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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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和八年,天儿慢慢暖和起来,学堂里新结识俩同窗,一个是牟平张家的四少爷,叫做张翼字鸿飞的,另一个是文登王家的长支少爷王泰。

    早听四叔念叨过,这登州黄县、蓬莱乃是大县,人数多大家多,便是知县规格也比着牟平、文登高上一格,黄县、蓬莱本就离得不远,又守着登州州衙,平日里倒没分个清楚,说起来便是黄县的四大家,其实当真计较起来,这四大家哪家都是黄县、蓬莱的全置办着产业,这登州州衙便设在蓬莱县里。

    这黄县的四大家便是鞠家、姜家、鲁家、王家,除此之外登州还有两个大家,便是文登的首户王家跟牟平的首户张家,连家么,银钱上不见得少了多少,只是仰仗了姜家、鲁家的冶铁作坊,自个家里又不经营田地,说起来总是矮人一头的模样。

    本来牟平、文登离着登州远些,几百里的路途,求学也没啥子必要非得跑了登州来,只是一来这登州官学的教授先生乃是出了名的鞠先生,这张翼、王泰也是到了进学的年岁,有个出名的先生投靠、做个出身名门的弟子不知道省得下多少麻烦,二来这登州官学里都啥人求学,黄县四大家便有三个嫡出的长房子孙,其他商贾家、官宦家的全是数得着的名门子弟,凑了一起混个同窗将来指不定便得了谁的臂助呢。王泰、张翼看上去都实诚人,不避讳这个,直个就给说了出来。

    张家四少爷文采好,没几天便跟鞠邦彦称兄道弟的,相互仰慕的不得了,这文登王家细细计较起来跟我这黄县王家还大有关系,只怕几辈子前还是一支上分出来的,祖宗还是同一个祖宗,论起来这文登王家还是长支,我这王家还是庶出的。这一攀上了远亲俩人便对上了眼,没几天便混得烂熟。

    吃饭,都不是啥穷人,手里每月的份例钱吃几顿饭还是挑着捡着的吃,反正这登州也就这几个像样点的大馆子,咱挨个吃!

    今儿这事儿有点子奇怪,莫说赵二公子不出来,便是出了名喜欢热闹的李进、柴安国都莫名其妙地寻了莫名其妙的由头推脱了,姜琦、鲁守节、连绛几个也是各有各的托词,嘿嘿,你们不出来还省我的饭钱了。四个人约好朝家里馆子走着,赶上这日头好,都晒得人懒洋洋的。

    这大街上也不对,来来往往的小商贩一下子少了许多,蓬莱县、登州州衙的差人全换了崭新的衣裳挎了腰刀巡查着,全没了往日嬉笑着吃拿卡要的嘴脸,一夜间便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家里馆子门口竖个老大的牌子“今日谢客”,俩差人一边一个挎了腰刀耀武扬威地站着,王掌柜的站了前头不住地给各个客人作揖赔礼,这咋,家里馆子给封了不成!

    “这咋?”给王掌柜的拖了一边指了俩差人问道。

    “没啥,馆子给知州大人包下了,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大人宴客!眼下若是宴请贵客,登州城里咱家这“蓬莱春”便是头一份!”王掌柜四下瞅瞅低声回道。

    “既是家里馆子不便,不如我等换了“海味馆”如何?”王泰低声劝道,这小子看起来忠厚,可这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也着实不少,打进了学堂起,便从没挑头去鲁家的“松竹楼”。

    “不便?啥不便?”扫我面皮呢?旁人不便,若是王家大少爷也不便,咋显得出我的面子?搁着登州,银钱啥的没啥,多点少点的断不会为了这个吵闹,可这若是闪了面皮任谁都得计较计较,不光是我这个样子,这学堂里同窗便没几个不这样,全大家有身份的主儿。难得住旁人,难得住我不成,要的便是这股子气势!

    “还就这儿了,家里馆子有啥不便的,我几个又不吃酒闹酒疯的,就家里馆子吃了!”低声冲王掌柜的吩咐道:“我几个打后门进,楼上拐角边上雅间里,差个人好生伺候下,不吵闹了大人宴客!”

    平日里倒没觉得家里馆子好了哪去,眼下这做贼一般的坐了雅间里方才觉出家里馆子的好处。雅间靠了后边楼梯,有个啥事儿偷偷溜了走后门都便当,要不说越是不许干的事儿偷了干方才觉得来劲儿,要不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么,这人哪若是钱多的不知道干啥了,全这幅贱骨头!全眼下我这般模样!

