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三咧嘴一笑,道:“少爷放心,都不彪不傻的,哪儿有口饭吃便朝哪边去,抢都抢不及的事儿,哪个不晓事儿的上赶着逃了去?何况少爷还有话撂在前边。不过,先莫急着跟这些小鱼小虾的说道,那边,死了没埋一般的那个瘦高挑,造反的时候便是议事的师爷,周边十里八乡的素有威望,也不知道为了啥事儿没给砍了脑袋。说通他,得他臂助弹压着,这七成人丁便弹压得住。草民乃是水上讨生存的主儿,这渔民里说话有人听,可这千多人里头渔民不过占着一成,我二人加在一起弹压着这千多人便万不会乱了营!”
阮三迈步便朝瘦高挑走过去,个兵丁伸手要拦,被我瞪一眼吓得缩回了爪子,阮三凑了瘦高挑跟前不住嘴的小声嘀咕着,瘦高挑不时抬头看我一眼。约莫一炷香工夫,阮三解了瘦高挑绳索,瘦高挑直冲冲到我马前拱手施礼道:“草民贺景中见过少爷,不知少爷方才所言当得真当不得真?”
呵,这是个有性格的,都这般模样了还跑这里跟我论及,不杀杀这姓贺的威风只怕往后不好说话。没搭理这茬,随口说道:“莫非除了去王村,你还有旁的好去处不成?”
贺景中便是一愣,没给贺景中言语的机会,接茬道:“当真当不得真去王村看看便知,王家讲究的是个“忠勇诚信智”,王村客户过的咋样自个说了不作数,那边骑了马上的汉子本不是我王村人氏,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燕青燕壮士,依在下看来贺先生也是读过书明事理之人,何不前去寻了燕壮士一问便知。”
贺景中摆摆手,道:“不必,在下也是乱民一个,在下只问王家少爷一句,当得真当不得真?”
呵,还真是个死硬的脾气,就这主儿,跟杨茂板板的对撇子。微微点头道:“当得真当不得真由不得王家,若是能守着王村的规矩自然当得真,若是守不得王村规矩自然做不得真。”
贺景中点头道:“好,要的便是王家少爷这句话。操守着王村规矩这个自该如此,在下再不晓事也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只是在下有言在先,若是王家食言少不得在下要与少爷好生理论一番!”
嘿,你个破乱民,搁着登州还没人敢这般冲我说话,**裸的威胁么?冷笑道:“却不知贺先生却要与少爷我如何理论?”
贺景中眉头一挑,道:“莫非王家少爷便不怕我等将王村翻闹个底儿朝天么?”
哈,好笑,当我王村啥地方?
我仰天哈哈大笑,笑罢冲贺景中说道:“不就是再聚众起事么?当我王村是甚么去处,当我王村全官军那般好欺负?贺先生想必方才未曾听得仔细,王家讲究的是个“忠勇诚信智”,这“诚信”二字讲的是啥想必贺先生心下明白,说出的话便如泼出的水,岂能说改便给改了去?这“勇”字么,嘿嘿,还真不是少爷我妄言,莫说你这千多人,你便是再多上十倍王家也是不惧!没个金刚钻咋敢揽这瓷器活?”
膝盖碰碰长枪,胳膊肘碰碰“雪枫刀”,下巴冲六叔挑挑,道:“还造反呢,就没个眼力劲儿,看不出王家这些人是个啥来头!”
这贺景中愣在那边,看看火候差不多,顺坡给贺景中个下台阶:“不过,少爷我还真是稀罕你这齐州汉子的硬脾气,义气、实在、直来直去的不拐弯,哈哈,是个汉子的气势!给撂句痛快话,咋办!”
贺景中寻思寻思道:“少爷莫怪在下心直口快,我等委实也没有旁的好点的去处,少爷方才所言若是果然当得真,贺某便任凭王家驱使。我等本就是老实本分庄户人家,能有块田地耕种着填饱肚皮便再没了旁的心思!”
“好!”扭头冲阮三几个说道:“去,随了贺先生一起,这村里庄户贺先生吩咐解了哪串便解了哪串,这水上讨生活的阮三说算,旁的不相干的有妥贴的、信得过的作保也给解了,余下的照旧绳子拴着到了王村再做计较。”
贺景中也不道谢,深施一礼转身便走。
我不怪他,这贺景中也是个心气儿高的主儿,眼下虽说没说个感激话,这施礼倒是诚心诚意的,等到了王村,看看王村庄户人家的收成,不怕不给王家卖死命。这种人我明白着呢,轻易不肯服了人,若是当真给收复了,嘿嘿,便如同咱这匹“踏雪追风”,死心塌地的都能给你鞠躬尽瘁!
