫人,小少爷生下来便有足足十斤!少夫人命旺,头胎十斤的大胖小子普天之下也没几个!”后头的产婆接茬报喜,道:“好认,丢不了,小少爷大腿上好大一块黑胎记呢!”
有点纳闷,我腿上没胎记啊!
娘脚底下踩着祥云一般飘过去,伸手接过大胖小子,扒拉开腿脚看看多少有点失望,喃喃道:“怎么在左腿呢!”
产婆笑道:“老夫人您糊涂了,您抱着小少爷呢,您的左边却是小少爷的右边,这胎记就在小少爷右腿上呢!”
娘紧紧抱着大胖小子不肯撒手,红霞挣扎着抬起头嘶声道:“抱过来我看看!”
娘爱得啥一样,小心翼翼把小子放在红霞身边,红霞伸胳膊牢牢揽住,抬眼道:“硬邦邦的,顶得人受不了!”
言罢闭眼歇息,脸还是白白的汗水都没消去。
娘俯身眼珠子都不眨地朝着小子看不够,嘴里头却吩咐道:“朝云,去吩咐下二管家预备好,家里打赏,这几位产婆一人纹银一百两,挑头的另加二十!”
啥,一百两,还一人一百两,娘欢庆得糊涂了?
几个产婆这辈子挣得下、挣不下一百两银子还说不准呢!朝云愣是没敢挪步,疑惑的目光直朝我这边扔。赶紧低声劝道:“娘,莫非您老说差了,一人一百两呢!”
娘波澜不惊地沉声道:“没错,就是一百两,再传我话,满府上下有一个算一个,一人十贯赏钱!”
一伸舌头没敢再说,这刚问一句呢一人又是十贯钱没了,再问,问不出几句只怕连家里宅子都得拆了卖钱!
还是晚儿有眼色,一伸手把朝云支应走,一边凑到娘跟前恭维道:“看小少爷生的眉清目秀的,这眉眼像少爷,这鼻子、嘴像少夫人,这额头么……”
小子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惊醒了红霞,红霞侧身解开衣裳,鼓涨涨的塞到小子嘴里,小子han住憋着嘴狠命地吸,没几下都吸出来一头的细汗,怨不得人常说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呢!要说我儿子就是比我能耐,看这吸的比我专业多了!
娘埋怨道:“瞎说,看,小少爷不愿意了不是!小少爷不像别人,像老爷,像足了老爷!到底是王家的根儿,腿上这胎记跟老爷的一个位置上,生得一模一样!”
唉,我说娘啊,看我儿子像谁不说看看长相,看腿上那胎记干啥!脑袋凑了跟前细细打量:脑门上一片的血疙疤,眉头皱着小老头一般,眼紧紧闭着还没睁开呢,小嘴含着红霞用力吸允看不出嘴长啥摸样,小鼻子倒是鼓鼓翘翘的不知道是不是像红霞,反正是不像我。就这大点儿个浑身奶腥气的小子咋能看出来像哪个,讨个吉利罢了!
娘轻手轻脚拿着热水泡过的帕子给红霞擦着面孔、脖子,嘿嘿,娘多少年没这般伸手伺候过人了,便是我都不咋记得有这待遇了。看来不是红霞迎人,生下来的这小子迎人,爱屋及乌红霞便成了家里的头号功臣!往后红霞这王家少夫人的身价只怕还得涨,为啥,过几年少夫人的大公子只怕都能骑到老夫人头上撒尿,这少夫人能生出这等小子,厉害吧!
娘一边忙活一边不住声地吩咐这个叮嘱那个,就这当口汴京的消息传过来。早几年便立下的死规矩,但凡是燕青那头传回来的消息,甭管是三更半夜还是有啥事儿,都得赶紧送进来耽搁不得。
拿着书信心头便是一沉,掩着手递到娘手里,娘看几眼眉头皱着低声道:“刚生下小子,好歹等红霞出了月子再说!”
红霞却嘶声道:“叫他去!个男人家整天家里守着婆娘放不下,能有个啥出息?叫他去,还指着给家里、给小子找个安生的地界呢。”
娘不再说啥,不是不想说是没法说,这事儿么就像是疑邻盗斧的成语典故,心下存着大宋亡国的念想,啥事儿都朝这边寻思,咋看咋像!
自古中原人都有个保平争胜的念想,胜不胜的暂且不论,可先得把自个立于不败之地方才是根本,外头不归置好退路咋成!
四叔虽说家里多少年忠心耿耿,可毕竟上了岁数,自家产业自个不打点总归是放心不下。更何况,日本国那头麻缠事儿不少,脚跟还不敢说站稳了,打扎实了根基腰杆子才硬挺。
一通的人手安置,二叔掌管着鲲鹏海船、猛子的鲨鱼战船、柱子的几条海船齐齐聚在芝罘码头上预备着。跟先前不同,先前朝南登州运送的为主的是流民、器械、粮食啥的,这遭四五条海船便没拉几个流民,其实家里现下也没几个多余的流民朝那边运送。
机械厂、学院里学员、工匠占下来不少人,各色的器械、拆下来的高炉、铁石、石炭一车一车朝海船上运送,恨不得把家底全给搬空了。猛子的鲨鱼海船旁的没拉,全运送兵器作坊里些器械、家什。往后,南登州这头不能指望家里周济,甭管是啥,不说反过来周济登州咋说都得能自给自足,还得能照应下来登州这边过去的人的吃穿用度。
现下谋算的就是把家里头产业一分为二,算是搞个大三线建设。甭管家里有啥南登州那头全得另起山头,机械厂、学院里挑头的高手全没过去,可能干顶用的着实过去不少,毕竟登州这头底子还是厚实,倒腾个啥也快不是!
家里这几年存下来的战马,一溜拉了八十匹塞到了海船上,若不是海船装不下都想塞进去两百匹呢。若想搁南登州那边立足就得有些防身自卫的行伍,这年头骑军可是一等一的厉害,说成以一当十也丝毫不为过。
就一样不好,这些个骡马随地大小便这手叫人不待见,都没等扬帆呢,整个海船便给弄得臭气熏天的。没法子,还就得我这鲲鹏海船装运,柱子的两条刀鱼海船船小装不下这许多,猛子的鲨鱼海船装的全是军火跟打造军火的器械,马虎不得,我将就着吧,多闻闻习惯了也就好了。
娘给俺家小子了个小名叫做赖皮,俺这小子屁股上、腿上肉多,皮都打着折呢,沙皮狗一般,这名号起得倒也贴切!
红霞死活不干,虽说这年头讲究个贱名好养活,可这名也太那啥了,便把赖皮这名号又给小名化了一把叫做小赖。娘没啥可我不情愿,咋叫做小赖啊,外人听去了还当他老子我姓赖!
“小赖,爹爹要走了!”红霞不理,低头逗弄俺小子。
小子哇一声嚎啕大哭,小手死死揪着我衣衫不肯放。红霞得意道:“看没,人小子自个都认下了,你还说啥?”
“认下了又咋,叫他改就得改,我是他爹!”怒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