    “大人宴客,怪不得赵家老二不肯过来,也怪不得李进、柴安国不肯过来,不过,姜家、鲁家、连家那几个小子不来是个啥道理?”张翼好事儿,低声跟鞠邦彦打探着。

    “张兄莫问小弟,小弟着实不知!先前听家叔说过,大人原本也给家叔下了帖子,却不知是何缘故家叔给推脱了。”鞠邦彦照旧是一板一板的答道。

    这鞠邦彦这点便不如张翼盈人,人张翼也是一般的好才学,却知道见啥人说啥话,知道我不稀罕文绉绉的咬文嚼字的,跟我说话向来便是粗俗直白,哪像你鞠兄见谁都是这般嘴脸?你还没成老夫子呢,等你成了老夫子再这般模样成不?

    “管他是啥道理,我等自管吃自家饭,与旁人有啥干系?南门外有个小馆子,说是打你王家进的**鸭下水,酱卤的鸭掌着实不坏,赶明儿小弟做个东如何?”王泰道。

    王泰实成,这文登王家传家之道与旁人家不同,单单讲求俩字:“耕读”,一手拿了圣人书一手扶了耕犁,任你过的好坏,只要是没饿死就得读书,只要是没撑死就得下地,这是家训,跟贫富没啥关系。这王泰乃是文登王家嫡出的长支,五世同堂的长支,打小却也没少下地出力,任大的家业却历练的粗手大脚的,全没拿了吃个下水啥的当个丢人事儿。

    “啥鸭掌,觉得好吃自个偷偷吃了去,旁人便是过去,也是偷摸着私下里过去,你王泰不在意这个,旁的哪家能有你家这样,传了出去给旁人笑话不说,回家都能给把腿打折了。也就是小弟打小胡闹惯了,小弟能陪陪罢了。”赶紧给王泰话头挡住了,这小子心急,若不给挡住了回头都能给鞠邦彦、张翼楞拖了过去。

    几个人闲话小声聊着,那边门口差人大嗓门吼得明白:知州大人驾到,钦使马大人驾到,蓬莱知县大人驾到啥的,这来人还真是不少!

    怨不得李进这几个不肯过来,自家爹老子全过来了,这登州官、军、商户有头有脸的没落下一个全齐活了。姐夫也过来了,一干人便给馆子塞的满满当当的,身份高点的全楼上坐着,身份低点的全排了楼下,看来这钦使还真不是个寻常人物!

    我几个,嘿嘿,二楼雅间里坐着,自然算是身份高点的不是?

    外边开席了,我几个也就停了嘀咕,都是背负着一家子的主儿,既然是遇上了没人肯放过这机会,都竖着耳朵听着外边说话。便听得外边突然间一静,紧接着一个中年男高音朗声说道:“列位,今日武显大夫马大人、光义郎马大人等诸位大人公干在身经我登州,且请众位满饮此杯给诸位大人接风洗尘!”

    啊,武显大夫,这是个啥官衔,几品?没敢问,这几个没个官宦子弟,若是赵二公子在倒是可以好生问问,不过,既然是啥大夫,应该是官职不低,要不干啥说“刑不上大夫”呢。

    只是这公干在身还经过登州,这么大个官儿经过登州能有啥公干,能到哪里公干?这几位都是打西边过来,这登州便是大宋东边的尽头,东边、北边、南边全是海,莫不成你到海上公干?有点邪门。

    这边合计着外边已然是酒过三巡,便听着外边突地又是一静,紧接着响起个低沉的男中音:“下官马政,奉官家圣旨,自登州渡海北上金邦,想那辽国都是荒蛮未曾教化之地,这金邦更在辽国北边苦寒之地,想来更加荒蛮十分!下官此行自是凶多吉少,只怕明日一别我等再难回还!马政虽知此行凶险,只是下官深受官家大恩,官家差遣虽万死不敢推辞。请诸位满饮此杯,诸位今日之情谊下官谢过了!”

    一顿的杯盏恍惚,夹杂着个老迈的声音问道:“大人之心志我等佩服,只不过却不知官家差马大人前去金邦所为何事?莫非当真是东京汴梁所传,朝廷要联金灭辽不成?”

    一阵的沉静,紧接着又是满馆子的唏嘘惊叹,啥口气都有。

    啥,联金灭辽?好似平地一声惊雷,手里的茶盏咣当一声便砸了地板上,木头地板给砸得老响,给个外边伺候着的小二惊吓的,赶紧进来打点着。

    真是怕啥来啥,这大宋朝啥都好,就一点不好,重文轻武,一干文人把个大宋搞得富得流油。富得流油么本来是好事儿,只是手里没个大将镇守着,这越福越变成了坏事儿,就好似一个弱不禁风的孩子,满大街的显摆手里的金娃娃,那还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惨了,这下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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