贺景中绳子解得缓慢,一小堆一小堆的念叨过,得了承诺方才松了这串的绳索,押运的队正慌里慌张的凑上前来,道:“王家少爷,眼下这荒郊野外的便解了绳索,只怕不妥!”
“不妥?啥不妥?便是到了王村还能大瓦房住着,大鱼大肉伺候着不成?不照旧是个荒郊野外的?眼下看不住到了王村便看得住不成?个彪呼呼的猪脑袋,老实的后边呆着,看好没解了绳索的便是,解了绳索的王家看管着!”
队正踉踉跄跄的跑远,不是队正说的不对,是各自出发点不同罢了。队正寻思的是路途上跑了只怕算到自个头上,到了王村跑了好歹还有王家能一起担着,王家的担当可不是个小小的队正能比得了的。我合计的是要跑便趁早跑,全剩下不跑的本份人带了王村,要不进了王村,跑几个还好说些,若是出几个逃了周边山上占山为王的,往后打不完的麻烦。
前后足足一个多时辰,贺景中方才撵上来禀报:“回少爷,剩下百二十三个没解绳索的,三十七个是在下不熟悉又没个妥帖人作保的,八十六个是咬死了要跑的,该当如何请少爷示下。”
看不出来,这贺景中还是个仔细人,怨不得乱军里能给旁人当个师爷。不过这八十六个咬死要跑的也够榆木疙瘩脑袋了,连个回旋都不懂,想啥说啥,就不能先假装着应承下来,回过头来再慢慢理论?点头道:“贺先生好手段,这短时候便梳理的这般清楚,在下佩服!”
冲阮三努努嘴:“先把这八十六拉过来!”
贺景中大惊失色道:“少爷莫不是起了杀心?这些也都是直言的汉子,便是有些言语上不妥的,照旧关了便是,何苦害了这八十六条性命?”
“慌啥?咋就没个沉稳劲儿?谁说要杀了,直来直去的汉子总比面皮上带笑私底下捅刀子好些!”冲阮三道:“都拖了这边聚一起,少爷我有话说!”
骑了马上来回扫视几圈,清清嗓子高声说道:“好,你等想走,好!都直心肠汉子,想走也没啥不对的,只是少爷我有几桩寻思不明白的事儿,不知道哪位好汉能给在下提点提点?”
“这头一桩么,便是凭你等眼下的身子骨,你这八十六个能有几个回得了齐州?预备着死了路边连个埋的都没有,任由野狗撕咬?”
“这第二桩么,看看你等额头刺青,哪个不晓得你等乃是流配的犯人?不说差人拿你,便是讨饭只怕都没人肯给。你等是饿着肚皮能撑回齐州,还是一路打家劫舍为生,还是照旧落草为寇谋这刀头舔血的营生?”
“这第三桩么,王家咋样,王村咋样,便是寻思着返乡,将养好身子骨,逢上个大赦回乡便比不得眼下私逃了好些?自个寻思好,自个的路自个走,寻思好了,去王村的那边跟上,想走的自管走!阮三,都给解了绳子!”
人堆静了半天,站出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笨手笨脚行个礼道:“大少爷说的在理,俺不走了,先前也是操心家里婆娘、小子,大少爷莫怪。”
转身走了,哩哩啦啦领走四五十口子人,看看剩下这三四十口子傻愣愣的站着,谁也没张嘴搭腔。
叹口气道:“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你等也不必多言,一家自有一家难念的经,朝前走二里地便是个山岗,山岗东边一片老深的荒草地,差人落在后边,过了山岗你们便好自为之吧!有财,拿两吊钱给分分,好歹路上能换点吃食。”
做人么,好人便要做到底,这两吊钱肯定是花的值!没看贺景中看我的眼色都变了模样。贺景中凑到跟前,低声道:“少爷,都赶不动路了,早上肚里便没个吃食,看这一个个腿脚软的。”
看看四周,我有啥法子,这荒郊野外的,便是零星的有户人家也伺候不起这千多人的吃喝啊,更何况天色也不早了,耽搁不起工夫。伸手指指有财道:“去,快马先赶了回去,叫得宝北王村北边侯着,这千多人全安置官道北边,大锅先支上熬粥。传我的话,也就不足五十里的路途,到了王村,今晚小米粥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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